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来考虑反对目的论观点的两种意见。

按照这种观点范围最广的版本,任何不平等都是恶。例如,有些人看得见,有些人是瞎子,这是恶。因此,要是能做到,那么我们有理由从某些有视力的人那里取下一只眼睛给盲人。这可能是一个可怕的结论。

如果平等主义者希望避免这个结论,他们可以宣称他们的观点仅适用于资源的不平等。但是,如诺齐克所说,这样的限制很难解释。如果天然的不平等本身是坏的,那么为什么用于有视力的人和盲人之间的不平等就不行了呢?

我们会对这个结论感到可怕吗?把某些不相干的含义搁在一边,让我们把这个例子弄得单纯一些。假定发生了某些基因变化,从此以后人生下来都是双胞胎,其中总有一个是瞎子。假定有一项普遍的政策,每逢有婴儿出生就动手术,把有视力的婴儿的一只眼睛移植到瞎眼的那位双生子身上去。这是一项强制性的再分配,因为新生婴儿不能表示同意。但我倾向于相信这样的政策是正义的。

我们中有些人会不同意。我们可以相信人们有权利保持他们生来就有的器官。但是这一信念没有给我们提供拒斥目的论观点的理由。平等主义者会同意这个国家不应当再分配器官。由于他们不相信平等是唯一的价值,他们会认为,其他某些原则在这个例子中会有更大的分量。他们的信念是,如果我们全都只有一只眼,那么这种情况就以某种方式比一半人有两只眼,一半人是瞎子要好。这一信念绝非奇谈怪论,而显然是真实的。如果我们全都只有一只眼,那么这种情况会比许多人是瞎子要好得多。[28]

第二条反对意见更加严重。如果不平等是坏的,它的消失必定会以某种方式使得情况变好,不管怎么说这种变化发生了。假定那些生活较好的人遇到某些不幸,所以他们变得与别人一样糟。由于这些事件会消除不平等,它们必定以某种方式受到欢迎,按照目的论的观点,哪怕这些事件会使某些人变糟,而且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这一含义在许多人看来都是相当荒谬的。我称之为“拉平的反对意见”(levelling down objection)。[29]

首先考虑那些对我们的天赋不平等感到遗憾的平等主义者。按照他们的观点,如果我们挖去有视力者的眼睛,但不是拿去给瞎子,而只是使有视力的人变成盲人,那么这样的结果会以某种方式比较好。哪怕这对盲人没有任何好处,但这样的结果仍旧比较好。我们可以发现,我们不可能相信这种观点。如果平等主义者认为只有资源方面的不平等是恶的,那么他们会避免这种形式的反对意见。但是按照他们的观点,他们又必须承认,在某些自然灾害中那些生活得较好的人失去了他们全部额外的资源,而又没有以某种方式有利于任何人,这种情况是比较好的。这个结论几乎可以视为没有什么道理。

值得重复的是,在批判平等主义者时使用有关拉平的反对意见,仅仅宣布用拉平的方法来产生平等是错的,那还不够。我们已经看到,由于他们是多元的,目的论的平等主义者能够接受这个主张。要是我们通过拉平来达到平等,我们的反对意见必须是我们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必须宣称,如果某些自然灾害使所有人同等悲惨,那么这件事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成为一个好消息。这些宣称与目的论的平等主义者并不矛盾,哪怕是多元论形式的目的论者。

我要返回有关拉平的反对意见。但现在要注意的要点是,按照道义论的观点,我们能够避免这种反对意见的各种形式。如果我们是道义论的平等主义者,我们不相信不平等是恶,所以我们不会被迫承认,按照我们的观点,用拉平的办法来消除不平等是一种较好的方法。我们能够相信,我们有理由消除不平等,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并且仅仅因为,我们的方式对生活较差的人有好处。或者我们可以相信,当某些人比其他人生活得差,但并非由于他们的过失或选择,这种时候他们有特别的权利要求把他们的生活提高到其他人那样的水平,但是他们没有权利要求把别人的生活降到和他们一样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