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中队,马莎和全探组队员一起分析最近几天的侦查情况,都认为这个靓仔很可疑。当时他跑掉后马莎安排老牛去走访了附近的摩的司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他也不是每天来,有时隔了好久才会来。好多司机都对他有印象,因为他从来不抢客,有时候还帮着其他司机和客人讲价。

当天负责警卫的小丁带了个录像机,录下了那靓仔和马莎搭讪的情景。小丁把录像打到墙上,小毛看了第一个说:“咦,还挺帅的哦。”

小丁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你什么眼光!这叫帅?真正的帅哥天天在你身边出出入入你视而不见,竟然欣赏一个准犯罪分子,看来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

马莎敲敲桌子让大家安静,点着那个靓仔的影像说:“大家都来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像谢霆锋?”大家有的说眼睛像,有的说下巴像,有的说身材像,马莎最后说:“其实他的五官都不像,哪里像呢?是做派像。”马莎朝小毛微微一笑:“我们小毛这么正派的女警察,看第一眼时都对这家伙有好感,大伙儿说,他对处在青春期的打工妹是不是也会有吸引力呢?”

小丁首先嚷出来:“我知道了,犯罪集团一定是使了美男计,让他去引诱工厂小女工。”

马莎点点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能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在厂区附近布控,从这个靓仔身上也许能找到突破口。”马莎中队的分析得到了大队和支队的支持。

当天晚上回到家,马莎远远就见到刘嫂在院门口张望,一见她的车开过来,赶紧把院门打开。“马科长,”刘嫂神色慌张地刚要说什么,马莎见老爸抱着儿子走出来,就赶紧给刘嫂使了个眼色,她事先交代过她,不要对家里人再说起这个案件的任何事情,以免他们担心。

“妈妈抱抱,噢噢,妈妈抱抱。”老爸试图把外孙子递给女儿。马莎躲闪着说:“爸您先带他遛遛,我去洗个手换身衣服。”说完又对刘嫂使个眼色,刘嫂会意,悄不声地跟随马莎来到书房。

刘嫂张口还未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哑着声音说:“马科长,今天我哥接到一个电话,说给5万块钱他们就放侄女儿回家。还说不许报警,一旦发现报警家里人就再见不到侄女了。”

马莎问:“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大概5点多钟的时候。”马莎算了一下,那个时候靓仔还在现场,是什么惊动了他们呢?后来才知道有家报社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报上登了一个《工厂姊妹花同时失踪,家人急盼亲人回家》的报道,还留了刘嫂哥哥家里的电话。

马莎立刻将这个情况向大队和支队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们分析认为破获这个案子有可能会把背后的犯罪集团带出来,指示一不要打草惊蛇,二赶紧调集人马,准备大规模行动,三根据以往案件的惯例,要马莎他们做好化妆侦查的准备。

马莎接到指示让大家四处去借了些打工妹的衣服回来,她和小毛试穿了几套,队员们围着她们俩,提些意见。小毛细瘦个子,穿上宽大的工衣还真有点像初来乍到的农家女,马莎却怎么穿都不像。小毛说,头发不像。马莎到楼梯拐角的警容镜前照了照,当然不像了,刘嫂也是短发,是在菜市场附近一个小妹剪的,不洗头只要10元。马莎的短发是在香格里拉饭店顶楼的美发中心剪的,老顾客打七折还300元呢。马莎每去一次要花掉一个周末下午,坐定以后先是洗头妹细细地把头发洗一遍,接着是很年轻的洗发小弟有点暧昧的按摩,师傅还要和马莎聊半个小时天,研究马莎最近的肤色、精神状态有什么变化,最后结合马莎自己的意见才下剪刀。发型出来是一种看似不经意,其实每一根头发都精心安排的效果,刘嫂那种发型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马莎说,这容易,今晚回去就自己拿剪刀乱剪个狗啃式就差不多了。大家又对衣服和鞋子提了些建议,可大家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马莎还是不像个打工妹。

一直没说话的小胡这时站出来说:“我知道头儿哪里不像了,是走路的姿势不像。一般打工妹到了三十多岁这个年纪老公、孩子、工作哪一样都不省心,早就身心倦怠,走路是软趴趴的,哪能像咱们头儿这样,走路都能走出音乐节奏来。”

大伙恍然大悟,都说就是就是。

马莎微微有点脸红,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了,上中学时就有女同学攻击她臭美,走路也想跳舞。刚来深海还没买车时,马莎步行的机会比较多,走在路上常会有陌生男人着迷地跟着她的背影走一段。这都是因为小时候那段学舞的经历造成的。小时候老爸有个同事的夫人自小跟父母在前苏联长大,她是军官夫人中唯一不工作的,整天想的是聚众唱歌、跳舞。八十年代初期风气还没那么开放,她丈夫怕影响不好,禁止她在家中开派对,她就招了几个小孩教跳舞,马莎是其中一个。她最喜欢马莎,说马莎乐感好,舞姿有韵味。她送了马莎好几双舞鞋,每天让马莎头顶着一本厚书走到她家上课……

后来马莎不再走芭蕾那种八字步了,还是习惯性的挺直身板,走成一条直线。

回到家后马莎特别留意刘嫂、钟嫂怎么走路的,自己关上门,在宽大的卧室里学她们那样松松垮垮地迈步,以及和人说话时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不比当年学跳舞轻松。怪不得演员都说自己辛苦呢。

在湖南警方的配合下,刘嫂的哥哥再次接到电话时,告诉对方说钱已经送到深海妹妹那里,对方说,好,那就让你妹妹来送钱,时间地点我们会再通知,记住不能让男人来送。对方让刘嫂的哥哥听他女儿说了几句话,刘嫂的哥哥听到那声音有点口齿不清,但的确是大女儿的声音。对方特别提醒说不能报警,报警的话她女儿就没命了。

冒充刘嫂去送钱的人选几乎没有争议就选了马莎,小毛一个是太年轻,另外实战经验也欠缺。

在不安的等待中,交钱的时间地点终于说定了,马莎的头发怎么剪都不行,就扣了顶旅行团免费赠送的旅行帽,穿上肥大没型的衣服和不超过30元的鞋子。马莎准备出发了,小胡又追上来说,头儿还要改下口音才好,一个湖南保姆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会令人起疑的,马莎就现找了几个湖南籍同事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湖南话。

从这一刻起,马莎就变身为两个被拐女孩的姑姑,按照拐卖团伙的要求,登上了一辆往广东汕头市去的长途客车。到了海丰境内,对方要求她下车,才下了车,又让她继续往汕头市走,到达汕头客运站,电话马上打过来,让她再往潮阳走,到了潮阳又说改在丰顺,马莎故意生气地说,你们是存心不想放人吧?那你们也别想拿到钱了,我要回深海了。对方过了一会儿又打来电话说,就在丰顺境内,不会变了。马莎只好按照电话指示,乘上火车去丰顺,下了火车,一会上中巴一会儿换摩托车,越走越近山区,直到没有公路了,对方让马莎在路口等一下,有人来接她。

马莎看了看周围,山虽然不算很高,却是非常荒凉,地段也不够开阔,一旦短兵相接,对方很容易找到掩体,也很容易凭借熟悉的地形溜之大吉。而随着GPS跟踪而来的同事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么多摩托车,已经好久没听到后面有车跟着了,这让马莎有点担心。她装作站累了,像工厂的女工们一样,张开着两腿蹲了下来,小心碰了碰绑在脚脖子上的9毫米转轮手枪,实在不行还有它呢,她想。

这时候已近黄昏,山里静得不知名的小虫的微弱叫声都听得很清晰,不时有一两只大鸟扑棱着翅膀从草丛里飞起,又远远地落进另一片草丛。

马莎转头去看大鸟的时候,一辆熄了火的摩托车从坡上滑了下来,经过她身边时没停就过去了。马莎心里正疑惑,那摩托车又转了回来,车手透过严严实实头盔一直盯着她,直到在她面前停下,一个男子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头盔后面发出:“钱都带来了吗?”

马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是说好了,先带一半订金,看到人没事了再转另一半吗。”

那人不吭声,拿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用本地话大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对马莎说:“你上车吧,我带你去见人。”马莎装作害怕,说:“我不去,你们把人带到这里来。”那人不耐烦地骂了句什么,再次拨电话请示。

在他打电话的时候,马莎看到半空中升起一颗无声的红色信号弹,这表示同事们已经跟上来了。她心里有了底,头盔男再次坚持要她上车时,她也说我要打个电话问问家里人跟不跟你走。“不许打电话,我哪里知道你素(是)不素(是)打给警察。”“我又不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的安全谁来保证?!”马莎想能拖多一会儿,同事们就可以跟得近一些。

磨蹭了半天,眼见头盔男已经快失去耐性,马莎勉强同意了,她坐上摩托车后座,左手抓着她和头盔男之间的一个把手,右手扶在右小腿上,那里还有一把警用匕首。她一路在心里默记下出山的标志。

好在山区小路崎岖,摩托车速度也不快,上坡下坡,七拐八绕,十几分钟后来到一个小村庄,最后停在一只恶犬狂吠不停的破旧的农家小院。

天光已昏暗下来,山里人还没有点灯。马莎是凭直觉而不是视觉观察到院门里外侧、堂屋、厨房约有男女10人左右,除了必须出面的两三个男人,他们都尽量躲在暗处。那几条恶狗叫得虽凶,实际上脖子上都套了绳子。

马莎一进院门就着急地问:“我侄女呢?我侄女呢”那家主人是个老头子,坐在堂屋当中,一旁有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显然是他的儿子。他们三人目光灼灼地瞪着马莎。

“钱带来了没有?”那个老头子问。

马莎说:“不看到我侄女,不要提‘钱’字。”那两个壮年男人听了,一步一步向马莎凑了过来。马莎一边慢慢后退,一边说:“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要的是钱,不是命吧?我可告诉你们,只有我和我侄女安全回去,你们才能拿到全部的钱。到现在为止,要是被公安发现了,你们也只是拐卖人口,最重的罪也只是判十五年;要是连我也死在你们手里,公安不可能查不到的,非把你们全家都判死刑不可。我们是穷人之家,就想家里人平平安安地回去,说好的,给你们钱你们放人,大家都没事。”她见那两个人还要逼上来,故意摔了一跤,装作摔疼了而抱住脚脖子。

这时老头子说话了,说的是本地话,那两个壮汉听了果然停下来。

马莎又大叫:“我侄女呢?你们把她叫出来我才能给你们钱。”

侧屋里传来小声的哭声,马莎大叫:“妹佗,妹佗。”

随着老头子一声令下,有人把一个手被反绑的女孩拖进了堂屋,女孩整个比照片上瘦了一圈,身上有很多伤痕,脸上也流着血。她大张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马莎。

“妹佗,Im police, come to see you, Im police, come to see you。”马莎一急,忘了湖南话怎么说了,也是急中生智,连说了几遍英语,她相信女孩如果真的高中毕业的话,这句英语能听得懂。她高举着手腕,腕上是刘嫂提供的一串“玻璃手我回家吧。”

那女孩目不转睛盯着手链看了半晌,突然明白了,哭着说:“姑姑,他们打我,快带我回家吧。”

马莎从腰间解下一个细长的塑料袋,扔给老头说:“这是一半钱。你们点点吧。”说着拉着那女孩朝门外走去,在院子里她们被另外几个人拦住了。

马莎说:“你们点好钱了吗?点好钱我们可要走了,你们不要乱来呵,我和我侄女都出去了你们才能拿到另一半钱。”

这时天空又一道白光闪过。马莎轻轻在女孩耳旁说:“快,假装摔倒。”女孩听了脚一软,倒在地上,马莎趁势大喊大叫:“妹佗,妹佗,你怎么啦?你们虐待我侄女,她要是死了你们谁也逃不了。”

壮汉之一点着钱说:“什么虐待,这个你仍(女人)像个母老虎一样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