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北京,又回到了学校,这时我已经是初二下学期的学生了。那是1999年的开始,世纪末的最后一年,我照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这个时候的我开始变得不爱说话,即使是和君乐在一起的时候。这一年,君乐离开了学校。
很早以前,我看过一部美国的家庭喜剧片《成长的烦恼》,我小的时候很想有一位当心理医生的爸爸,因为在《成长的烦恼》中迈克闯了祸总是能得到父亲的原谅,而且迈克和他的父亲更像是一对朋友,而我和我的父母更像是老鼠和猫,他们总是不停地拒绝我约束我。其实说实话,我宁愿呆在学校,在那里我的自由好像还稍微要多些。
这学期,我们又新开了一门课程——物理。这门课程讲的是一些压力、浮力、电阻之类的东西,我认为知道一些还是有用的,这样不至于去摸电门,可是后来学的那些东西我就不感兴趣了,高中会考的时候证明我的不感兴趣是正确的,那时我学的是文科,根本用不上并联和串联。记得我们老师老是出些两个小球互相吸引的题来迷惑我们,所以现在我只能记起两个小球相互勾引,其余的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为了学这些现在我忘得一干二净的东西,整整花掉了我两年的时间,然而会考完之后就再也用不到了,并且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君乐离开了。
事情的开始是我和君乐在操场上踢球,我们惟一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不该在篮球场上踢足球,球不小心碰倒了体育老师的自行车,正好被体育老师看到,在他看来我们这是向他挑衅。我刚要过去把自行车扶起来,体育老师就跑了过来,大声地问,谁踢的?然后君乐站出来说是他踢的,体育老师马上推了君乐一把说,“你报复谁啊?!”
君乐说:“我不是故意的。”
体育老师又推了君乐一下说:“不是故意的?怎么偏偏是我的自行车倒呢?”
君乐说:“我也不知道!”
体育老师说:“你上次用球砸我,这次踢倒我的自行车,下次你想怎么样?”说完又推了君乐一下。
这时的君乐有些急了,他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君乐转身想走。
体育老师马上抓住君乐后背的衣领把他拉了过来,然后顺手给了君乐一嘴巴,“你还有理了?!”
君乐看着体育老师说:“你再打我一下试试!”刚一说完,嘴上又挨了一把掌。君乐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体育老师的脸上,然后体育老师放开君乐一脚踹向君乐的胸膛,我马上冲上去抱住体育老师,君乐顺势踢了他一脚。我抱住体育老师大声对君乐说,赶紧走!这时已经有别的老师看到了我们,君乐转身跑了。等到君乐跑远了,我才松开体育老师,如果当时不是有别的老师也在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被这个混蛋狠狠地揍一顿。
我被赶来的其他老师带到了校长办公室,体育老师很没风度地恶人先告状说我和君乐合伙揍他,校长拿来一把椅子让体育老师坐下来消消气,让我站在一边听候处理。我毫不客气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对那个校长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他,而且我一直在劝他们不要打,不信的话周围的同学可作证,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到教委说说去,大家都看到是谁先动的手了。
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也学会了保护自己。校长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不是追究你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先把君乐找到,这样问题才好解决。这样吧,你先把君乐找回来。”我想了想,觉得现在君乐回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我同意了校长的话。
我走出校门,给君乐打了一个传呼,过了一会君乐把电话回了过来,然后他告诉我他的位置,我跑去找他,君乐看到我之后问:“事情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我和体育老师他们都在校长办公室呢,校长让我出来找你,你想怎么办?
君乐说:“那我回去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我们回到学校,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刚一进门,我就发现我的父母竟然也在。后来我知道其实他们也通知了君乐的父亲,可是他没有来。这让我很吃惊,也让我更加痛恨这帮人,先把我支开,然后让我们的父母来治我们。
校长对君乐说:“先说说你为什么打体育老师。”
君乐说:“他先打的我,我忍无可忍才动手。”
校长说:“体育老师怎么打你了,你说说啊!”
君乐说:“开始他推了我几下,然后给了我俩嘴巴。”
校长又问君乐:“杜飞打没打?”
君乐回答说:“没有,他就在一旁劝架来着,没打!”
校长问我:“体育老师为什么打君乐啊?”
我看了一眼我的父母,见他们没有反应,就说:“我们在操场上踢球,不小心把体育老师的自行车踢倒了,体育老师非说君乐是故意的,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说完这话,校长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说:“谁让你们在操场上踢球的?我说过几遍不许在操场上踢球,学校的规定你们是怎么学的?!你们要是听话不在操场上踢球,就不会把老师的自行车踢倒了,也不会发生这事……”
老东西叨唠了半天,原来都是我们的错,他说到最后竟不承认是体育老师先动手打人的。说什么体育老师那是在教育君乐。我操!那我们早应该教育教育老师了。
一会儿,我们的父母离开了学校。然后校长他们让我和君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站着,讨论怎么处分我们。君乐站在校长室的门口跟我说:“我操!什么东西,这学要是我不上了,他们都跑不了!尤其是体育老师,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知道我的存在!这个混蛋!没他妈一个好人!”
我说:“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学生呢?学生天生就是受压迫的。”
我们站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又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进去之后,校长就宣布了对我们的处分结果,对君乐的处分是留校察看三个月,并在校会上面对全校师生检讨;对我的处分是记大过一次。
君乐问:“那体育老师呢?”
校长说:“老师没有什么错,是你们先在操场上踢球的!”
我问他们处分我的理由是什么?我被告之的理由是在操场上踢球!他妈的,没听说过踢球要受大过处分的!打架也就是口头警告一次,而踢球却要记大过,真有意思!
他们让君乐在下星期的校会上作检讨,君乐如果不作呢,答案是离开这儿。
下午放学,君乐叫我一起去酒吧,我的父母却让我马上回家,因为我又犯错误了,估计是要回家好好受教育了。但我还是和君乐来到酒吧。
到了酒吧,我们要了四瓶啤酒,君乐拿起一酒瓶说:“我不想上了,即使他们不给我处分不让我作检讨,我也不上了,我他妈的天生就不属于学校,这是上八年学来我最明白的事情。”
我问君乐说:“不上学之后干什么?”
君乐说:“不知道,总之不想再受压迫了,我已经受够了!”
我对君乐说:“我们再忍耐一年就毕业了,好歹也有个毕业证了。”
君乐说:“有毕业证能有什么用?到时候不是一样。我想过了,毕业之后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上,要么走入社会。我是不想再受折磨了,初中的毕业证有和没有也差不到哪儿去。”说完就一口气把一瓶啤酒给喝光了。
此后我们一直沉默,直到我们把酒全部喝光。
喝完酒,君乐和我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看着熟悉的一切,其实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君乐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君乐看着我们的教室说:“以前经常想要离开这儿,现在是真的要离开了。我真不知道以后我会怎么样。”
听完君乐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的朋友就这样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这是必然的结局。世界上很多事情结局都是这样无奈,可我们谁也没有办法。
君乐离开这所学校,我不知道是应该为君乐惋惜还为他庆幸。君乐的老爹也没有允许君乐回到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我从家里骗了五百块钱给君乐租房子,代价是挨了我父母的一顿饱打,并且说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们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么。夏微微借给了君乐两千块钱,君乐用这些钱买了一把可以登台的吉他,然后他就开始靠这个生活了。这件事情过去一个月后,我就不知道君乐在做什么了。
这时候,学校开展了一项叫做“一帮一”的活动,就是一个老师帮助一个他们认为的差生,从老师到校长都有份,老师帮助稍差的,年级组长帮助差的,而我被分派给了校长。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无话可说。当我知道是校长帮助我的时候,我找到校长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也不要找我麻烦,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们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想和你说的就是,希望我们不要再发生君乐和体育老师那样的事情。”
在君乐离开学校的一个月后,我们的体育老师被人打了,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后来见到我的时候总是不说话低着头就走了,我当然知道是谁干的,想必他也知道是谁干的。以后的日子我和体育老师相安无事。事情就是这样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