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弗里兹
你对国家的担心毫无必要,不管舆论环境有多么恶劣,总统会坚持到他的任期结束。其实早在他的第一届任期结束后他就已经厌倦了这个舞台,现在费城发生的那些事远不如大陆军在福吉谷面对的困难更容易击垮一个人,他能撑下去的。
至于那位年轻的部长,只能说缺少御手的缰绳这匹儿马总是会闯出乱子来,告诉你一个只有某些人知道的秘密——在过去的年月里总统以违宪的原因多次否决过他的提案,没想到会因为平定叛乱把他放出去一个月就演出这样一出戏。
谢谢你告知市民们的反应,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保持理智的作法是正确的,羊群叫的不论有多么大声,终究只是羊群。
上次随信送到的放大镜和袖珍望远镜几位将军都爱不释手,欣闻我们的工场已能大批制造玻璃板,期盼早些听到工场制造出镜子的消息。
军务繁忙,有事再议。
你的_比尔”
弗里兹叠好信,请信使下去休息,等自己写好回信。
叫来格雷格去库房取出准备好的放大镜和袖珍望远镜包好,置于案头。
等待最后几个装置的时间里弗里兹终于对透镜的加工一直毫无进步忍无可忍,经过大批浪费镜胚原料,终于获得了不同曲度下不同透镜焦距的样板,虽然还做不到随便给别人配眼镜的地步,但至少在制造不同倍率的望远镜上面获得了自由发挥的空间。
斯塔克斯需要小型望远镜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至于那种半镀银玻璃板,梅森也听说过,属于一种原始的镜子镀银工艺的意外收获。
早在罗马人的时代他们就曾经把熔化的铅涂在玻璃上,制成一种粗陋的玻璃镜子,后来的工匠使用了铅和银的合金进行类似的加工。再后来德意志的工匠们使用了铅、锡、银和酒石酸的混合物涂抹在玻璃上,从物理过程改成了化学过程,但总的来说镀层都极薄且不牢靠还能透过光线,因此倒是歪打正着的成了六分仪需要的半反射镜。
弗里兹如果采用银汞齐法和化学沉积法反而都会把银层镀的太厚不透光,索性专门制造了一个金属平台,把那些刚割下来的条状平板玻璃趁热放在上面,倒上熔化的铅银合金进行热涂镀,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完成了斯塔克斯需要的订货。
这种热镀银的办法对玻璃板还有极高的要求,必须是那种厚度极薄且一致的玻璃才能承受灼热的液态金属倒在上面的热冲击,以此时大多数玻璃板的厚度都是无法承受这种加工方式,只有弗里兹的热拉法造出的玻璃可以专门控制拉制条件,具备大量制造出这种薄玻璃的能力,但为降低成本还是使用拉薄最末端一段玻璃的办法。
既然准备要进入制镜行业,弗里兹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收集了许多制镜行业的资料,然后豁然发现作为美国人自己不可避免的也会成为分食法国利益的秃鹰。
在制镜产业还被威尼斯人完全把持的年代,自己想把脚踏进这个门槛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威尼斯人对付竞争者和带着技术叛逃的工匠十分冷酷无情,屡屡派出刺客玩一出真人实剑的刺客信条,毕竟威尼斯镜子独霸市场的那个年代油画大师拉斐尔曾经说过:‘同样大小的镜子和油画,画最多只能卖3000英镑,而镜子可以卖到8000英镑’。
然而头铁的法国人硬是顶着刺客们的刀剑发展出了法国的平板玻璃生产和制镜业,早在17世纪末法国发明家就通过熔融玻璃浇铸(碾压)法制造出了9×3英尺(2.74×0.9米)高宽的大幅玻璃板,这么大的玻璃不用来做镜子可真是可惜了呀!
所以接下来合乎逻辑的发展就是18世纪法国制镜产业发展的如火如荼,大批玻璃厂和制镜厂在法国建立起来,法国玻璃镜子像擀面一样被大批制造出来,同样5×3英尺高宽的玻璃镜子在威尼斯价值2000英镑,在巴黎只要500英镑,几乎是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把威尼斯镜子逐出了法国市场。
随着竞争的白热化威尼斯人还丢掉了欧洲大陆的其他市场,廉价的法国镜子把威尼斯水晶镜打的节节败退,虽然法国玻璃因为成分还不够纯净导致制成镜子之后较威尼斯镜子明显发暗,但商业竞争中便宜就是最大的道理,不论是贵族还是中产都对镜子趋之若鹜,在这一风潮的带动下低收入者也开始购买镜子,哪怕他们倾尽家财买来的镜子还没有碟子大。
随着法国制镜业的火爆发展,镜子的价格也从高不可攀一步步滑落下来,逐步变得比较平民化,到1734年,一个75×45英寸的镜子的价值不超过425英镑。
历代法国国王都是镜子爱好者,路易十四是圣戈班制镜公司的主要客户,享受着约为其他私人客户一半的优惠比率。
40×30英寸的玻璃镜子花了他126磅,70×44英寸的玻璃镜子花了381磅,80×45英寸的玻璃镜子只花了不到500磅。
为了装饰凡尔赛镜宫,在高峰时期花了40000或45000磅!当革命者冲进路易十六的宫殿时,随处可见的装饰镜子也是他穷奢极欲的标志。
国王把他最喜欢的情妇蒙特斯潘夫人和梅特农夫人的公寓,按照当时迷恋镜子的潮流装饰。
在1667年至1695年期间,他为凡尔赛、特里亚农、圣日耳曼、格拉尼和梅顿的各种二级住宅购买了价值约375000英镑的玻璃。
镜子也是他给外国高官的礼物之一,包括暹罗大使和土耳其苏丹的礼物:事实上,当暹罗政府从圣戈班购买四百面镜子作为回报时,还有镜子作为促销礼物。
然而,法国式的浇铸法生产大尺寸玻璃本身就具有其固有的缺点,它无法生产较薄和各处厚度均匀一致的玻璃,退火之后的巨大玻璃还需要工人用一种氧化铁粉磨平、抛光,而且厚度大本身对玻璃来说就是个缺点,一段运输记录描述说:我们运出了72块大玻璃,然而只有12块完好无损的抵达目的地!
早期浇铸法本身也不可靠,第一个采用浇铸法的工场生产记录中说:十年来我们只生产出三片80到84英寸高、40到47英寸宽的玻璃;虽然总共生产了四百多片,但大多数都被扔回去回炉熔化,剩下的被挑选切割出40到60英寸高的小片。
所以弗里兹一开始就淘汰浇铸法是非常明智的,冷却拉制法虽然需要的辅助设备更多更复杂一些,却避免了浇铸法的无经验者操作困难,运营成本高的缺点。
18世纪初英国人也从圣戈班招募了几个了解浇铸法技术的工人叛徒,然而却还是一直无法解决成本问题,玻璃成本始终比法国高。
即使法国制镜业在一开始遇到了这样多的困难,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它依然以可怕的速度吞噬着欧洲的市场,到了1750年仅法国圣戈班的制镜工场就创下了118.2万英镑的销售记录,到了1780年威尼斯只剩下数量寥寥几个手工制镜工匠还在坚持生产着代表威尼斯特色的手工水晶镜子,镜子尺寸最大不超过40平方英寸。
法国不愧是18世纪欧洲第一科技强国,但是由于战争的影响现在的法国再也无法向四面皆敌国的欧洲市场销售他一年销售额可以达到近两百万英镑的玻璃镜子。
这块大蛋糕不出意料的话将会砸到弗里兹的头上,所以,如果需要钱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去开采会惹祸的方铅矿吗,真正的金矿就摆在面前。
即使稍微切割一下,最大的镜子尺寸做成75×30英寸,售价能卖个300英镑左右,大尺寸镜子一天的产量也有近50块,弗里兹需要担心的是要不要把这么大的产能全砸到市场上去,把大块玻璃镜子切割的小一点销往欧洲似乎更符合弗里兹细水长流的习惯,有谁辛辛苦苦几个月造出来宝贝是为了在几乎无人竞争的市场上卖白菜价的吗!
为把这么美好的未来攥在手心里,弗里兹现在急需招募工人进行培训,如同上次被提醒的一样,这回只能招募白人工人来干制镜的活了,听起来会好听许多,看起来也会比炉前拉玻璃工作环境舒服,但是只有弗里兹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铅室法硫酸生产弗里兹仍然打算在关键岗位上使用黑人,他们会比白人更可靠,这一点几乎不需要任何逻辑。
灼烧硫化银为氧化银,再用硝酸溶解这样的流程白人可以去做,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接下来就是最邪恶的部分了,银镜反应需要大量的氨作为络合剂,而这个年代上哪去找氨水呢,又有什么是最容易获得的含氨物质呢,很不幸,显然是尿素,而尿素又从哪里来呢,嗯~!
在这个化学还没有正式成为科学的时代,为了叮叮当当的钱币就当一回邪恶炼金术士也没什么关系,何况自己一直声誉良好和邪恶不沾边呢,后面这些统统都由新招募的白人工人来干,弗里兹再也不用亲临一线了。
‘想必自从卢伯特从圣厄斯塔蒂斯岛带回那些模样古怪的炼金设备起,熟悉自己的人都不免会往那方面去想,再后面又是愚人金又是烧硫磺的,哎呀,早一百多年前肯定会有人注意打探自己的炼金设备里边有没有什么癞蛤蟆或者奇怪的骨骼,也许会有人怀疑自己炼出了哲人石,所以才有这么多点石成金的花样’,弗里兹忽然懊恼的想,对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实在无计可施。
把拿起的笔又放了下去,弗里兹摇晃着面前的棕色玻璃口杯。
考虑到硝酸银和许多未来要用到的化学试剂都需要避免日光直射防止分解,弗里兹也制造了一些棕褐色的钙钠玻璃,除了熔融温度高一些外其他没有什么不同。
为了制造这独特的棕色玻璃,还让人从烧硫铁矿剩下的残渣里捡拾出一些氧化铁渣研磨细,好在用量并不大,但在那些注意观察自己活动的人眼里这想必又会增添一层神秘色彩,虽然工场里大部分工人都是来自加勒比的黑人,但少数几个白人雇工的嘴巴还是管不住的,工厂里的趣事不都是那样传出去的么。
这些棕色玻璃烧融后弗里兹采用了一种后世的玻璃工厂才使用的生产技术来制造大口玻璃瓶,模具冲压法。
首先将一团熔融的玻璃料倒进第一号模具,扣上冲压的半球形模芯,取出后就是一个外观碗形的玻璃胚,回炉继续加热到发红,取出换到第二号模具用第二号模芯冲压把直径和深度都扩大一圈,如此往复;等到最后一道冲压完成后把上端的玻璃拉长收口就制成了大口玻璃瓶。
比起传统的吹制法这个办法废品率高、耗能也多,但是有一个优点不需要技术熟练的工人,只要有爆发力强大的黑人工人一身肌肉就能应付,如果未来引入蒸汽机连肌肉黑人都不需要了,直接多步吹制也能得到同样的产品。
这些大口的玻璃瓶不但可以盛装硝酸银等不稳定的化学药品,未来制造成本大幅降低后还可以推向市场,供欧洲移民们用来做德国泡菜、各种腌渍果品,当然这需要纯碱的价格降到一个临界点之下,平民才能买得起这种大型玻璃瓶。
对弗里兹来说,这种玻璃瓶可以用来储存醋渍蔬菜,防止维生素分解,用于远洋航行中的船员保健,也同样可以用来储存宝贵的糖渍浆果,无需担心其变质,其实玻璃瓶装的烈酒已经在大海上运输了几个世纪,只要预先做好固定工作,玻璃容器并非不能在海上使用的。
遐想完毕,弗里兹又端起口杯呷了一口酸口后面返甜的菠萝香味啤酒,重新握起了笔。
“亲爱的比尔
来信已知悉,国事无恙我甚感放心。
随信奉上四副放大镜和袖珍望远镜,些许小礼望笑纳。
制镜厂用工招募已经开始,本地工人数量有限难以招到,正转托他人从纽约、费城等地刊载广告。
制镜所需设备已催促多次,但仍未交货,恐有进一步延迟。
我等虽已竭尽全力,但制镜厂本月投产恐无望。
为早些打开镜子销路,已托多方友好商人在海外进行联络销售商,做好促销方案。
诸事无恙勿念。
你的_弗里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