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数完钱,露出满意的神情,其中一人说了句什么,几个人低声争执起来,不时把目光投向马莎和刘嫂的侄女。以马莎仅能听懂一点点潮汕方言,他们似乎在说“两个女人”什么的。她有点着急,那几个男人的眼光都不怀好意的。如果这些人对她动手,她必须开枪,枪里装备的虽然是橡皮子弹,中枪也够受的,先撂倒一个,震慑住其他人。进门时她观察到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她可以带着刘嫂的侄女冲到水缸前,再开火抵挡一阵,然后帮助她踩在水缸上翻出一人多高的院墙,院墙外有一片甘蔗林,穿越这片甘蔗林就可以回到村中主道,沿主道直走可以找到出村的路。
她着急的是现在还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警用匕首割断绑她的绳子,即使解开了绳子,她已经被虐待了好几天,还有没有体力尚不知道。
她低声问:“你能跑吗?”
刘嫂的侄女说:“他们把我的鞋子藏起来了。”马莎想想进山的路净是碎石,她即使有体力恐怕也很难步行。这个方案行不通。
第二个方案是拖延时间,刚才看到了白色信号弹,说明同事们已潜伏进村,可能GPS信号不好,他们查她的方位得花点时间。
想到这里,她喊叫道:“我侄女昏过去了,给点水喝吧。”老头对后屋喊了几句,一个瘦弱的女人端着一碗水走出阴影,低着头向马莎她们走来,壮汉之一恶狠狠地冲瘦女人说了几句方言,瘦女人听了手哆嗦着,把水递给马莎就赶紧退回去了。
马莎连她的面貌都没看清,却看到她脸上戴着副眼镜!这样的山村之家怎么会有一个奴隶般的、戴眼镜的女人?马莎心里起疑,但她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哭喊了几声“妹佗”。刘嫂的侄女按照马莎的嘱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几个男人不知真假,面面相觑,大概真死人了他们也有点怕。
马莎大声喊:“快找医生来呀,快叫医生呀。”那些人一声不吭,回答马莎的是那几条恶狗的乱吠,恶狗们还狂跳着似要挣脱绳套。马莎心说看来这些恶狗要先解决掉。哼,一会儿请你们尝尝橡皮子弹的滋味!
好半天才有一个声音说:“没有医生。”马莎气愤道:“不找医生就退钱!”一个壮汉蛮横地说:“退墙(钱)是没可能的,刚才还是活的。”马莎说:“那你们快给找辆车,我要送她去医院。”一屋子的人仍然无动于衷。时不我待,马莎立即连拖带抱,挟着刘嫂的侄女向院门外走去,院子里的人聚拢来拦住她,老头子在里屋说:“人要死了,让她们走。”那些人闪开,马莎把刘嫂的侄女背起来急急走出院门。
这女孩虽然个子不高,可长得结实,才走不一会儿,马莎就气喘吁吁了,刘嫂的侄女在背上说:“姑姑我下来走吧。”马莎赶紧低声喝道:“别出声,还没脱离危险呢。”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借着村子人家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凭着记忆向村外摸去。
快到村口时,几个黑影跟了上来,马莎心里一紧,头皮发麻,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下蹲,速度太快,女孩的重量把她压得往前扑去,马莎完全是凭着本能双膝跪地稳住了身体,同时手伸向脚踝处去拔手枪。
“头儿,是我们。”是小丁的声音。马莎松了口气,两眼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小丁要扶她,马莎说赶紧去背那女孩吧。老牛已经把摔在一边的女孩扶了起来,在小丁的帮助下,把女孩背在背上快速向村外走去。马莎回头看了一下,十几条黑影跟着他们快速移动,依稀可以看出特警作训服的轮廓。小丁说他们已摸到那户人家院外,那些狗咬得太凶,他们不敢贸然进院。现在只要越过了村前一条小河,翻过一座山,那边就有车接应了。他们来时沿路撒了些荧光粉,几乎没有走错路就出了村,走上了山坡。
突然村里响一片吵闹声,大号手电筒和自制火把在村里各处亮起来,接着这些光点迅速向村中一块开阔地聚拢,然后跟着吵闹声一起向村外流动。
指挥部让马莎中队加速撤离,特警队员断后,如遇冲击可以开枪,至少坚持到马莎中队上车。
马莎中队在特警的掩护下,几个队员轮流背一段,很快就到了山口。远远望去,那些火把和手电筒却突然停在了小河边,然后慢慢地退回了村里。
刘嫂的侄女被送到了医院,女孩多是皮外伤,没有致命伤,但遭到多次性侵犯,染上了妇科病,需在住院治疗一段时间。马莎带着几个人去看她,刘嫂这几天一直守在医院,眼睛一直是红肿的。见了马莎,更是不住地抹泪,千恩万谢说了不少话。
那女孩却一直沉默着。马莎走进来,女孩仍叫她“姑姑”,问知不知道“阿明”在哪里,“阿明”的就是那个开摩托的靓仔。
“哦,你想找他?”马莎有点吃惊,她本以为女孩第一件事应该是问妹妹在哪里。
女孩咬着牙说:“是,我要找他!”
马莎问她们是怎么跟阿明认识的,女孩说,有一天妹妹过生日,她们和几个好友一起到厂区门外的餐馆聚餐,阿明也在那里吃饭,我发现他边吃边看书,看的是高中课本,就很感兴趣,一问,果然是像她们一样差几分高考落榜的,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后来我们上街买东西,每次都遇到他。熟悉了后,他说他是开摩的的,挣够钱了要回去复读,非考上大学不可。后来他就开始单独约我,有时又单独约妹妹,让我们两个都很难受。那天傍晚,阿明约我去看电影,下班后我却见到妹妹急急忙忙先出去了,心知不好,就追出去,却怎么都没找到她。到了和阿明约定的时间,阿明竟然在等我,我很意外,以为他和妹妹去约会了。他说,其实我喜欢的是你,你妹妹太幼稚了。我听了很高兴,所以他说带我去找一家高级一点的电影院我也同意了。谁知道他把车开到一个很荒凉的地方,我觉得不正常,说不去了,让他拉我回去,他生气了,把车停下说,好,你自己回吧。我跳下了车,就往回走,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几个人从背后抱住我,用绳子捆我,我大声叫阿明,他却开着车跑了。
“现在我最想找的人就是他,他害了我们姐妹两个。”女孩坚决地说,眼里透出又冷又硬的光。
刘嫂的大侄女救回来以后,这个案子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更复杂了。据马莎那天所见,丰顺那户人家拐卖了可能不止一个女孩,刘嫂的大侄女也肯定那个戴眼镜的瘦女子绝对不是本地人,因为她常因没听懂那家人的话而被打。刘嫂的大侄女受虐待时她照顾过她几回,那家人不许她们交谈,刘嫂的大侄女就把自己的玻璃手链悄悄送给她了。刘嫂的二侄女则一直没有消息。当前一要继续寻找刘嫂的二侄女,其次那个戴眼镜的瘦女子如果证实是被拐卖的也应予以营救。
不知是因为救人行动走漏了风声,还是警方其他行动引起阿明的警觉,他已经好久没有露面。
马莎有点郁闷,跟谁都不想说话,开着车沿着北郊成片的工业区向前开去,厂区的景象都是一样的,人口密集,治安复杂。马莎突然想到一个成语“狡兔三窟”,是啊,阿明有没有可能把行骗地点转移到别的厂区了呢?
她立即掉头回市里,让小毛跟北郊分局联系,请他们帮助查询一下有没有工厂女工失踪案。
很快报上来一个,说是失踪了几天,家人已报到派出所,后来这女孩又自己回来了,据说回来以后性情大变。马莎觉得这女孩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们赶到工厂,在派出所的配合下,以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把女孩叫到了厂里的办公室。
一见面,马莎心下就浮上一个词:我见犹怜。女孩人称小红,不能说是美女,但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女孩听说是调查她失踪的事,似乎就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无论怎么动员都一声不吭。探组只好先在厂里做些调查。
小红所在车间主管主动向探组反映说,小红是上了男朋友的当,男朋友说要包养她,接她去住了几天,失身了又甩了她。纯粹就是嫌贫爱富的后果。
马莎让她说下去。这个女人的口音引起了她的兴趣,在工厂能听到这种口音非常难得。据她的了解,在深海的工厂里,除了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全国只有两个地方的人是很少在工厂打工的,一个是广东的潮汕籍人,他们被称为“中国的犹太人”,有数百年经商的传统,宁可挑担子沿街叫卖从小生意做起也不肯卖苦力;另一就是这个女人所在的地区,仍然受那个地区的风气影响,女人来深海多是一头扎进娱乐场所,男人有文凭有知识多在文化单位就职,除一身结实肌肉什么也没有的就给人看场、收数、抢劫。
女主管说她本来见小红漂亮,想介绍给自己的弟弟的,小红嫌她弟弟是保安,没出息。自己搭上个做生意的,现在被人玩够了,还不是得回这儿来?这种破鞋我弟弟也不会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