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陈安也懒得鸟那两民兵。
陈子谦身为一村之长,却不能视而不见,他将那民兵扶了起来,送去找村里的草医。
在两人离开后,陈安冲着甄应全说道:“甄叔,去找点马粪,要干的那种。再弄点辣椒、松毛,都弄成细粉,混合以后,烘干了拿来。”
甄应全有些莫名奇妙:“你要这东西干啥子,有啥子用?”
陈安笑笑:“你拿来就晓得了,这里离你家近,你赶紧去弄,我和蛋子哥把金立雄家的人弄出来,让他们待在楼上,太危险了。”
甄应全见陈安这么说,也就没有多问,转身就走。
村里有人家养着马,马粪不难弄到,至于辣椒、松毛,那就更简单了。
在甄应全去弄这些东西的时候,陈安则是叫上宏山,一起朝着金立雄的吊脚楼走了过去,到门口看了一眼,见羚牛在里面房间,朝着外面张望。
尽管皮毛厚实不怕冷,但它们依然喜欢待在温暖的地方。
屋里火塘几根柴火烟熏火燎,羚牛不太敢靠近,选择了里面的房间。
陈安没有去惊动它,冲着宏山示意。
宏山从侧面,抠着木板缝隙上到二楼,在上面找了绳索,绑了一个背篼,绕着柱子,小心地将金立雄家的两个孩子、婆娘和老母给放了下来。
他自己在下边招呼着,等几人安全下到地上,敲开隔壁邻居家大门,让他们进去躲着。
转回来以后,和宏山一起,将那两个民兵弄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扔到一旁。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甄应全用个大碗,端着一碗配制好的粉末小跑着赶回来:“够不够?”
陈安看了一眼,点头道:“够了!”
然后,他接过碗,再次小心地靠近房门看了眼里面的羚牛,到一旁窗口边,将方格木窗掀起,把碗里的粉末全都一下子倒进火塘里。
那火塘里的柴火,早就已经燃烧得只剩几根半截木柴冒着火烟,和一些还在红着的木炭。
这些粉末一落入火塘内,没有起火苗,反而腾地一下子冒起滚滚浓烟,只是一两个呼吸,就弥漫整间屋子,有灰白的烟子从门口涌出来。
做完这事儿,他立刻跑到房子拐角,和宏山、甄应全藏在那里。
宏山有些奇怪地看着那股浓烟,知道是刚才那些粉末弄出来的,但却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伸着脑袋地看,结果,那烟子弥漫到旁边,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只吸入一口,就感觉嗓子眼像着火一样,不停地咳嗽,就连眼睛都一下子睁不开,涕泪滞留,难受得要命。
山里人吃辣椒厉害,尤其是在缺油的时候,拿着辣椒开胃,寻刺激。
这也没少将辣椒放在火塘里烤成胡辣椒,那弥漫的辣椒气味,让人遭不住,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凶猛。
就是些马粪、辣椒、松毛,简单搭配,竟有如此效果……
在屋子外面闻到一点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在屋里。
果然,不到半分钟,那头羚牛,摇头晃脑地钻了出来,晃着脑袋,不断地打喷嚏,就连身子都开始打晃,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连站都站不稳,出了屋子,赶紧跑上土路,一路往村子后边的山林跑。
陈安满脸轻松地说道:“这不就出来了,出来了就不会再想着回去!”
“这是个好东西?”
甄应全也知道作用了:“你是啷个晓得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嘞?”
“不晓得我有师傅蛮?”
陈安咧嘴笑道:“这是他老人家以前当兵的时候,在北边学来的法子,把冬天的马粪晒干,研成粉末,再混和一些辣椒粉及松针粉什么的,在炕席底下压上个把月,直到晾得干燥,来年就可以使用了。
弄出来切细,像烟丝一样,我们今天来不及,就简单弄一哈。
点燃时会发出滚滚浓烟,并且气味极其刺鼻难闻,驱虫赶兽有着奇效,就算是被狼群围了上,也可以逢凶化吉,他们那年头,北边狼多,是用来保命的法子。
这东西,吸上一口,要好半天才缓得过气来,嗓子里就像喝了一斤辣椒水似的,能让人感觉像是胸口被稻草废塞上,喘气都费劲,吸得多了,嗓子眼都能肿得不敢说话。
还有就是熏眼睛……你看那羚牛,之前那么狂,出来的时候,连身子都晃,就是眼睛被熏得睁不开了,要不少时间才能缓过来,不敢睁眼,想跑都跑不了……走,赶紧追上去,把事情早点结束,还要回家准备年夜饭。”
“我晓得了,等哪天闲着没事儿,我弄点放着,以后带着进山,说不定啥子时候就能用上。”
甄应全若有所思地说。
陈安点点头:“多弄点,到时候分我一些!”
“我也要……”宏山也紧跟着说道。
“小问题!”甄应全满口答应。
本来就是撵山人,打的就是猎物,平日里寻找猎物尚且费力,更别说驱逐了。
但这玩意儿,用来干扰猎犬追踪,却是有奇效。
山里的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定啥时候就碰到要命的事儿了,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用来保命。
三人提着猎枪顺着土路往后山追赶。
进了林子没多远,就赶上了在林子里痴站着,像是得了哮喘的羚牛。
陈安绕到侧面,端起猎枪,瞄准后扣动扳机,随着枪响,羚牛身体一下子僵直,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跌倒在林间雪地里。
宏山靠近,又补了一枪。
他谨记陈安教他的那些东西,面对大型野物,已经习惯补枪,防止意外发生。
见事情解决,陈安吩咐道:“甄叔,你回去叫人来帮忙,我跟蛋子哥在这里拢火、剥皮!”
甄应全转身就走,陈安则是和宏山在周边林子里捡拾一些木柴回来,在旁边拢了一堆火,然后开始动刀剥皮。
这是只体型很大很壮实的羚牛,目测体重没有一吨,也已经很接近了。
没多长时间,甄应全叫来十多个青壮,相互帮忙动刀或是拉扯、翻动,花了大半个小时,将领牛皮剥了下来,没有铲油皮,就这一张皮毛,都有几十斤重。
去了肠肚,剩下的肉更是有一千多斤。
那些大肠小肠,这次可舍不得扔,陈安准备带回去喂狗,对它们来说,植食动物的肠子,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肚子也被陈安收了,这清洗出来,大雪天的三天年,绝对是涮“毛肚”的好时机。
至于心肝,则是被宏山和甄应全给分了。
三人每人取了五六十斤最好的腿肉,剩下的,让村民给带回村子,陈子谦主持着,分给各家各户,事后还得把陈安背不走的东西背回家。
陈安则是借来背篼,将分到的肉和皮毛背回盘龙湾。
临走之际,他找陈子谦商量了一下,身上没带钱,就让甄应全拿了六十,去送给金立雄,想着那两民兵也受伤不轻,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这样不闻不问也不是事儿,也让甄应全给两人一人拿了三十,没必要把小怨往仇气上升。
回到盘龙湾,陈安看到陈平、瞿冬萍领着一对女儿都已经过来,正在帮忙张罗饭菜。
家虽分了,但逢年过节还是凑在一起过,图的就是个热闹。
陈安第一件事儿,就是将那些挤掉脏污的肠子给拿出来,找了块木头垫着,用刀子砍成小段,分喂给几条猎狗。
鸡已经被陈平杀了,腊肉、猪肉、猪尾巴也都已经煮上。
陈安又去院外的水潭里,捞了几条雅鱼回来,交给陈平打理,厨房的灶火不够用,陈平干脆在外面用石头搭个简易的小灶,在外面也煮上东西。
见没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插手,陈安干脆将羚牛肚拿来,在院子里进行清洗,为晚上的火锅作准备。
作为反刍动物,羚牛的肚子和牛羊的差不多,打开后,里面一样是表面有很多凸起和蜂窝状的结构,想要清洗出来,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儿。
但为了能美美地吃上一顿,陈安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清洗出来,放在水里泡着。
等到陈子谦从大村子回来,摆满一桌子的丰盛午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在蜀地人看来,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到元宵节,都是广义上的过年,最重要的,无疑还是除夕和初一这两天。
除夕,最重要的是团年和守岁。
团年的范围比较广,过年期间的各种聚会都叫团年,除夕的这一天,外地人叫年夜饭,但蜀地人不说年夜饭,因为午饭才是最丰盛的,反而晚饭要相对简单一些。
在这一天团年的,肯定都是至亲,菜也以硬菜居多,菜里鱼食必不可少的,寓意年年有余,猪耳朵和猪尾巴也要有,寓意有头有尾。
羚牛肉中午就给吃上了,又多一道美味。
一家子有说有笑,吃得美滋滋的,异常满足。
下午的时候,陈安特意割了十来斤羚牛肉,提了一壶酒,专门去了黑潭子村一趟,去看望李豆花,见他们一家子还算和睦,也就把心放了下来。
回到家里,他叫上陈子谦、陈平帮忙,用钝刀给那一大张羚牛皮铲了油皮,清洗后晾干水汽,绷框送入仓房阴干。
陈子谦没有去放羊,在圈里架了木杆,挂了不少稻草、苕藤、苞谷草等东西,临近傍晚的时候,又喂了些苞谷。
然后就是晚上的火锅了,围着泥炉,往锅里烫着羚牛肚、五花肉、豌豆尖等之类的东西,边吃边聊,这是要守岁闹通宵的。
说说两家人这一年的过往,和来年的打算。
晚上十二点,陈安去放了鞭炮,给两个侄女一个装了一百块的大红包,纯粹是借这机会,对陈平家里稍作帮扶。
第二天,一大家子带着香烛供品,鞭炮、祭祀天地,出天行。
接下来就是到宏山、甄应全他们几个玩得比较好的人家去拜年。
镇上虽然人多热闹,但陈安实在没兴趣去掺和,关键是,冯丽荣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总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去耍,把冯丽荣留在家里,他也就在家陪着。
直到初六下午的时候,院里的猎狗突然狂吠起来。
闲着没事儿在看书的陈安出门看了一眼,见竹林里,有三人走来,正是骆祥文、齐庚和江习。
看他们都带着猎枪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来找陈安进山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