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鱼心口闷，有点无法呼吸。
“那，为什么我还能躺在医院里？医院会养一个可以宣判死刑了的病人，而且一养就是一年么？”
冯婉茹静静垂下眼帘，“我看我还是不说了。”
叶青鱼霍地抬眸，“难道是你？”
冯婉茹眸光飘远。
“……因为冯春在这家医院里，所以我才把你送来这里。”
“也不仅仅是因为冯春，还有江家的关系。这家医院，江家也有投资。”
冯婉茹疲惫地看一眼叶青鱼，“所以也只有在这样的医院里，你才可能安安稳稳地养伤。”
叶青鱼深深吸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老叶？你在，报答老叶？”
冯婉茹又转开头去。
“当然有这个理由。不过，却又不全是。”
叶青鱼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你又何必！既然医生和仪器都判定我已经死亡了，那你坚持干什么！这是一年啊，你得花不少钱；而且一旦我真的就醒不了了呢，那你岂不是就更是血本无归了？”
冯婉茹：“因为我答应了阿秋！”
叶青鱼攥紧了手指，指甲扎进掌心的皮肉里去。
疼，她却不觉得了。
“我爸最后……到底都跟你说过什么？”
冯婉茹笑，满面的苦涩，“他说，你已经不在了。那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已经空了。他说，既然只有一个人求生的时间，那他还回来干什么？”
“他说他要去陪你。他说你从下生，就没离开过他身边。他说你们两个谁都不能没有了谁……所以他自己选择放弃了求生，而用尽了所有力气，将我从车子里托出去，推向水面！”
叶青鱼眼珠儿定住，唯有泪珠儿一串串扑簌簌而下。
原来老叶是要去陪她啊。
那么在1994年的那个世界里，她见到的老叶，是不是真的老叶？
他跟她一样，也在那个生死交错的瞬间，阴差阳错地到了1994年去。
只是她好笨啊，她竟然没能看出端倪来，她甚至还曾认真地将他真的当成二来1994年那个世界里的老叶！
她还曾问过他“几岁”，她还纳闷儿他怎么也跟她一样在年纪上出现了bug，在1994年竟然也成了个中年老爸爸——如果真的是按照时间线来捋的话，1994年代的老叶分明还是个高中生啊！
冯婉茹转头看着叶青鱼落泪，便也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都告诉你吧。其实我这么做，也不光都只是为了阿秋。”
她深深吸气，“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小远啊。”
叶青鱼的心区上像是被狠狠地捣了一拳。
回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她连老叶的事都终究能鼓起勇气来主动去谈。
可是唯有一个人，她不敢问，一个字都不可以。
这种感觉就又好像她刚到1994年时候的模样了。
她心里明明是最牵挂着一个人，可是她却绝对不可以让那个名字说出口。
——她自己都被判定为死亡的人了，可是她都能时隔一年还醒过来。那，江诗远呢？
老叶也是开着车子落入水中，可是老叶分明还有逃生的时间和机会呢。那，江诗远呢？
她多么希望，其实江诗远也跟她一样，纵然那一天是生命的危险，而且媒体也推送过了，可是却其实是他们都弄错了。
江诗远也一样只是受了些伤，江诗远也跟她一样，有机会醒来；甚至于，他已经醒来了！
可是她却又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复。
她也曾这样反复问过上天。
上天已经让她失去了老叶，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她一个好一点的消息，比如告诉她，江诗远依旧还在这个世界上，完好无恙？
只是后来，她又回想到，老叶的离去，她却回来了，所以从上天那看来，说不定已经是一正一负，已然可以互相抵消了。
所以江诗远，已经不在她与上天讨论的范畴之内。
就算她心下默默祈愿了，上天也不会搭理她这个岔儿。
所以她唯有不问。
不提。
也不想起……
可是终究因为冯婉茹，她还是没办法避开江诗远啊。
就算她在冯婉茹面前也极力地克制，可是终究这个名字还是从冯婉茹的口中说出。
她望着冯婉茹，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冯婉茹也好像不想面对，同样别开了头去。
“……我知道，小远他也必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所以就算不是我，这间有江家投资的医院也会不计成本地医治你，照顾你，并且可以完全不在乎医生们和医疗仪器怎么判定的。”
叶青鱼几乎要落泪。
今天，当着冯婉茹的面，她说起老叶来还算能平心静气。
可是此时此刻，当提到了江诗远，提到这间江家的医院，她还是有些不能自制了。
“江诗远呢？他，他怎么样了？”
她深深地吸气，感受到自己的锁骨处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我那天，看见了手机上推送的新闻，新闻里说，江诗远为了救公交车上的乘客而与瘾君子搏斗，后来一起随着公交车一起落入江水。”
她感觉浑身冰冷，她知道这是因为太过紧张了，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回心脏。
“他还好么？”
江诗远如果已经不在了，那江家的医院又何必还在乎她的死活啊？
可是如果江诗远还在的话，那他可曾来看过她？
冯婉茹垂下眼帘去。
叶青鱼迫切地盯紧她。
这么多年来，叶青鱼还是头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听冯婉茹说话的！
良久，冯婉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你们两个……或许叫‘同命相连’？”
叶青鱼心下巨震，“什么意思啊？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冯婉茹抬眸静静看了叶青鱼一眼。
“……他跟你过去的一年情况一样。”
叶青鱼腾腾倒退了两步，整个人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你是说，他，他也在睡着？”
冯婉茹看她一眼，“他伤得比你还要严重。不过幸好，他还有顽强的求生意志。医生们都说，他还在努力坚持着，他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叶青鱼一把抓住了冯婉茹的手臂，“他在哪儿？”
不等冯婉茹说话，叶青鱼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先落下了泪来。
“……他就在那间医院里，是不是？他就曾经在我不远处，我们两个一起沉睡着，是不是？”
冯婉茹叹了口气，没说话，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叶青鱼顾不上再细问什么，她霍地转身，朝前奔去！
江诗远还活着，他还活着！
尽管他还在沉睡，可是她不是已经醒了么？那她一定可以唤醒他，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