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据以出发的,是存在物对整体的抵抗,是没有大全的多元性,以与同一的不可妥协性,存在物构成了这多元性。

存在之间的这种不可妥协性——这种根本的异质性——在事实上指示着一种发生的方式和一种不等同于全景存在和它的显现的本体论。全景存在和它的显现,就它的共同意义而言,就它在自柏拉图至海德格尔的哲学上而言,意指的是存在的发生本身,因为,真理或者说显现既是存在的作为,也是它的本质力量——是存在者的存在和真理最终主导的所有人性的存在。海德格尔认为,人的全部才能在于“启蒙”(现代技术本身不过是一种对事物的提取方式或者将它们在“摆明”的意义上生产出来),这一论点的基础正是全景的首出地位。大全的显露和存在的全景结构——所涉及的是存在的去在本身,而非折射在体系中的诸存在物的共语或共塑。分析以相关的方式把意向性显示为可见物和观念的目标,这正好表明了全景作为存在的最终力量和存在者的存在的统治地位。我们坚持这种力量,尽管我们在沉思的观念中,在现代对情感,实践和生存的分析中体会到了温柔。本书的主要论点之一就是,拒绝在意向性中将意向——意向物结构视为最原始的结构(这并不等于将意向性解释为一种逻辑关系或因果关系)。

存在的外在性事实上并不是指没有关联的多元性。只有重新联络多元性的关联不对分离的深渊进行填充,相反却肯定它。在这样的一种关联中,我们承认了语言只有在面对面时才产生出来;并且在语言内我们承认了教诲。教诲是这样一种真理自我产生的方式,以至于真理与我的努力无关,我不能将它保存在我的内心里。肯定了真理的这样一种产生方式,我们也就改变了真理的原始意义,改变了作为意向性意义的意向——意向物的结构。

事实上,对我言说,我对它进行回应或询问的存在并不向我献出自身,它并不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给予自身,似乎我能够保证这种显现,使它适合我内心的尺度,从我而出。如此这般地看在言谈中是完全不可能的。看在本质上乃外在与内心的某种符合:外在性在沉思的灵魂内被看所消化,它化为符合性观念,在先天地显示自身的同时表现为一种意义的给予方式。言谈的外在性不会归入内心性。无论如何,对话者都不能在一种内心中找到位置。他总是在外面。分离着的存在物之间的关联不整合这些分离者,这是一种“没有关联的关联”,任何人都无法对之加以概括和主题化。更确切地说,思考和整合这一关联的人会重新因“反思”而在存在内造成分裂,因为他还得将此大全说与某人。分离性存在的各“段”间的关联是一种面对面,一种不能还原的最终关系。一个对话者出现在把握他的思想之后,就像我思的确定性位于所有对确定性的否定之后。对我们所论述的面对面的描述在他人内实现,在重新出现于我的言谈和智慧之后的读者内实现。哲学从来都不是智慧,因为哲学刚刚网罗的对话者已经离它而去了。“全部”在其中说出自身的他者,教师也好,学生也好,在一种礼仪的根本意义上,是哲学所要祈求的。所以,言谈的面对面不将主体系在客体上,与在本质上依据符合的主题化不同,因为所有的概念都不能从外面得到把握。

被主题化的对象留在自身内,但它属于它的为我所通达的存在本质,自在之于我之认知的出超随即被知识所淹没。关于客体的知识与关于自在或客体的稳定性的知识之间的差异,随着思想的发展而减少,思想的发展在黑格尔那里就是历史本身。客观性消融于绝对的知识内,由此,思想者的存在,人的人性在大全内部以自在的恒定性来调校自身,在大全内,人的人性与客体的客观性既互相归属又互相消融。这样,外在性的超越难道不只是见证一种未完成的思想,并在大全内被克服了吗?外在性不已然归属了内心性了吗?这种外在性不已是一种恶的外在性了吗?

我们所探讨的外在性,不是存在在散失或在它的沉沦中必然地或偶尔地具有的某种形式,而是它的去在本身,这种外在性是不可穷尽和无限的。如此一种外在性在他者中开放自身,与主题化不相关。它之所以拒绝主题化,那是因为它是在一种自我表达的存在内正面地萌发出来的。与平面的显现或显现某物为某物的展示不同,在展示中,被展示者远离了它的原始性和它的闻所未闻的存在——在表达中,显现与被显现者合二为一,被显现者目睹了它自身的显现,进而挣脱了所有欲重新捕捉它的形象,并自我表现着它自己,就像一个人在自我介绍时说出他的名字以便于称呼,尽管他总留在他的亲身在场里。介绍无非是说“我,是我”,别人不会因此就想将我看透。我们将这种外在性存在的介绍称为面容,它在此世内不可能找到任何的参照物。我们对这种与面容的关系作过描述,面容在言谈中将自身表现为向往善和正义。

言谈拒绝看,因为言者交出的不是自身而是某些形象,他总亲身地寓于他的言谈内,外于所有他留下的形象。外在性在言语内自我运作,自我展开,自我作用。言者目睹着他的显现,他与听者欲像把握获得物那样把握意义无关,他处于言谈的关系本身之外,好似这种言谈性的在场可以被还原到听者的意义给予中。言语是因着意合而对意义给予的不断超越。形式地超越我的尺度的这种在场不会重新落入我的看。外在性不为总是要度量它的看所度量,外在性的这种溢出恰恰构成了高度的向度或者说外在性的神圣。神圣保留着间距。言谈是与上帝的言谈,而不是与平等者的言谈,像柏拉图在《费德诺篇》建立起来的分别那样。形而上学就是这种以上帝为对象的言语的本质,它比存在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