到了兴泰,商卫军在长途车站前吃了一碗面。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那种眼神是警察特有的眼神,虽然很陌生,但使人心生寒气。他明白,那些事已彻底败露,他现在已是丧家之犬,惶惶急急,无处投奔了。到哪儿去呢?原来想到乡下躲几天的办法显然已经不妥,必须要有一个长久之计。四川、云南、贵州那些地方安全,可是那里没有熟人,没有根,何以落脚呢?
一辆中巴车在站前招揽客人上车。商卫军看到了,心想,长途车可能查得紧,短途车要安全些。于是一个箭步跳上车去。上车后,才知道这是一辆开往苏扬的车。路上,车子一直在晃晃悠悠地摇摆着,他感到自己像一条无帆的小船,落入了茫茫大海,不知去向何方。
他又想起了梦雅,这个使他爱怜得心痛的女人。他得到了她,但又不断地和别的女人厮混,渐渐地在他们之间有了无声的裂痕。现在,他多想回到她身边去呀!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他很喜欢读书,忽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书上有这么几句话:“生活不是影视,影视可以重复播放,代价只是消耗掉人类创造的物质;生活没有多少机会重复演示,有的就只能一次,因为它消耗的是人的生命。”说得多好啊,美好的东西丧失了,可能再不会得到;罪恶的东西沾上了,永远无法追悔,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汽车的颠簸中,他的思绪像天上漂泊不定的云。
忽然,“新疆”两个字闪入脑际。
对呀,母亲支边在新疆住过好些年,那里一定有她的熟人,自己自小也在那里生活过,何不到那里躲藏几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出头日!母亲前些日子到了临江市的唐宏乡,去照料生孩子的大姐,必须转车去临江。
下午,商卫军在靖泰下车,转道沙庄,再转道石蒲、金沙,天黑以后,到了唐宏乡地面。
11月5日凌晨4点多钟,又一份紧急协查通报传来:
“江口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现已查知,江南系列抢劫杀人案首犯商卫军有一亲戚翟泰新,住临江市唐洪乡。为尽快抓获商犯,请接此通报后,全面落实布控措施,立即着手部署……”
看着手中的明传电报,我心里禁不住有点牢骚: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多人在盐阜,几十个小时过去了,到现在才查明有一个亲戚在临江,这种工作效率未免太低了!我随手抓起身旁的电话,要临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值班室立即通知大队领导,带一个工作小组去唐宏乡派出所,我随即到那里布置工作任务。说完,我叫上值班的二大队教导员陈锦升,驱车出发了。
再说商卫军,在4日晚上8点多钟,一路打听,辗转来到大姐商金苹家的屋后,见到屋里灯火明亮,男人的说话声不时泄出,未敢敲门入内,蹲在屋后的菜地里等待机会。
这天,翟泰新请了邻村的两个电工到家来整理电灯线路。他自己也是村里的电工,彼此很熟,完工后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转眼间一瓶白酒下了肚,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这时,在灶间下面条的商金苹,叫翟泰新到屋后地里掐一把蒜叶。翟泰新开门到屋后地里,刚弯下身来,就听到有人在小声的喊着“大姐夫”,仔细一看是商卫军,不禁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商卫军小声告诉他:“我出了事,开车撞死了人,逃到这里来的。你家里有事,等人走了我再进去。”翟泰新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
客人走后,翟泰新对妻子说:你弟弟来了。商金苹非常兴奋,自她嫁到这里,弟弟还从未来过。她连声追问:“人在哪里?人在哪里?”翟泰新打开后门,招呼了一声,商卫军像幽灵一样,从暗处飘进门来。
“卫卫,你来了!”商金苹一把搂住人高马大的弟弟,泪水涌了出来。她们姐弟三人,弟弟是商家唯一的男丁,自幼聪明好学,喜爱读书,心灵手巧,不论做什么,一学就会,人又长得帅气,这是商家和她们姐妹的希望呀!这么长时间未见,她怎能不激动呢?
商卫军挣脱了大姐的拥抱,问道:“妈呢?”
“这么晚了,妈可能睡下了。”商金苹回答。
“喊她起来吧,我有事对她说。”
“哦,对了,这次到大姐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我开车撞死了人,他们要抓我,我就跑过来了。”
“你不是早就不开车了,怎么闯这么大的祸?”商金苹紧张起来。
“跑到这儿来有什么用?到派出所投案吧!”商卫军的母亲珍老太,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紧绷着脸说话了。
“金苹,去下碗面条吧,他还没有吃晚饭呢。”翟泰新提醒老婆。
“哎呀!还没有吃饭,我马上来做。”商金苹说着,忙不迭生火做饭去了。
两碗面条下肚,商卫军用手背擦了擦嘴,感觉好多了。他看了看母亲凌厉的眼神和姐夫黑乎乎的脸,低下头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吞吞吐吐的!”翟泰新问道。
商卫军久久的沉默不语。
“你说呀,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呢?”姐姐关心弟弟,在一旁劝说。
商卫军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我们几个在江南杀了人,杀了好几个。另外三个恐怕已给公安局抓起来了。”
话音刚落,珍老太跨步上来,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儿子脸上。她恨恨地说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害了别人,也坑了自己呀!”
“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办呢?到派出所投案吧。我们村上有个做公安的,请他帮帮忙,说不定能从宽处理呢。”商金苹边哭边说。
“屁话!杀人偿命,这种事能从宽?卫卫,你准备怎么办?”珍老太年轻时就走南闯北,什么事儿没有见识过,这时,她的狠劲又上来了。
“只要逃过这一劫,我一定隐姓埋名,好好做人。我想到新疆去,在那里住下来。”商卫军支支吾吾地说。
“我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今天晚上不能住在这里,泰新你帮他在朋友家借个宿,我把在新疆的熟人写在条子上,金苹凑1000元钱给卫卫,明天起早带他到皋东曹埠乡古岸村邱杰家去,在那里准备一下动身。邱杰是我娘家一个七拐八弯的亲戚,警察再狠,一时也不会找到那儿去。”
珍老太一夜无眠。
在商卫军走后,她躺在**暗自流泪。想到年轻的时候父母双亡,为了填饱肚子,从临江去盐阜垦荒,吃尽了苦头,日子熬不下去了,到新疆支边。在新疆成了家,生了三个孩子,哪知道丈夫又是一个短命鬼。实在无法过下去了,带着三个孩子回到盐阜老家,千辛万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实指望老来有个依靠,何曾想到会弄成今天这种地步!
不到四点,天还没有放亮,珍老太就把女儿叫起,看着女儿领着儿子,趁着夜色,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