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从山里出来,回到徐家沟,顺便去舅舅耿玉福家里看了下。

那些寒号鸟交给他们家养着,繁衍出来的寒号鸟,都已经又扩出两个棚舍。

两个老表挺喜欢这些小精灵,为此专门驯养了两只寒号鸟,会自己钻衣兜里藏着,也经常被他们拿出来,抛向高空,然后伸着手,等着它们展开肉翼,重新飞回手心。

也就是两年的时间,寒号鸟所产的五灵脂,卖得的钱极大的改善了他们家的生活。

陈安到的时候,看到耿玉福领着三个老表在平地基,问过后才知道,准备起砖房。

如果没有养这些寒号鸟,这个时候,耿玉福应该已经领着两个老表去县城当背老二了,现在算是有了不小的改变。

陈安的到来,让一家子欣喜无比,忙着杀鸡,非要留下陈安在家吃晚饭,不然不让走。

等晚饭吃完,陈安回到盘龙湾,天都已经黑了。

晚上的月亮异常清亮,隔天早上一看,已经能看到一层清霜,到刨红苕的时候了。

冯丽荣招呼着盘龙湾的一应事宜,刨红苕的事儿,只能落到陈安、陈子谦和耿玉莲头上。

虽然和陈平分了家,但其实很多农活,两家人还是掺杂在一起干。

如今陈安手头有车子,往地里搬运农家肥、把粮食拉回家,都很方便,所以,去青沟打了声招呼,隔天陈平和瞿冬萍也都过来帮忙,同来的还有两个碰到星期天休息的小侄女。

他们家的炒房之类,已经建设完工,只等来年的春茶萌发,就可以正常开始运作。

七个人在地里忙活,一天就能刨出不少。

今年红苕特别好,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红苕都不少见,装了三十多袋,得有一吨多,这才刨了不到一半。

晚上的时候,冯丽荣来了兴趣,准备弄些苕果儿、苕丝糖和炸红苕粑。

没有冰箱的年头,人们发明了不少红苕的吃法,好让红苕保存得更久。

而且两家人四个孩子,都喜欢零嘴,这些东西是他们的最爱。

苕果儿,有点像后世干果铺子里卖的脆红薯干,土法是将红苕蒸熟后,切成筷子头般粗细、两寸长短的条,晾干后,先用淘洗干净的河中粗沙下锅炒热,然后下苕干混同翻炒,直到将苕干炒脆,再筛去砂砾即可,原理有点像鹅卵石烙饼,只不过这里是粗沙烙红薯干。

做苕果儿听着简单,实际不然。

比如淘河沙、炒河沙就很繁琐。

另外,川北的冬季多为阴天,一般立冬和小雪间会难得有点冬阳,但也是那种温温吞吞的阳光,晾晒就要时时翻动,否则晒不干,会发霉。

若遇上接连几个阴天,更是每天做完饭后,就得将大锅从灶台上端下来,再把簸箕放上去,借灶膛余热将苕干烘干。

这一套流程下来,其实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正因为做苕果儿费时费事,一般人家做得不多,做一次,对小孩来说,都是家庭盛事。

相比苕果儿,苕丝糖做起来也费事,但能一气呵成,不用等太长时间。

苕丝糖的做法是,将红苕削皮切细丝,下油锅炸脆,起锅待用,再将蔗糖、饴糖下锅加水调成糖浆,熬制到能拉丝时,下炸过的苕丝翻炒,炒至成团。

最后,将炒过的苕丝倒进木框模子中,碾平压实,冷却后切块,就成了绵韧香甜的苕丝糖。

吃苕丝糖要牙口好,苕丝香、蔗糖甜、饴糖韧,能越嚼越香甜,越吃越想吃。

除了这两样,炸红苕粑是最简单的。

将红苕洗净削皮蒸熟,捣成泥,按比例掺进面粉搅拌均匀,入油炸熟即可。

不过说是“炸”,其实家里做,一般也就是稍微多倒点菜籽油,还是两面煎熟的。

做得好的炸红苕粑,外脆内软,咬一口,香甜软和,内涵无限。

一听到冯丽荣要做这些东西,云兰云梅和陈澈都来帮忙,连带着耿玉莲、瞿冬萍也上阵。

愣是折腾到晚上十点多,吃上苕丝糖和炸红苕粑,几个小家伙才心满意足,该回家的回家,该睡觉的睡觉。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能听到屋外蜜蜂嗡嗡作响,都是嗅到屋里弥漫出的焦糖香味而寻来的,在窗子、门缝间飞来飞去,试图钻进屋里,寻到那糖香所在。

就连来到的盘龙湾的游客,都被那满院弥漫的香气吸引,纷纷出声询问。

冯丽荣本就是为两个小侄女和自家两个孩子准备的零嘴,昨天晚上弄得比较多,有游客问,她也乐于分享,这下好了,东西一端出来,那些游客尝过后,也是赞许不已。

有些是领着自家孩子来的,有些则是想着带点回去给家里孩子、老人尝尝,都愿意花钱购买。

那些东西,不到半天时间就被兜售一空,急得陈澈和陈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生怕买完了没得吃。

直到冯丽荣告诉他们晚上再做,这才又开心起来。

院子里放在架子上的数个簸箕,里面晾晒着昨天蒸熟后切成条的红苕,得知冯丽荣准备以后做成苕果儿,也有好几个表示说喜欢吃这东西,那都是儿时的味道,让她多做一些,以后再来,肯定要买点尝尝。

反正各家各户,家里最多的就是红苕,而这些让山里人又爱又恨的红苕,巧手稍稍改变,也能赚钱了。

似乎农家乐经营起来,家里的一切,都有人喜欢,都开始变得值钱起来。

冯丽荣也没吵嚷着要去干别的事儿,只一心扑在经营自家院子这事情上,处处都是奔头。

两家人的红苕,花了五天时间刨完,撒上油菜后,算是结束了一年的农活,进入农闲时节。

镇子周边,开始有不少人家寻思着盖房子之类的事情。

养鸡场的杂事早已经理顺,变得按部就班,只是一千多只土鸡而已,里边的活计,其实一个人就能搞定。

有人找上门让帮忙拉建材,陈安也接上一些,闲暇的时候,则是领着招财它们在山里转悠,寻些竹溜子、斑鸠之类的小动物打打,偶尔也往山里深入一次,去打上一只野猪,给招财它们改善下伙食,为冬季的撵山做准备。

他也在有意地寻着山里的兰草、崖柏。

大概是听闻陈安这里兰草、崖柏能卖上不错的价格,村子里好几户人家也在开始收集这些东西。

见到兰草,也不管品种好坏,就往家里搬。

只是,他们将兰草的养护看简单了,总以为随便找个容器,装上泥土,把兰草往里边一栽完事。但往往因为排水不畅,浇水频繁,烂根死亡,或是在太阳下暴晒,弄得半死不活。

山里的崖柏也有人去弄,但崖柏在山里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大多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真正敢吊着绳索到悬崖上摆弄的人不多,还有人因此摔成重伤。

另外,也有人家专门围了小场子,也学着养鸡,几十只的样子。

陈安没有去管这些杂事儿,也不介意他们有样学样,想要这小小山村变得越来越好,得让他们都有赚钱的意识和摸索的精神。

有了这些念头,那么一些事情就好办了,不然,就是些畏畏缩缩,更多时候看着别人赚钱后眼热的家伙,难搞。

陈安有些想法,得等这些念头多酝酿酝酿,变得更强烈了,再来组织进行,那时候,他们会干劲十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散乱。

他可不想浪费太多口舌去跟他们争辩,就该让他们眼红。

当然,他也在等,等形势的进一步好转,市场需求加大,做起事情来,更容易赚到钱。

碑坝镇的顾兴元,在下雪之前,领着媳妇和孩子,专门往盘龙湾来了一次。

打了干亲家以后,除了第一年顾兴元来过一次后,接下来几年,陈安都不让他花大力气往返一两百里地来拜年,都是陈安开着车子往碑坝镇王家沟跑,他觉得过意不去,今年趁着天气晴好,专门提前来盘龙湾一次。

还特意为陈安一家老小,找着灯草绒布料,一人做了一套衣服,还去汉中,买了不少特色的诸如核桃饼之类的东西。

这两年,在陈安的帮衬下,在碑坝镇那边收各种山货,比如菌子、木耳、银耳、猴头之类,主要用来供应给巴食火锅店,店里用不完的,陈安也会帮忙卖给山货店,还有毛栗子、山核桃、松子、葛根之类,都是能卖钱的东西。

这两年下来,没少赚钱,日子过得红火起来,在他们这边山里,也属于拔尖的一层人了。

看到两口子背着背篼,领着孩子,风尘仆仆的到来,陈安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感动。

这年头的人,大都重情,并没有那么物质,相互间往来,只要那份情在,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也不会轻易断绝。

陈安推掉一应杂事,陪着顾兴元一家在家里耍。

不过,在家里玩了三天后,他们就念叨着要回去了。

陈安哪里会让他们再磨脚底板,亲自开车送他们,经过镇上的时候,也特意买了些回礼。

结果,到了王家沟家里,顾兴元居然还给了陈安一个不小的惊喜。

一到敞亮的屋里坐下,顾兴元给陈安泡了水,兴冲冲地回了房间,拿出一个装着东西的布包出来,放在陈安面前的桌上,神秘地问:“你猜猜,这是啥子?”

布包还没解开,陈安已经闻到那种浓郁的巧克力气味。

这味儿他太熟悉了,笑道:“我肯定晓得撒!”

顾兴元点点头:“我们第一次在山里碰面的时候,你就问过我,有没有在山里闻到过这种气味,我当时告诉你闻到过,但那时候不晓得,一直以为是某种植物的花香。

直到今年,我进山,在山里遇到场暴雨,那场暴雨很短,不过就是下了十多分钟,太阳就又钻出来了,那叫一个火辣,晒得人脸皮都疼,就再次让我闻到这种气味了。

结果寻着气味一找,才发现气味是从石头上来的,把石头敲开,就是这种石头咯!”

他说着揭开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十多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是块块色泽如蔗糖的上好金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