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单位大门,就看见老贤端着茶杯在门口“迎接”。
“有结果了?”
“结果不是很理想,也可以说是没结果。”老贤有些失望地回答。
“什么结果都没有?”明哥已经等不及去会议室,站在单位门口就问了起来。
老贤点点头回答:“由于现场是封闭式环境,很多参考的数值都不能用,目前根据我的检验,只能判定四人为女性,这四个人的DNA信息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我查阅了我们市十年以内所有的失踪人口的报案记录,没有符合条件的报案。”
“那具腐败不严重的尸体也没有发现?”
“没有,我没有发现她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也没有在她的身上提取到除她自身DNA以外的信息。”
“这……”明哥面露苦色,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
“这个是什么?”此时我注意到了老贤手里的一份印着许多“虫”形图案的报告。
“这是那具还有人体组织的死者的一份关于人体寄生虫的报告。”
“寄生虫的报告?”
“对,我在观察死者的人体组织时,发现在她的身上有很多寄生虫,所以就特意做了一个检验,不过这些寄生虫都是些常规的虫子,死者的身上只是比一般人的含量大而已,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都是什么虫子?”
“有两种,蛔虫和牛肉绦虫。”
“国贤,你下次能不能改掉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明哥板着脸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份报告仔细地翻阅起来。
“蛔虫还好,牛肉绦虫高那么多!”明哥自言自语地说道。
“难道有发现?”我小心地问道。
“在我们法医的领域,有专门一门学科介绍寄生虫,叫法医寄生虫学。就目前来看,我们至少有了一点抓手。”
“真的?”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但只是一个方向,我不敢确定。”
“快说来听听!”
“根据人体寄生虫感染的地理分布及流行特点,蛔虫是我国感染率最高、分布最广的一种寄生虫,可以说人人身上都有,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我接下来要重点说的是牛肉绦虫。它又叫牛带绦虫,比我们熟知的猪肉绦虫要大,而且长。人是其唯一终宿主,感染这种寄生虫主要是因为食用了半生或者未熟的牛肉。比如说去吃西餐,点个半生的牛排,就很容易感染这种寄生虫。但少量的食用,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咱们来看看这个死者的报告,体内的牛肉绦虫的含量远远高于正常的数值,这说明死者有生吃牛肉的习惯,否则不会造成这种情况。”
“生吃牛肉?这个习惯好特别!”叶茜面露疑色。
“不特别,根据我的了解,广西、贵州的苗族、侗族和傣族的某些山寨有的还保留着食用新鲜生牛肉的民俗。”
“冷主任,你是说死者是那边的人?那距离我们这里也太远了吧!”
“广西、贵州那边距离我们这里有将近两千公里,如果我们这里是‘北上广’那样的一线城市,那里的人还有可能来我们这里务工,但现实情况是,我们这里就是一个三线的小城市,外来人口仅限于周围的几个地市,连外省的人都很少过来,别说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明哥直接否定道。
“难道是来走亲戚的?”叶茜问道。
“来我们这里走亲戚,人都没有了,还不报案?”我紧接着回答。
“亲戚就是凶手?”
“死者来投奔亲戚,结果被亲戚给杀掉了,那死者的家里人不会报案?”
“死者是孤儿?”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有,但是太刻意了,从尸体的切割痕迹上看,这四个人的分尸手法应该出自一个人之手,也就是说,杀害这四个人的是同一个或者同一群人(目前还判断不了嫌疑人的数量),按照你说的,难道这四个死者都是孤儿?”
“这……”
“外省的可能性不大,我怀疑这名死者是我们省的洞山市人。”
“什么?”明哥的一句话把我们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明哥放下手中的报告回忆道:
“早年我在办案的时候,知道洞山市有个很小的村落,里面都是苗族人,他们称之为苗乡。在苗乡肯定保留着一些属于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生吃牛肉或许就是其中的一种。你们想想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死者来我们云汐市打工,后来失踪,家里人联系不上,那他们会怎么样?”
“肯定会报警啊!”我张口便来。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会选择在哪里报警?”
“肯定是在当地报警啊!”
“我知道怎么做了!”老贤恍然大悟,转身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
我跟老贤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明白了过来,死者有生吃牛肉的习惯,这种习惯对于我们云汐市当地人来说,可能很少有人会去尝试,除非偶尔奢侈一下吃个牛排啥的。从这一点就能分析出死者很有可能是有某种风俗习惯的少数民族。
根据明哥的推测,死者是苗族人的可能性很大。而洞山市距离我们这里就百十公里,她来我们这三线城市打工,也能说得通。死者失踪,家人联系不上,所以他们不可能来我们市报案,唯一的情况就是选择在当地报案,所以在我们市并不会出现死者家人的报案记录。但如果去联系洞山市公安局寻找,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但愿我的想法没有错!”明哥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除了他以外,我们其他三个人都焦急地在老贤的实验室外等待结果。半盒烟已经被我跟胖磊消灭光了,实验室里响起了嘀嘀嘀的打印机的声响。
“在打报告,真的有情况了?”我无比兴奋地把站在我身边的胖磊和叶茜一把搂在了怀里。
“流氓!”叶茜本能地一个勾拳打在了我的肋骨之上,这一拳差点把我的晚饭给顶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贤捏着一份报告走了出来。
“贤哥,什么情况?”我涨红着脸,忍着疼痛问道。
“死者叫石玉花,二十四岁,洞山市太平街道人,户籍地址就是在苗乡,是去年七月十号失踪的。”
“什么?真的比上了?”
“嗯!”
“那其他三个人呢?她们有没有情况?”
“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我把这几人的DNA在全省都查了一遍,只发现了这一个信息。”
“你是说,其他三个人不是我们湾南省的人?”
“对!要么就是她们三个人的家人都没有报人口失踪!”
“怎么说已经有了一个突破口,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哥再说!”
我们四个人带着还有温度的检验报告,拥入了明哥的办公室。
“比上了?”明哥瞟了一眼报告。
“给!”老贤直接递了过去。
“嗯,看来我的分析没有错!其他三个人没有比中?”
“没有,全省的都找了,都没有发现。”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他把目光对着叶茜:“告诉徐大队,连夜把石玉花的家人给带回来,我要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白!”叶茜潇洒地一个转身,掏出了手机。
目前已经是深夜一点多,路面上的车辆比较少,在拉开警报无视红绿灯的情况下,从我们这里到洞山市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钟。我们只是稍微眯了一小会儿,死者的丈夫和父母就焦急地赶了过来。
这一行人中,估计也只有死者的丈夫最了解情况,所以明哥直接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按照他自己所提供的身份证,他的名字叫郑翔,二十八岁,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材较胖,汉族人,身上穿了一件脏兮兮的黑色棉袄。
“警官,玉花怎么了?”郑翔结结巴巴地问道。很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再回答你!”明哥生怕他知道结果以后,会情绪失控,这样对下面的问话十分不利。
“嗯。你问吧!”他依旧是结结巴巴地说道。
“原来不是因为紧张,可能有些口吃!”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老婆石玉花在云汐市是做什么的?”
“是这样的,警官,我从头把事情说一遍!”郑翔很不见外地自己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了明哥的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明哥的脸。
“这家伙不光有口吃,难道智商也有问题?”我在心里泛起了疑惑。
吱——,明哥也被他盯得有些别扭,用脚蹬地,把自己连人带椅子往后推了推。
没想到这个郑翔紧跟着又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搬了搬,始终保持着跟明哥之间只有两拳的距离。
“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我在心里给出了结论。
“嗯,那你说吧!”明哥彻底妥协了。
“我老婆是我大姨给介绍的,我们去年过年的时候刚结的婚,结婚之后她总是嫌我这,嫌我那,还说我傻,要跟我离婚。当时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可是给了彩礼的,她哪能说离婚就离婚!后来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爸,我爸就给我买了条链子把她拴在家里,不要让她跑了!可拴了没有一个月,她就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钥匙,自己跑了。走的时候,她还给我留了个字条,说自己去打工了,以后自己单过,不会回来了,如果我要找她父母的麻烦,就跟我没完。”
“后来你就报警了?”
“不是我报的警,是她父母报的警。”
“她走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钱?”
“我妈说了,一定不能给她钱,她怎么可能带钱!钱都让我给藏起来了!”
明哥听到这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身朝会议室走去,那里正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正是死者的亲生父母。
“石玉花从家里出走之后,有没有跟你们联系过?”明哥直截了当地问道。
“联系过。”
“她有没有告诉你们她在哪里?”
“只说是电子厂,并没有说在哪里,她估计是怕郑翔家里找到她,所以打电话只报平安。”
“电子厂叫什么名字,她跟你们说了没有?”
“没有。”
“她是用什么跟你们联系的?”
“手机,可现在怎么都打不通。”
“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
“我们平时打都还能打通,我记得是从去年七月十日开始打就联系不上了,我一直连续拨了十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我担心出什么事,就到派出所报了警。警官,我女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徐大队,这里留给你解释吧!”
明哥说完转身出门,我们的脚刚踏出门框,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送走了一行人,我们五个人又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型的碰头会。
“死者是因为受不了丈夫的虐待而匆忙离家出走的,身上不会带多少钱,她极有可能会选择我们这里为暂时的落脚点,因为从洞山市到我们这里只需要五块钱的车票。从死者父母嘴里得知,她是在电子厂工作,可我好像并没有听说我们市有电子厂啊!”明哥有些疑惑。
“电子厂很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的泛指,你比如生产电子元件的厂、生产数码芯片的厂,一些务工人员都称之为‘电子厂’。”胖磊在一边解释道。
“众泰数码芯片有限公司!”听胖磊这么说,我跟明哥忽然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如果按照胖磊的说法,我们市只有这一家符合这个条件,这家公司在我们市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原因很简单,我们这里是能源城市,整个城市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深埋在地下的煤炭,城市的很多企业都是围着“煤炭”在打转,很少有其他的企业在我们这里建厂。
众泰数码芯片有限公司就是一个另类,据说这家公司是我们市招商引资的重点建设项目。有了政府的支持,这个公司的规模自然不小,公司主要生产的是各种高科技芯片,里面招聘的都是一些流水线工人。每天的基本工作时间在十个小时以上,中午无休息,一周工作六天,月薪只有一千五百元。说白了,这个厂就是在过度地压榨人的劳动价值。
可就算是这种工作环境,还是有不少人在这个公司的厂房里工作,根据我的估算,这个厂最少也有两三千名工人。
我之所以能一下子就说出这个厂的名字,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年在这里员工跳楼事件频发!光我跟明哥帮助排疑的跳楼现场就应该有五起以上,真是想不记住都难。
“明哥,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其他三名死者也是这公司的员工?”很显然,明哥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那还不简单,去厂里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叶茜打了一个响指。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驾车直奔那里而去。
“各位警官好。”接待我们的是他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副部长,姓姚,曾经因为员工跳楼事件,我们可没少打过交道。
“不知道你们公司有没有这个人的信息?”明哥把一张印着石玉华身份信息的A4纸递到了他的手中。
姚部长并没有浏览死者的信息,而是直接按动了桌子上固定电话的免提键。
“文娟,你进来一下!”
趁着这个工夫,姚部长很客气地向我们解释道:“只要是曾经在我们公司务工的人员,在公司的电脑中都有记录,我让文主任带你们去查。”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标准OL装的女士推门走进了房间。
“他们是公安局的同志,你帮他们查一下我们公司以前是否有这个员工!”姚部长把那张A4纸又递到了她的手里。
“请随我来!”文主任侧身闪开一个空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一行人随着她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啪嗒,啪嗒。随着死者的身份证号码被输入到一个他们公司专用的软件中,一张用人单位职工表的扫描件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职工表上包含了死者的所有个人信息,另外还有一张两寸的半身照片。
“真的有!”叶茜惊呼道。
“这标记是什么意思?”明哥指着一个像邮戳似的红色标记问道。
“这说明这个员工临走时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也没有办理离职手续,对于这样的员工,我们都会打上这种标记,永不录用!”
“你们公司这种情况的员工是不是很多?”
“确实有不少,最少有上千人,我们公司建厂到现在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这也属于正常现象。”文主任并不否认。
听到“上千人”,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其他的三名死者也是他们公司的员工的话,被杀害后肯定也是被盖上了这种红色的戳,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上千人”里把这三名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掌握的人给翻出来,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对了,你们公司有没有招聘过外省的工人?”明哥又问道。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我眼前一亮,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在我们省没有,不能说明在别的省没有,如果这个公司招聘过外省的务工人员,我们只要知道是哪几个省,那么带着DNA信息直接去这几个省查询,就很有可能查明其他几人的真实身份。
那有的人会问,干吗不把这几个人的DNA信息铺到全国查询,这岂不是效果来得更快?其实不然。大家可能在一些侦探影视剧中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随便输入一个嫌疑人的信息,电脑屏幕上就唰唰地出现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其实在现实中,这种情况不存在。咱们来换个思维想想,如果都像电影里面的那样,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任何队伍都有“老鼠屎”,公安队伍也不例外。如果这种终端被这些“老鼠屎”利用来做违法的事,又该怎么办?
所以,别看是一个小小的DNA信息查询,这里面要经过层层审批,同省的查询还好说一些,但如果牵涉到外省,从分县局一把手,到市局相关领导的签字,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从来不招外省的人,因为家住得远的员工容易跳槽。再说,我们这三线的小城市,工资待遇那么低,也不会有外省的人来这里,在我们这边务工的人员,都是周围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城市的人。”
文主任的一番话,就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把我从幻想中浇醒。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我们已经在本省比对过,没有找到相关的失踪报案,说明她们三个很有可能是外省的人。而这家公司只招聘本省的员工,这就表明,其他三名死者不是他们公司的人,那她们的信息,自然也就不清楚。
“你们公司有没有员工宿舍?”明哥没有迟疑,接着问道。
“有。”
“这个石玉花住在哪里?”
对啊,如果知道石玉花住在哪个员工宿舍,直接找她的室友询问一下,说不定能问出一点情况。
“住在滨湖小区3号楼102室!”
“什么?住在滨湖小区?”我失声喊了出来!
“对,我们公司的大多数员工都住在那里,那个小区的很多空房子,我们是常年租的。”
“她住的是几人间?”
“十二人间!”
“一个屋子里住十二个人?”
“对,小的住十二个人,大一点的还有二十多人的!毕竟她们只回去睡一觉,吃饭什么的都在厂里。”文主任很平静地回答道。
“跟石玉华同住的室友现在还在不在你们的厂里务工?”
文主任听言,把住址复制下来,输入到了另外一个系统之中,点击回车,一串人员信息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在,她们在厂里上工。”
“叶茜,现在给刑警队打电话,让他们给这十一个人做细致的询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叶茜点了点头,便开始记录这十一个人的身份信息。除了她以外,我们四人则回到科室等待调查的结果。由于案情重大,所以信息反馈的时间也相当迅速,很快,叶茜便拿着一叠问话笔录回到了我们科室的会议室内。
明哥迫不及待地接过仔细阅读起来。
“事情经过不清楚。”
“下班晚,没注意。”
“不知道,跟她不熟悉。”
明哥边看边摇头,叶茜则耷拉着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们其他人都屏息凝视,看着明哥的一举一动。
啪!最后一份问话笔录被他拍在了桌子上。
“没有头绪。”这是他对这些材料的总结性发言。
此时距离年关还有几天的时间,面对这种结果,我真的是心急如焚。
“目前已经查实了一名死者的身份,我们对她职业的分析也没有偏差。”
很显然,明哥准备对这起案件抽丝剥笋,我们纷纷翻开了笔记本。
明哥接着说:“根据死者的上班考勤记录,她在去年七月九日还正常上班,她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二十二时整。可她在七月十日往后就没有任何的上班记录,说明她已经在这个时间段被害。”
“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滨湖小区门口的窨井里,嫌疑人能把尸体扔在那么隐蔽的位置,这就表明他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如果是正常使用的窨井,把尸体扔在里面,定会造成下水道的堵塞,这样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从这一点说明,嫌疑人很显然知道那个窨井是废弃的,不会出现问题,才放心地把尸体扔在了里面。”
“根据调查,窨井已经废弃了很久,流动住户可能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我怀疑嫌疑人是周围的固定住户。”
“死者住的是集体宿舍,室友有十几个人,而且上下班的时间点都差不多,通过询问材料不难看出,她们的口供很一致,对死者并不是很熟悉,而且她失踪的那天也没有引起室友的注意,所以她与室友之间的矛盾点不明显,这就基本上排除了室友作案的可能性。”
明哥点了一支烟卷,接着说道:“嫌疑人分尸,不会在大街上进行,他应该有一个住所,所以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就居住在案发现场附近。”
“完蛋了,我们出警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嫌疑人会不会打草惊蛇跑了?”叶茜有些担心地说道。
“如果跑了反而好了,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不会跑!你多虑了!”我解释道。
“对了,我记得在发现尸体的窨井盖北边不远不是有一个保安室么。他们之间距离那么近,而且嫌疑人在掀开金属井盖的时候肯定会发出响声,他难道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明哥看向叶茜。
“那个保安室已经调查过了,里面居住了一个老大爷,从小区建成到现在,他一直在那里当保安,根据他的介绍,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叶茜简明扼要地回答。
“不行,为了稳妥起见,这个保安咱们最好还是亲自见见他。”明哥打定了主意。
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时,那个发现尸体的窨井周围已经被警戒带围成了一个圈,在警戒圈的周围,还立了一个写有“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辖区派出所派驻了一辆警车看守在窨井附近。
我们几人先是跟战斗在一线的兄弟们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来到了滨湖小区门口的这间保安室。
当距离这间保安室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一阵收音机播放的劣质音效便传到我们的耳中。
“小二黑,去县城,小芹站在村口去相送。”
因为我们这里距离河南省并不是很远,所以河南豫剧在我们这里是相当流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听,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的父亲。
刚才收音机里的这段,我已经记不得听过多少遍,它是豫剧中的经典曲目《小二黑结婚》,它在豫剧中的地位,相当于《泰坦尼克号》在电影中的地位。
伴着豫剧的唱腔,我们走到了保安室的门口。屋内的摇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爷。老大爷眯着眼睛,右手跟着唱段在很有节奏地打着节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大爷!”我被这收音机嘈杂的声音吵得有点受不了,大声喊道。
大爷面对我如此大的喊叫声竟没有任何反应。
啪嗒!叶茜直接走到收音机前,按下了开关按钮,我的耳朵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
“嗯!”没有了豫剧的唱段,大爷这才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你们是……?”大爷看到我们几个全部都穿着制服,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市局的,来问您几个问题。”明哥主动介绍道。
“前几天不都问过了嘛,怎么还要问啊?”大爷把眼眶上的老花镜去掉,揉了揉眼睛说道。
“您也知道,这个案件很大,所以我们必须要再问一遍。”明哥很有耐心地解释。
“你是公安,我是保安,也算是半个同行,行,你问吧!”大爷起身给我们找了几个塑料凳。我坐在凳子上,开始观看周围的环境,这是我平时养成的习惯。
这间保安室不是很大,四十几个平方,呈东西走向,被一道水泥墙分割成内外两间,东边房间是正规的保安室,保安室正对大门的一堵墙上安装有一个视野很宽阔的玻璃窗,通过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进出小区大门的人员情况。
西边的房间里摆放了一张床铺,还有简单的家具,从陈列来看,这应该是卧室。
“你们这小区有几个保安啊?”明哥开始了问话。
“就我一个!”
“这么大的小区,就您一个保安?”
“刚建小区的时候还有正规的物业公司在这里,我也是那时候被招聘过来的,当时跟我一起的有四个保安,现在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这个小区现在还有没有物业?”
“早就没了,你看看小区被弄成这样就知道了!”大爷撇撇嘴巴回答。
“那您的工资是谁开?”
“本来是物业公司开,可后来物业公司走了,这里被街道给接手过来了,我的工资就是街道给!”
“街道接手过来?”这还真是一个新鲜事,因为一般情况下小区没有物业,直接就会变成无人管理的情况,街道接管的事情我还从来没有听过。
“其实你们不知道。”大爷打开了话匣子,拍着大腿说道,“别看我们这小区有百十栋楼,可根本不能跟其他的正规小区比。我们这里全部都是回迁房,政府按照原先的面积赔偿,有的一家都赔一栋楼,居民哪里能住下那么多?所以有很多的房子闲置。这些没人住的房子都被房东给租了出去,渐渐地咱们这个小区全部都是外来人口。这‘出租小区’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后来我们这里就被一些大公司常年租下当员工宿舍。”
“有哪些公司?”
大爷掰着手指头说道:“也不多,一个众泰就有一两千人,剩下的还有富工食品厂、山水食品厂、霞光机床厂、美体服装厂,另外还有几家小型的鞋厂。”
这还不多!我在心里苦笑。
“嗯,大爷,您接着说。”
“那个,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出租小区’。”明哥帮他回忆道。
“对,对,对。咱们这个小区基本都被一些公司给长期租用了,街道就感觉,这么大的小区没有一个保安确实不合适,所以就给我在这里象征性地安了一个位置,最起码有个保安室在,也能有点威慑作用,治安也能好点。”
“那您平时在不在小区里巡逻?”明哥好奇地问道。
“他们一个月就给我一千块钱,从早看到晚,要不是街道让我在保安室里住,还给我办了‘五保户’,他这点工资,根本招不来人。你想想,就那么点工资,我还去巡什么逻,就算是遇到小偷,我这老胳膊老腿也打不过人家啊!”大爷的话说得倒是实诚。
“您是五保户?”明哥好像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早年当兵,回家的时候年纪大了,就给耽误了,光了一辈子!”大爷有些无奈地回答。
“五保户”是咱们国家的一项政策,主要针对的是一些无儿无女的老年人,另外还包括一些残疾人和未成年人。“五保”的涵盖内容包括,供给粮油和燃料;供给服装、被褥;提供符合条件的住房;对生活不能自理者提供照料和医疗;还有妥善办理丧葬事宜。
前四点可以说都是虚的,对于“五保”老人来说,最后一项才是他们最为看中的一点。中国人都讲究“养老送终”,为的就是在死后有一个能够安心长眠的地方,这个政策着实解决了一些孤寡老人的心头大事。
“那您无儿无女喽?”明哥对这个问题又着重问了一遍。
“那肯定没有啊,要不然怎么能办‘五保户’?”大爷提高嗓门回答道。
“这里平时就您一个人住?”
“那还能有谁?”
明哥在问话期间,我注意到大爷的手一直在哆嗦。
“您的手……”我张口问道。
“哦,早年打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您参加过战争?”我开始对大爷有些崇拜。
“对啊,七九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我的胳膊当时被子弹击中,落下的这个毛病。”大爷说完还把上衣领口往下一扒,露出了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伤疤。
从嫌疑人分解尸体的手法上看,他的双手应该很强壮有力,否则切面不会那么均匀,像大爷这种右手晃个不停的情况,他肯定是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明哥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所以问话到了这里,便匆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