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阿德里安没有出名的打算,弗里兹也不想让他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惹来别人的关注,就打发他回弗吉尼亚的石榴石矿上去闭关发财了。

说起来这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弗里兹收获最大,白铅矿含有大量的碳酸铅,经过简单的煅烧就能提纯出黄色的氧化铅,这给他提供了不受外国战争影响的丰富原料,玻璃生产总算有了不再受限制的原料啦。

因此弗里兹除了跟仍然四处跑的瓦伦堡谈一下账目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琢磨怎么改进玻璃板生产的效率,玻璃窑现在呈品字形建起了三个,它们结构也重新进行了优化,坩埚可以从窑炉中心处拖到窑口而不降低温度,对连续生产非常有利。

这一天经过技术改造之后的试生产终于开始了,戴着皮手套的炉前工人从火孔中用扁头的铁钎蘸着玻璃料试过粘度正好,几个人拉开窑门,把沉重的坩埚拖到窑口位置,把玻璃料倒进架子上固定好的扁形槽中;一旁的其他人把准备好的原料倒进坩埚盖上盖子推进窑炉中心,同时另一个工人把风刀架子装好转过身竖起大拇指,管理风管的人连着试过三次开关调整,他检查无误后这次竖起三根指头,接着就进入下一步。

长长的铁板从牵引滑轮上垂下来,炉前工人一把勾住它放进滑动导槽里,帮着它降到装满熔融玻璃料的扁形槽中,他完成手头工作后转身敲响工作台上的小钟,节奏一长两短,随即退到安全位置,回头看一下所有岗位人员都专注于自己的活儿。

水**作员最后检查一遍所有转动机构下方无人,敲响身边的警钟两声;而风管操作员闻声后打开风管给铁板降温,做完后也敲响身边的大钟一声。

水**作员一扳操作杆,巨大的水轮就向下滑去,滑过最低点时一桶桶的水被倾泻出来,刚才还呼呼转动的水轮顿时失去了动力缓缓的停止,等到它要反向转动时棘轮卡子啪的一下把它锁在了那个位置。

工长吹响了哨子,工人们从安全位置一涌而上,一个人拿起蘸水的铁刀割断下端的玻璃板,另一个帮他稳住玻璃不要晃动,另外几个人用力拉动牵引索,把上面的快拆连接环拉下来抓在手里,解开后又锁在一辆平板轨道车上,把连接水轮的拉环又重新连接上另一组牵引滑轮。

当其他岗位忙着让装置复位时,玻璃工小心的让玻璃板绕过导槽,几个人推着平板轨道车拉着牵引滑轮走到一边,缓缓的降下玻璃板平放在轨道车上,工长匆忙的用量规压住玻板整齐地割掉上下两端,再用量规检查玻璃板面平整度,一切无异样后向着后方天台上的弗里兹竖起两手的大拇指,这时炉前工人的小钟又敲响了。

一次次有条不紊地轮换着,直到这一炉的玻璃料告罄,水**作员把牵引索和拉环连接到另一个窑炉上方的牵引滑轮上,同样的操作周期又开始了。

这一天下来共制成五十多块玻璃板,每块的尺寸达到了约7英尺长30英寸宽,如果不和后世现代化的浮法玻璃生产比较的话这是很了不起的产量啦。

弗里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才像个玻璃拉制生产线的样子嘛,虽然多浪费掉近一个月的时间,但这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最早两批生产的玻璃板尺寸大小不一,经过抛光弗里兹把它们全小心包装好运去费城和里士满出售,美国可是自由的地方,不会像老欧洲国家要按照窗户数量收税,这些大块的玻璃能够让阔佬们享受到无形的显摆乐趣。

据说有人马上买下市场上大部分玻璃板,在花园中搭建起一个玻璃房子,装饰的如同盛会用来宴请他最亲近的宾客,至于那最大的几块玻璃听说是被欧洲客人买去了,希望这位客人的宝货在风浪中能够撑到抵达目的地。

这两批玻璃出手让弗里兹亏损的钱袋将将补上亏空,本来如果进行拍卖想必会卖得更多,但眼看马上会有源源不绝的玻璃板生产出来,那些中拍者十天半个月后知道岂不是会气得吐血,所以弗里兹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占点小便宜。

反正制镜才是今后利润的大头,只要适当控制玻璃板的出货数量,市场上平板玻璃价格决不至于出现跳水,至于大尺寸的镜子则不可避免会有许多将返销欧洲,客户能不能看到囫囵的镜子那就不是弗里兹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所以制镜厂里现在又雇佣了几个铜匠,他们的任务未来就是打造镜框,而眼下则是为可以大量出货的望远镜制造镜筒,要是有蒸汽机这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一次冲压加工活儿,现在呢就得由铜匠一锤一锤的砸出来。

英国人造出的原始蒸汽机还在不断改进,而在美国大陆也有多个发明家在发明蒸汽机上燃烧他们的脑细胞,近的譬如说奥利弗.埃文斯,虽然他未能发明出实用的蒸汽机,但他的蒸汽水陆两栖汽车却是确实申请了美国发明专利。

眼下发明一个机械并没有多难,怎么在新大陆把它加工出来才是大难题,英国蒸汽机的顺利发明多亏了英国火炮厂在火炮铣膛方面积累的充足经验,这才让蒸汽机的汽缸加工得以完成,而在美国,想要劳动火炮厂的技师帮忙加工汽缸对大多数发明家来说如同请耶.稣帮他打家具一样是天方夜谭。

除了埃文斯,在美国的宾州还有一位发明家制造了一条不太成功的蒸汽船,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把那个蒸汽机弄来研究研究。

一切就等着铅室法硫酸生产线完工了,那几样装置订货交付的可真够慢啊,弗里兹无聊之下只好回巴尔的摩找尤金,商量一个怎么能把玻璃板好好卖出去,却又不至于影响到市场行情的办法。

“这不很简单吗,你把它们卖到英国去,英国人肯定会喜欢的,他们那里冬天又冷又潮,搭起一个玻璃房绝对会受那些富人的青睐!”

弗里兹可不敢接受尤金的这个建议,哪怕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大量平板玻璃给英国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几个温室,那些过去缺少大量玻璃板原料而无法敞开生产的六分仪、航海钟岂不是很快就会普及,这会增加航海安全刺激到英国航运爆发式的发展,反过来对美国航运来说结果可能会是毁灭性的。

所以,还是把镜子做好再卖给他们吧,他们多照照镜子总不会害了谁。

“我听说了几件趣事,你想必窝在那山窝里还不知道吧!”

尤金无所谓卖镜子还是卖玻璃板,只要能给他赚钱就行,乐天的他很快就把话头扯到别处。

“你知道宾州最近发现了一个产银的铅矿吧,矿主还都是你的熟人,怎么说起来这么别扭呢,反正就是又产银又产铅就对了。

财政部上门想要收购他们的白银,理由是美国第一银行需要白银,用来给赠发钞票作为准备金,而宾州的州政府不同意,州政府表示在宾州的矿山提炼出来的白银应该作为宾州铸币厂发行四分之一美元的银币之用。”

说到这他还端起酒杯卖起了关子,弗里兹配合的问道,“那么最后谁争赢了呢?”

“你可能想象不到财政部有多丢脸了,在国会里宾州的代表对着财政部就是一阵炮轰,他们说:‘一个私有的中.央银行,现在竟然要侵犯州政府的铸币权,这背后侵犯州权的手是来自联邦还是某几个人?当初是谁当着纽约州乔治.克林顿州长说,在美国全体人民被剥夺自由之前,各州永远不会失去权力。’

你那个时候还是法国人,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来历吧,这是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在1787年和克林顿州长辩论时说的,当初联邦党人为了通过宪法把大家哄进联邦可是把各种话说的好听极了,现在竟然敢这么干,各州代表都是群情愤慨!”

“我想宾州政府是不想失去铸币税的收益吧,换我来要我把这笔利益拱手让出也很难,至于联邦和州权之争我还是一直搞不大清楚。”

弗里兹只能搔头,这事后面水太深,随意评论对自己没有益处。

尤金却是在沙龙高谈阔论惯了,“这可不是简单的州权之争好吗,宪法第十修正案把一切未授予联邦的权利都留给了各州政府,他们这可不是简单的铸币权之争,这已经是违宪行为,当时就有人提议弹劾财政部长,你想得到吗,马上就几乎全员通过了!

可是弹劾提案到了总统那里却直接被否决了,联系到最近总统把军权交给汉密尔顿代理的事情,国会里更是群情汹汹!

有人在费城报纸上对此发表评论说:‘如果有哪个国家由于一个人的存在而堕落,这就是华盛顿统治下的美国!’”(这话其实是富兰克林孙子一七九六年十二月于《曙光报》上发表的)

弗里兹愣住了,这件事的发展不是都该朝着财政部和汉密尔顿去的吗,怎么又扯上了总统?

“我想这最近外边的乱子是不是闹的有些大了,先是闹威士忌酒税叛乱,现在怎么因为一个铅矿的事情弄到连总统都要被怀疑他对国家的忠诚?”

“你在政治上既不像法国人也不像美国人,朋友你对政治太迟钝了!

民众的怒火早就因为威士忌蒸馏器税而积蓄起来了,联邦和州政府过去都只收关税和商税,现在制订威士忌蒸馏器税这就是冲着民众来的,在英国人手底下新大陆人都不交印花税,现在居然要交这样一笔消费税,而且是高达25%的消费税,喝酒的人买一夸脱酒就要多付7美分,酿酒的人许多根本就拿不出这么高的税金来,除了抵制他们还能干什么?

我绝不是因为我家也酿威士忌才为他们开脱,当初制订这个税就是捅了马蜂窝,从宾州到西弗吉尼亚没有人同情那些挨揍、被涂上柏油粘满羽毛的税吏。”

弗里兹愣愣的看着尤金,印象中这个伙伴对政治的理解其实是一塌糊涂,现在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最近这个话题在社交界非常的流行,以至于无论是谁都能背上几条,这跟独立战争之前很像啊,难道自己要把这个位面的历史弄的一团糟吗?

“不过总统的否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位财政部长打算从匹兹堡回来就辞职,你看总统当年的副官曾经为了帮他篡夺革命的权力提议独立后的美国采用君主制,现在又为了给他减轻压力主动请辞,这还不能说明那个人就是民主最大的威胁吗?”(汉密尔顿是12月提出辞职,因为威士忌税引起叛乱是个政治上的败笔,基本上断绝了他日后参选总统的可能)

这一番杀气腾腾的二手演说让弗里兹感觉很不自在,虽然他不喜欢联邦党人的政策,但美国的稳定才是弗里兹现在最需要的,他自觉没有那种浑水摸鱼的天赋,无法从这个国家的混乱中寻到商机。

而且弗里兹非常欣赏华盛顿告别演说中的几段,那些话语只有一个清醒而不偏不倚的人才能说得出来——“一国对于另一国心存厌恶,两国便更易于彼此侮辱和互相伤害。更易于因小故而记恨,并且在发生偶然或细琐的争执时,也易于变得骄狂不羁和难以理喻。

一国对他国怀着热烈的喜爱,也一样能产生种种弊端。由于对所喜爱的国家抱同情,遂幻想彼此有共同的利益,实则所谓共同利益仅是想象的而非真实的;,再者把他国的仇恨也灌注给自己,结果当他国与别国发生争执或战争,自己也会在没有充分原因和理由的情况下陷身其中。此外还会把不给予他国的特权给予所喜爱的国家,于是这个做出让步的国家便会蒙受双重损害,一是无端损失本身应当保留的利益,一是激起未曾得到这种利益的国家的嫉妒、恶感和报复心理;这给那些有野心的,腐化的或受蒙蔽的公民(他们投靠自己所喜爱的国家)提供了方便,使他们在背叛或牺牲自己国家的利益时,不但不招人憎恨,有时甚至还受到欢迎,并把由于野心、腐化或糊涂而卑鄙愚蠢地屈服的人粉饰成有正直的责任感,顺乎民意或是热心公益而值得赞扬的人。

一个自由民族应当经常警觉提防外国势力的阴谋诡计(同胞们,我恳求你们相信我),因为历史和经验证明,外国势力乃是共和政府最致命的敌人之一,不过这种地方要想做到有效,必须不偏不倚,否则会成为我们所要摆脱的势力的工具,而不是抵御那种势力的攻势,对某国过度偏爱,另外一个过度厌恶,会使受到这种影响的国家只看到一方面的危险,却掩盖甚至纵容另一方所施的诡计,我们所喜欢的那个国家的爪牙和受他们蒙蔽的人,利用人民的赞赏和信任,诱骗人民放弃本身的利益时,那些可能抵制该国诡计的真正爱国志士,反而极易成为怀疑与憎恶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