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学校的门口看到了君乐,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小子染了头红发。
君乐见到我之后说:“没想到吧?中午我请客。”
我问君乐说:“这一个多月你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打个传呼?”
君乐说:“待会再说,现在去吃饭!”
我们来到一家小饭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君乐跟我说,这一阵子他和三哥一起去了外地,现在他已经是三哥乐队中的吉他手了,暂时有了收入。然后他问我现在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我告诉他一切还是老样子,再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然后就放假,然后开学,然后我就初三了,就这样。喝酒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君乐的胳膊上有一个数字刺青,刺的是君乐离开学校的日子。我们吃完饭之后,君乐说有事就先走了。
后来君乐的红头发又变成了蓝头发最后变成了黑头发,但是胳膊上的刺青却一直没有去掉。
君乐走后,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做什么,我能有的选择无非是上学或者就业,可我就业又能去做什么,我不会弹吉他,歌唱得也很烂,体力活我也做不了,在餐厅里刷盘子我又爱面子,坐办公室我还不够学历……总而言之,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继续上学。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一直想离开这个地方,到最后我还是要选择留下,除非我愿意去做乞丐。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这个想法简直愚蠢透顶,但是我们总是需要一个成长过程的。一本书上说,人生没有如果,但有许多但是。于是当时的我选择了高中。
但我没想到这个选择几乎让我完全丧失了自己。我决定继续上高中的时候已经是初三了,而且几乎没有人相信我能够继续上下去,好在还有阿元。
那一段时间简直就是地狱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只有书本和习题。君乐知道后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努力吧!
现在还要说说阿元,这个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可爱的老师。阿元在我初三的一年中对我的帮助会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记住她。
好在当时考高中只考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这五门。在这些学科里,我的语文是最好的,一百二十分的考卷我能拿到九十,但同样是一百二十分的考卷英语我只能拿到三十分,其他学科得到的分数也都在半数左右。这样的分数是根本不可能考上高中的,除非我拿得起高昂的赞助费。而事实上我是拿不起的。
我现在只有尽量在短时间内把我的分数提高到能去一所高中的阶段。这对我来说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我必须重新拿起初二甚至是初一的课本。在这个过程中,无数次我都想要放弃,但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的潜力是可以有这么大的。
在这个过程中,阿元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有好多次,阿元都和我一起复习到很晚,有时还请我吃晚饭,但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以前和我发生过矛盾的老师们在这个时候都不爱搭理我,这些人我不恨他们,知恩图报和有仇必报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他们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并且,我也不希望他们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来为我指点一二。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一生一帆风顺无忧无虑,他们也可能一直健康成长,可有些人却不行,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没有办法让他们无忧无虑,他们经历了太多不应该经历的事情,他们生活得很疲惫,他们……所以他们很愤怒很无奈很颓废很……如果这样的人有一些奇怪的思想另类的举止,这不怪他们。
君乐的头发的颜色最终还是变回了黑色,而我也还是要继续上学。
1999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每天电视和报刊都在说一些新世纪和千僖年之类的事情,没完没了。很多无聊的人准备了许多迎接千僖年的活动,像什么去长城看新世纪的太阳、去海边看世纪末的最后一次夕阳,等等。其实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人们非要把它变得特别起来,而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就连我们那个破烂学校都要组织我们去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去纪念什么。这不能不让我感到惊讶,可能大家都没有什么可兴奋的,于是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好好地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吧。
于是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人们疯了。
很多的人彻夜未眠,用尽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来感受这个令他们激动的时刻。当时钟敲过12点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受到新世纪的来临,说实话我是没有感受到的。那天晚上,我照样在家里睡觉,睡到该起床的时候,我就起来去上学了。
就这样,对于我来说,这一天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就来到了2000年。
这一年刚一开始,我们学校就马上展开了一场“新世纪、新理想”的活动。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新世纪就有了新理想,难道以前大家都没有理想吗?即使是以前没有理想,为什么到了新世纪就要有理想呢?学校发动每一个学生写下自己的新理想,然后交到学校,经过一帮所谓的评委审查,然后评出一、二、三等奖,于是理想也有了等级之分。对于这一切,我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就让那些没有长大的人继续长大吧,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自己做过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