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章中我们提到,中国劳动力市场整体向好,但仍存在上升空间。深入来看,我国劳动力市场中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存在,甚至可视之为当前劳动力市场的主要矛盾。前者主要表现在城乡、地区、行业等的不平衡,以及收入分配、性别、劳务输入输出上的不平衡;后者多表现为就业的不充分,应对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进步的技能发展不充分,就业质量不高,劳动力专业与岗位错配产生的利用不充分等。

一、城乡、地区和行业间发展不平衡,就业极化现象存在

城乡间在就业人员总量上渐趋均衡,但在工资水平方面仍呈现出一定差异。2005年年末,乡村就业人员有46258万人,而城镇就业人员为28389万人,仅占乡村就业人数的六成左右。此后,乡村就业人数逐年下降,城镇就业人数平稳上升,两者于2013年达到持平,分别为38737万人和38240万人。此后城镇就业人数反超乡村,并有差距拉大的趋势,但我国12年来就业人员总数一直向稳,未出现较大波动,于70000万人至80000万人间缓慢提升(见图3-1)。

城镇就业人数的不断增长与我国城镇化发展密切相关。2011年,我国城镇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这标志着我国城镇化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2014年,我国开始以城乡统筹、城乡一体为特征的新型城镇化建设的综合试点工作,着重城镇化发展的健康与质量,这对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平衡发展可谓利好。尽管如此,城乡就业人员在收入上的差距仍然存在。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2010年我国城乡收入比为3.23,并至2013年一直维持在3倍水平,2014年下落为2.97,2015年与2016年收入比相近,为2.73和2.72。总体来看,近7年来城乡收入比持续下降,尤其在2015年下降幅度最大,而后较为稳定(见图3-2)。

此外,我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的求人倍率存在较大差距,西部地区几乎一直高于其他地区,需求缺口较大,东部的需求缺口最小;各地区长期以来较为平稳,但近期有整体上升趋势,求职人数愈加低于岗位空缺数。由图3-3可知,西部地区除了2014年第四季度、2015年第二季度以外,求人倍率一直高于东部和中部,最低1.08,最高1.29;东部地区除2013年第三季度、2014年第二季度、2016年第三季度以及2017年第四季度以外,求人倍率皆低于中部和西部地区,由1.06波动上升到1.22;中部地区一直处于中间位置,变化不大。比较来看,2013年第三季度至2015年第四季度,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需求缺口相差不大,只在2014年第三季度发生了波动,但自2016年开始,三大地区的需求缺口差异相对显著,分离较为清晰,在2017年第二季度达到差异最大,西部高于东部0.21,而后趋于收紧态势。在发展过程中,各地区都存在一定波动,也均在2017年年末达到各自最高值,西部在“一带一路”倡议带动下促生出更大的人才需求,但碍于自身发展水平和条件难以一时满足,尚需由其他途径进行贴补。

劳动力市场在行业间的不平衡发展也较为明显。企业扩张撬动劳动力市场需求,以房地产业为代表的部门非均衡性发展,进一步诱发了劳动力市场的非均衡性波动,由于行业间的互联性,这种波动也会波及其他多个行业,尤其对劳动密集型产业影响显著。同时,除了行业间的就业供需波动,行业间的工资差异也相对较大。2015年金融业以及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两者遥遥领先,金融业尚得头筹,但在2016年的非农行业中,已被后者反超。但国有企业金融业的收入仍居首位。同时,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等行业的平均收入紧随其后,农、林、牧、渔业,住宿和餐饮业,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等工资水平较低,与其他行业存在较大差距(见图3-4)。

与此同时,就业技术“极化”现象已经出现,并有延伸态势,空间“极化”现象凸显。技术进步对中等技能岗位的挤出效应初显,而高技能和低技能岗位的需求将大量增加,这将由发达城市逐渐向外延伸,影响其他地区的劳动力市场。同时,东部地区仍是主要劳动力吸纳地,造成了地理空间上的不均衡。

二、收入分配、性别与劳务输入输出方面亦发展不平衡

收入分配涉及城乡、地区以及不同群体间居民收入差距等多个方面,近年来这些差距仍较大。全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在2012年时为0.474,一直到2015年逐年下降到0.462,2016年略有反弹,达到0.465,都高于0.4的警戒线,收入分配发展形势严峻。2016年我国低收入户(20%)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528.7元,高收入户(20%)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9259.5元,是低收入户的10倍之多,而近几年也均为如此高的比例,收入分配上存在较大失衡。同时,前文也提及了城乡收入比,城镇居民收入一般为农村居民收入的3倍左右,东部地区经济实力远高于中部和西部地区,2016年东部地区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0654.7元,居于首位,高于东北地区22351.5元;其次是中部地区,为20006.2元,西部地区最低,为18406.8元。[1]东部地区约为其他地区人均可支配收入的1.5倍,就劳动力市场而言,这可能会进一步影响劳动力的流动与不稳定性。

从性别来看,男性与女性的劳动力参与率一直存在差距,男性劳动力参与率高于女性至少10个百分点。2000年,男性劳动力参与率为87.82%,女性为76.82%,两者相差11%;2017年,男性劳动力参与率82.84%,女性为68.84%,两者相差14%,近几年该差距呈现出不断扩大的趋势(见图3-5)。

同时,从男性与女性的失业率来看,男性失业率一直高于女性,基本保持1个百分点的差距,但总体趋势趋同。2000—2007年,两者失业率一直下降,并于2007年达到18年来的最低点;2008年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失业率陡升,出现了一定波动,而后缓慢提升。从2016年开始,男性失业率与女性失业率的差距开始缩小,2017年进一步紧缩,但男性失业率略有下降态势,女性失业率略有上升,性别歧视仍是劳动力市场中的典型歧视(见图3-6)。有关学者的调查发现,在城市中女性的平均工资比男性低30%,而且女性被解雇的概率更大。[2]智联招聘发布的《2017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显示,超八成女性认为在就业中存在歧视,其中,22%的女性认为就业中性别歧视现象严重,59%的女性认为在就业中存在一般性别歧视,仅有2%的女性认为在就业中完全不存在性别歧视。[3]除了劳动参与,在工资水平、岗位晋升等方面,女性劳动者也一直处于弱势。

除收入分配、性别以外,劳务输入输出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方面。在上一章中,我们提到了劳动力在地区间的流动,城乡间存在农村流向城市的单向流动,东部沿海地区凭借其优越的条件和实力,吸引着大量劳动力的涌入,而中西部地区多为劳动力外流区。随着国家新政策的颁布和实施,部分地区转变身份,成为新的人口流入区,部分重点城市也成为所在省的“节流器”。有序的劳动力流动能够较好地平衡劳动力市场的供给与需求,但无序的流动不仅会造成供需失衡,更可能引致其他发展问题,给流入地和流出地均造成负面影响。

三、就业与应对技术进步的技能发展不充分

我国15岁及以上的人口中,就业人口所占比例逐年下降。2000年,我国15岁及以上总就业人口比例为73.72%,在2006年下降到70%以下,为69.88%。2017年,该比例继续下降为65.71%,也就是说,在15岁及以上的每100个人中,只有不到66个人参与就业,而这一状况在未来一段时间并没有减缓的态势,甚至会更低(见图3-7)。

目前,我国劳动力供给较大,而需求减少。从劳动力群体来看,主要是毕业生和农村劳动力。毕业生包括每年700多万的高校毕业生,以及500多万的中等院校毕业生,而我国现在的经济活动人口数有7亿多,其中农村劳动力高达3亿多。[4]随着我国经济增速放缓,技术进步对就业岗位的冲击,以及供给侧改革背景下的减员增加,我国就业需求降低,与提升的就业供给量形成反差,造成就业的进一步不充分。

同时,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进步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初显。随着劳动力成本的增加,部分企业开始引进机器人代工,一方面带动了高技能岗位需求的增加,另一方面挤压了部分中等技能就业岗位,就业“极化”现象明显。就目前来说,机器人已由枯燥危险、不适宜人类完成的任务逐步涉猎到制造业、服务业、医疗保健、国防以及空间探索等领域,并有引发新兴产业和新型业态的趋势,创造了一系列与之有关的就业岗位。而这些就业岗位也对从业者的技能提出了新要求,多涉及专业技能培训、机器人租赁、自动化发展等有关的工程、金融、租赁、培训等新的就业领域。

但当前我国劳动力素质与这些新型岗位需求尚不匹配。国内缺乏精通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领域的相关高技能人才,即使部分企业已引进该类技术用于生产,但多为从国外进口的机器人产品,而非国产,这只会带动国外就业水平的不断提升,而非国内就业水平。目前,国内存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领域的较大人才需求缺口,兼顾相关技术研制操作与企业工艺特点的复合型人才、技术研究领军型人才及中高端专业技术人才较为稀缺。技术进步对其他岗位的挤出作用,也使部分劳动者面临较大失业风险,而该风险或许将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存在。

四、就业质量不高,劳动力专业与岗位错配产生的利用不充分

就业质量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包含了工资收入、社会保障、劳动保护、职业发展等多个方面的内容。其中,就业岗位的稳定性是衡量就业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

从我国的具体情况来看,以微观指标来衡量的就业稳定性并不乐观。根据全球著名的人力资源咨询公司怡安翰威特对我国3000余家企业的调研结果,2016年中国企业员工离职率高达20.8%,其中主动离职率为14.9%,被动离职率为5.9%。从行业来看,酒店行业员工离职率最高(43.4%),互联网次之(36%),地产、零售、物流和消费品行业的离职率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前程无忧发布的《2017离职与调薪调研报告》显示,2016年我国员工整体流动性明显上升,平均离职率为20.1%。其中主动离职率整体达到16.0%,被动离职率为4.1%。从各行业员工离职率来看,高科技、制造业、消费品行业的员工离职率依然较高,分别为25.1%、24.4%和21.1%。[5]这不仅对劳动者本人造成经济损失,也不利于企业稳定生产经营。

此外,我国劳动者工资收入不高,总体而言仍处于较低水平;社会保障覆盖面不全,保障水平低,不少劳动者并不能享受到“五险两金”的充分保护;超时工作现象普遍。根据国家统计局《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日从业时间超过8小时的农民工占64.4%,周从业时间超过44小时的农民工占78.4%;白领阶层加班现象也同样十分突出。[6]而这些都说明我国就业质量不高,尚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

针对毕业生群体来说,所学专业与就业岗位错配的现象比较严重,而这在另一方面造成了高等教育资源的浪费与就业的低效。有学者研究发现,近三成的毕业生就业时专业与岗位不匹配。国外研究显示,欧美发达国家毕业生的不匹配情况较低,大多位于10%~20%之间,而我国达到了33.3%,比例偏高。[7]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组织撰写的《社会蓝皮书:2017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报告中提到,2011—2015届中国大学毕业生工作与专业相关度由64%提高到66%,有小幅上升,但仍旧有很大提升空间。[8]就业岗位与专业的相关性也因专业的不同而不同。一般来说,医学、工学、教育学、法学等专业技术较强领域的毕业生,出现岗位与专业不匹配的情况比较小,相关度较高,而理学、农学、历史学等相关度较低。目前我国处于经济转型的关键期,产业更新换代加快,新领域、新技能、新业态将不断出现于人们的视野中,成为未来发展的新方向,这与高等教育领域中的传统专业结构不可避免地发生错位、摩擦甚至脱节,而对于毕业生劳动力群体来说,这将对其就业机会与就业质量产生直接而强有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