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还是优先?》(2000)(节选)

《平等还是优先?》[1](2000)(节选)

内格尔在他的文章《论平等》中,设想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健康而又幸福,另一个承受着残废的痛苦。他要么移居城里,让第二个孩子能得到专门的治疗,要么移居郊区,让第一个孩子在那里可以更好地成长。内格尔写道:

用任何眼光看,这都是一个困难的选择。拿它来做试验衡量平等的价值,我想假定这个案例有如下特点:移居郊区给第一个孩子带来的收益大于移居城里给第二个孩子带来的收益。

然后他评论说:

如果选择移居城里,那么这是一个平等主义的决定。但第二个孩子的利益显得更为紧迫,尽管我们能给予他的利益少于我们能给予第一个孩子的利益。这种紧迫性并非一定是决定性的。它可以从别的方面来加以衡量,因为平等不是唯一的价值。但它是一个因素,由第二个孩子身体状况较差所决定。[2]

我这次演讲的目的是讨论这种平等主义的推理。

内格尔的决定取决于两个相对比较重要的因素:他能够给予一个孩子更大的利益,但另一个孩子的情况会更糟。

此类案例不胜枚举。在这类案例中,当我们要在两种行为或政策中作选择时,一种与选择相关的事实是由此产生的利益会有多大。对功利主义者来说,这就是问题的全部。在他们看来,我们应当始终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但对平等主义者来说,它也涉及受益人的受益程度。我们有时候选择较小的利益,为的是更好地分配利益。

我们怎么才能更好地分配利益?有人说:通过不同人之间的平等来实现;有人则说:通过把利益优先给予那些处境较差的人来实现。我们将会看到,这是两种不同的观念。

我们应当接受这些观念吗?要平等吗?如果要,那么什么时候平等,为什么要平等?如果要优先,那么我们要给那些境况较差的人什么样的优先?

这些是不同的问题,但它们的主题在某种程度上是简单的。考虑到事情的可能状态,或者结果,也就够了,每一种状态都与某一类人相关。我们想象自己知道这些人就这些结果来说有多么幸福。然后我们问有无更好的结果,或者问这就是我们必须达到的结果吗?这个主题我们称之为分配伦理学(the ethics of distribution)。

某些作者拒斥这个主题。例如,诺齐克声称,我们不应当问什么是最佳分配,因为这个问题错误地假设有些东西要被分配。诺齐克论证说,大部分东西不需要分配或再分配。[3]某些具体的人已经对它们拥有权利,或者拥有特许(special claim)。为了决定需要什么样的正义,我们不能只观察抽象的模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幸福,会有不同的结果。我们必须知道这些人的历史,知道每一种处境是怎么来的。还有一些作者对功绩(merit)或应得(desert)提出同样的说法。这些作者宣称,为了公正,我们必须给予每个人应得的东西,而人们应得的东西完全取决于他们之间的差别,取决于他们干了些什么。像前面一样,这样一些事实具有道德上的决定性。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这些反对意见暂时搁在一边。我们可以假定,我们正在考虑的这些案例中,人们之间没有这样的区别。没有人应当得到比其他人更好的待遇,也没有任何人拥有权利或特许。只要有这样的案例,我们就拥有了一个主题。如果我们能够得出结论,那么就可以考虑它们有多大的适用性。像罗尔斯和其他人一样,我相信,在最根本的标准上,大部分案例属于这种类型。但是这一点可以到后面再作论证。[4]

人们落入两种后果之一,处于较差的境地有很多方式。他们可以比较贫穷,或者生活得不太好,或者机会比较少,或者健康状况较差,或者寿命较短。尽管这些案例中的差别经常很要紧,但我要讨论某些一般的可以适用于所有案例的权利。

为了提出我的问题,我们只需要两个假设:第一,有些人可以按照那些与道德有关的方式比其他人处境差;第二,这些差别可以是程度上的差别。为了描述我想象的案例,我将使用数字。例如,内格尔的选择可以用下表来显示:

第一个孩子

第二个孩子

移居城市

 20

10

移居郊区

 25

9

这样的数字会产生误导,使人以为它很精确。我相信,哪怕是在原则上,不同的人在生活的好坏上不会有精确的差别。我的意思是,这些数字所显示的只是在这些后果中作选择会对内格尔的第一个孩子产生较大的差别,但是,第二个孩子在两种后果中都会更糟。

关于我的数字,有一点是重要的。每个额外的点都相当于一份相同的利益,得到这些点数的人就是生活好的人。如果有人从99点升到100点,那么这个人的利益与其他从9点升到10点的人一样多。不做出这一假设,我们就不能使我们的某些问题有意义。例如,我们不能问,把某些利益给予境况较差的人是否更为要紧。想一想内格尔的权利吧,在他的例子中,把利益给予那个残废的孩子显得更为紧急。内格尔告诉我们,假定与那个健康的孩子相比,这个残废的孩子会得到较少的利益。如他所注意到的那样,没有这个假设,他的例子就不能用来检验平等的价值。内格尔的结论是平等主义的,因为他相信较少的利益是比较要紧的事情。

对于相当于一份平等利益的每一个额外的点数,无论获得者的生活幸福程度如何,不能把这些点数想象为一份等量的资源。同一资源的增长通常会给那些处境较差的人带来较多的好处。但是这些利益不需要按照狭隘的功利主义的术语来思考,即认为它们只和生活得好、摆脱痛苦、满足欲望有关。这些利益可以包括健康状况的改善、寿命的增长、教育,或其他真实的好处。[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