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冲着铜鼓来的,陈安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
他连忙问道:“啷个回事?”
“你不是让我注意哈嘛,我就特意出去转转看看,发现他们几乎到每一家都会问一哈,有没得像啥子小铜鼓之类的东西,说是那种的值钱。”
甄应全神色也有些凝重:“到我家的时候也问,还说有在古代用于在战争中指挥军队进退的大铜鼓,也有用于宴会、乐舞中当成乐器的,还有些是用来当做装饰品或者是小娃儿玩具嘞,如果是有,能卖几百块,那种做工越漂亮越精致的越好。
一说到铜鼓,我想到的,就是你手头那一个!我估计,怕是两个借着收麻钱,实际就是在找铜鼓的人。”
“现在他们人嘞?”陈安追问。
“走咯!”
“走了……那么快?”
“我后来看到他们去了苏同远家,苏春贵从家里边弄出些铜钱来卖给他们,那两个收麻钱的,将那些铜钱收走以后,就没有再去别家了,急匆匆地就走了。”
“苏同远家……难道是发现了啥子?”
“他们走了以后,我找苏春贵随口问了两句,苏春贵说,不晓得苏同远往哪里弄回来的古钱,我觉得可能就是你发现金银那地方的河道里捡回来的说,卖了四五十个!”
“应该是……”
陈安稍微释然,若真是从那山沟的河道里捡回来的,那肯定大都是大顺通宝了:“他们该不会是以为,西王宝藏在那边山沟里吧?”
“不晓得……”
“这些人应该还会再来……先不忙着进山咯。”
“你看着安排!”
雪没有继续下,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停了,只是北风吹得更紧一些,偶尔洒下一些小雨。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山里还是变得白茫茫一片,那些竹子、树木、草叶上,都挂上厚厚一层冰。
陈安早早地领着猎狗前往养鸡场,昨天晚上是宏山在养鸡场里守夜,他也起得很早,正在忙着用铲子铲掉场子地板上那些积雪。
陈安赶到的时候,已经快铲得差不多了。
他去仓房里扛了一袋苞出来,洒在场子上。
在他开始撒苞谷籽的时候,棚舍里那些鸡听到声响,早已经开始闹哄哄的了,全都拥挤着往棚舍门口汇集,叫声不断。
撒好苞谷籽以后,两人接连将棚舍的几个出口给打开,那千多只鸡一下子争抢着冲了出来,拍着翅膀狂奔,都想第一时间冲到场子上,能抢到更多苞谷籽。
川北的冬天也挺冷,但毕竟有秦巴山脉隔绝,温度还是远没有北方那么严酷,即使在冬雪天,也能将这些土鸡给放出来,自行搜食,并不用太过担心被冻死。
这千多只鸡,养得还算顺遂,除了在鸡仔还小的时候,被老鼠咬死了几只,也被老鹰给捉走几只,还有就是黄鼠狼来过两次,咬死了一些,后面倒是没什么折损。
随着这些鸡仔的长大,一般的老鼠也已经对它们构不成大的威胁,黄鼠狼之类的被捕杀了十多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见到它们的身影。
敢来养殖场放肆的山鹰也在抓了鸡落到枝头上以后,被打了两只,也很少见了,偶尔看到上方有山鹰盘旋,也是提前用枪声惊走。
至于蛇类,估计当时买鸡仔的时候,已经临近冬眠的时段,并没有在这山沟里见到它们的踪影。
一袋百来斤的苞谷籽,洒在场子上,坚持不过七八分钟,已经被这些半大鸡仔吃得一干二净,见没有吃的,各自钻进周边的林子去搜食。
甄应全比较远一些,直到这时候才赶到养鸡场来,忙着跟陈安、宏山进入棚舍,清理那些鸡粪,忙活半小时完成后,又弄来些松毛,铺进鸡舍里边,增加保暖。
事情忙完以后,三人相约一起,领着猎狗巡场,捡拾那些设置周边的小陷阱。
“哎哟,昨天晚上,黑老鸹家婆娘,给老子在村子里边骂到晚上十一二点钟,真的是烦得死人!”
甄应全摇头叹气:“给老子绕着村子的骂,有两次从我家门边过,我差点忍不住出去给她一枪了,图个清净。麻批,一个吴巧花疯了,把那张破嘴闭上了,结果又钻出来一个,骂出的那些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宏山笑问道:“那么夸张……她骂啥子?”
甄应全忽然又笑了起来:“也不晓得是哪个龟儿,跑到黑老鸹家地里边,找了最大的那个南瓜,翻过来用刀子切了个口,往里边拉了一泡屎,然后又把口子用小棍插上,还用泥巴涂抹,翻回来重新放好。
结果嘞,昨天黑老鸹家婆娘去地里边背南瓜,晚上准备煮南瓜的时候,就看中那个南瓜了,放砧板上砍开……
一开始她还以为就是单纯地砍到了一个烂瓜,结果拿手去抓,准备弄去喂猪,这才发觉,臭得要死,里边还有辣子皮皮,所以当场就出来乱骂了。”
“这也太损了,不过听着还是有些想笑……没有指名道姓嘛?”
宏山笑着说道:“他家被搞,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活该!”
“倒是没有指名道姓,就是乱骂。村子里边好几个娃儿,周边村子也有不少娃儿在学校上课,哪个晓得是哪个干的嘛。”
甄应全咧嘴笑了起来:“不过我怀疑,你们家两个娃儿可能性不小,又皮又疯,还喜欢跑到地里边去耍,打斑鸠,打阳雀,支鸟,下扣子,捞鱼摸虾……”
陈安想了想,说道:“我回去问哈,如果真是扯扯干嘞,怕是要收拾他一顿,不管啷个搞,也不能对着粮食下手撒。黑老鸹以前不是啥子好人,现在人都没得了,他婆娘其实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这事情做得过咯!”
宏山点头说道:“我回去也问问志强!”
一圈巡视过后,见没什么情况,甄应全留在场子里守着烤火,陈安和宏山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陈澈刚从茅司里边钻出来,应该是刚起床,眼角还挂着眼屎,昨天晚上洗了头,睡一觉起来,头发有好几几撮直立着,都压不下去。
见到陈安回来,陈澈忙着跑到窗台边,那里昨天晚上,他让冯丽荣削了些红糖,化成糖水后放在碗里边装着,然后又放了根筷子,一夜过后,已经成了冰棍。
他将凝固在筷子上的那棕红色冰坨坨拿起来,冲着陈安跑了过来:“爸爸,看看我的冰棍,要不要吃?”
“大冷天的,吃啥子冰棍嘛!”
陈安摇摇头,这种时候,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小孩屁股上真有三把火,冰天雪地的想着吃冰棍,也就只有这些孩子能做得出来。
见陈安不要,陈安就开始自顾自地舔了几下,大概是觉得不过瘾,直接下口咬了一块,在嘴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爸爸有个事问你,你要老实说,要是不老实,被我问别个问出来,你要挨打!”
见陈安面色严肃,陈澈神色也变得紧绷,习惯性地低着头,不敢正视陈安。
他一天没少在外面疯跳,干出的坏事不少,也没少被收拾,心里发虚。
陈安接着问道:“你有没有在别人的南瓜里边拉屎?”
陈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偷偷瞄了陈安一眼:“没有!”
“真嘞?”陈安眉头一下子紧促。
就冲他这份犹豫,已经让他能基本确定,就是陈澈干的了,宏志强一向跟着他混,大多破事都是他在打鬼主意。
小家伙死犟,低着头:“真嘞!”
“还想骗我是不是,你龟儿是想吃竹笋炒肉了,我已经到过你宏伯伯家里边,问过志强了,他都承认了,你还给老子撒谎!”
陈安说着,转身就去拿竖在墙角,平时赶猪回圈时常用的那根竹条。
小家伙见状,脸色变得苍白,看着陈安拿着竹条一步步走来,见冯丽荣出门来看,立马窜到冯丽荣身后躲着。
冯丽荣倒也没护着小家伙,将他提溜到一旁,她知道,陈安不会无缘无故乱来,肯定是小家伙犯错了才会被收拾。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啷个回事哦?”
陈安当即将甄应全所说的那些事儿说了一遍。
冯丽荣也偏头看着陈澈:“幺儿,是不是你干嘞,不老实只会被打得更凶!”
“那老婆娘每次一见到我就斜瞅着我,还有两次,在路上遇到,偷偷骂我是短命鬼,骂我妈是贱皮子,倒贴上门,还骂我老汉是贼脚子……我听不过,所以我就去弄了,我只是弄了三个,还有两个是志强弄嘞。”
“你没有招她惹她,她骂你干啥子?”
“我啷个晓得,从我旁边过去的时候就开始骂,旁边又没得别人,不是骂我是骂那个?”
陈安和冯丽荣相视了一眼,估摸着是在黑老鸹的事情上,那老婆娘心里有怨恨。
但这种事情,能说啥,上门讲理,然后再找一通骂?说出去也不光彩。
那就闷着得了,反正被骂上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是弄了四个南瓜嘛,活该她被多恶心几次。
陈安将提着的竹条放了回去:“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你可以来跟爸爸妈妈说,或者直接就骂回去,让她来当着我们的面骂也行,但是有一点,不准糟蹋粮食,这是最后一次,听到没得?”
“听到了!”
来自父亲的威慑消失,小家伙脸上,终于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