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月婚礼上的事情被媒体大肆报道,在热搜上占据了几天之后又被一个艺人被捕的消息冲了下去。生活嘛,谁不是更乐意看些新的报道,再独特的新闻看上两天也足够了——又不是自己的日子,与普罗大众何干?
楚瑜收到万俟月的信息是热搜退去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她正坐在工位上和万恶的简报斗智斗勇,手机响了几声,拿起来看发现是万俟月发来几张图片,说她在国外度假,让楚瑜别担心。晚上和徐木源吃饭聊起来,听说韩新宇最近天天在公司加班,看上去是一点儿挽回的样子都不打算做,楚瑜叹口气又摇摇头,觉得这俩人也是挺有趣的。
等到再有万俟月的消息又是三个多月。因为万俟月演艺圈的好朋友出了事,领奖的时候聚光灯从空中掉下来,砸在她朋友身上,万俟月急急忙忙地从国外回来探视,幸亏是聚光灯砸在小腿之下,虽然脚骨粉碎性骨折,但没有伤及性命。万俟月从疗养院出来,又来找楚瑜吃饭。
饭店还是万俟月选的,这人坦言她混娱乐圈这些年演技没什么长进,但是享受生活的地方是了解了不少。万俟月选了一家吃粤式茶点的地方,这次倒不是在什么隐蔽的小巷子里,而是在川流不息的路口处,只不过鉴于其昂贵的消费和会员制的规程,也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你朋友还好吗?”
“活着。”万俟月没什么好话地说,“那灯要砸的是她前男友,她一着急就自己挡上去了。命好,只伤了下肢。”
楚瑜不关注娱乐圈,自然不清楚这些人的感情纠葛,只是之前听万俟月说过些这个朋友的事情,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可爱、也有些憨傻,今天又觉得也是个痴情的人。
“她前男友呢?”
“被她拦在病房外,”万俟月想到这里觉得有意思,便笑起来,“该拦,怎么也得让他急几天。”
楚瑜问到这里便不打算再问,说到底,又不是与她相关的人,听个热闹就算。万俟月也没有详细和她说的打算,伸出左手在楚瑜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那么大一颗钻石,早看到了。”楚瑜打趣说,“等你自己交待呢。”
“啧,你这人,无趣。”
“亲爱的万俟月小姐,你能给我讲讲你和韩新宇先生是怎么和好的吗?”楚瑜继续打趣,说,“这样有趣吗?”
“我们在爱尔兰结婚啦。”
万俟月倒是没有扭捏,喝了一口茶便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因为父母的原因,万俟月一直非常关注性少数群体的平权问题,虽然后来由于韩新宇的缘故她不再参加游|行,但也没有改变她的态度,比如她经常穿搭彩虹元素、每年的国际不再恐同日也会在社交媒体表达自己的观点等等。韩新宇从未在她的这些行为上表达任何的不满或者异议,所以万俟月相信韩新宇当初的排斥源于尺度问题和内心的大男子主义,她接受了韩新宇曾经的对她生活的干涉。
在万俟月和韩新宇陷入那段不冷不热的关系时,他们二人常会采用最幼稚的行为——故意被媒体拍到和不同的男男女女同进同出——刺激对方,万俟月调查过韩新宇身边的那些女人,她相信韩新宇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所以在她看来,这件事情他们可以扯平。虽然双方没有做到彼此信任,但说到底行为逻辑也是出于爱意,可以接受。
而万俟月一直不能接受的事情,其实是韩新宇对于她和父亲之间关系的质疑。当年万俟月父亲的病来得突然,原本以她父亲的年纪患上阿尔兹海默就是比较少见的情况,病情又恶化得那么迅速更是罕见,万俟月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在父亲将她认成母亲的时候,万俟月便真的扮作母亲,与父亲的相处皆以她想象中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来,这种情况被韩新宇撞见,韩新宇心生不虞,很快便将万俟月送上了回到美国的飞机。
上述的这些问题一直存在,万俟月和韩新宇从没有聊过,也就是说问题从未得到解决,尽管两人出于浓烈的爱意依然决定结婚,可是心结的存在就像是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炸得两人遍体鳞伤。特别是如果导火索被外人掌控,那么这颗炸|弹也就变得愈发不可控制起来。
“你当初问过我赵氏的那个大小姐,”万俟月吐出凤爪的骨头,说,“我婚礼上闹那么一出,可以说和她有关,但实际上关系也不大,她就是那个引燃了导火索的人。”
赵小姐喜欢韩新宇这件事人尽皆知,韩新宇当初也用她气过万俟月,但把戏用多了就不好用了,在韩新宇某次被万俟月怼“韩总就这么一个追求者说来说去的,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之后,韩新宇就明确地拒绝了赵小姐。尽管赵小姐并没有就此放弃,但从那时起,无论赵小姐再怎么在万俟月面前耀武扬威,万俟月都不会放在心上——她太了解韩新宇那个人了,要心软他早就心软了,赵小姐这个人于万俟月而言,已经不具任何威胁力了。
然而赵小姐毕竟是动心太久,她知道很多万俟月不知道的事,知道很多韩新宇不希望让万俟月知道的事。就比如在他们两人结婚前,让万俟月得知韩新宇曾经调查过她性取向这件事,就可以让二人闹出一些矛盾,以给她乘虚而入的时间。
正如前文所述,韩新宇知道万俟月对于性少数群体的关注,也调查过她身边出入的小鲜肉,在得知万俟月和那些肉没什么关系、并将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万俟月别不是受了她妈妈的遗传,在性取向方面有些不同,所以韩新宇就此专门调查过。
赵小姐在婚礼前让人将此不经意透露给万俟月,果不其然,万俟月虽然没有强烈的反应,但对韩新宇的态度愈发冷淡、对于婚礼也没了之前的热情,这也就给了赵小姐可乘之机。加之韩新宇不明白万俟月突然的冷落,也就又起了用赵小姐刺激她的心思,所以对赵小姐再次的亲近没有排斥。
虽然这种问题会让万俟月不舒服,但她更多的还是觉得可笑,晾韩新宇几天也就罢了,并不会影响她二人的实质关系,所以赵小姐很快又抛出了更多的东西。
万俟月对于韩新宇身边那些女人的调查基本围绕着相貌、身世、性格等方面,不是没有查得更详细的想法,但万俟月始终觉得韩新宇尊重她、尊重他们的婚约,不会有太过分的行为,她相信他,并且相信韩新宇也以同样的态度看待她,就算被突然蹦出的花边新闻气到,反应过来也应该相信她的为人、相信她在有婚约的情况下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行为,但是韩新宇让她失望了。韩新宇不仅拉出了万俟月的开房单子,还拉出了那些小鲜肉们的开房单子,然后进行交叉对比;又利用人脉,在觉得可疑的日子直接查酒店监控等等。
如果说这已经足够让万俟月失望,那么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韩新宇调查她和她的父亲。诚然,为了父亲的身体状况考虑,万俟月以母亲的身份与父亲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她只是在扮演母亲的角色,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当初万俟月爱得忍让,所以面对韩新宇的不满选择了退让,但是韩新宇对于她的不信任实在叫她失望,这份失望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反而因此变得愈发清晰;韩新宇对于她的父亲关系的质疑让万俟月觉得生理性不适,在得知韩新宇甚至就此专门调查的时候,万俟月直接将午饭都呕了出来——她不能接受韩新宇的揣测,更无法想象韩新宇如何看待她。
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万俟月打定主意这婚她是绝不能结的,不仅不能结,韩新宇如此对待她,以她的脾气,怎么也得让韩新宇在婚礼上出个足够大的丑才算,所以她才会在婚礼上、在所有宾客和媒体面前,公然选择退婚。
然而万俟月终究是爱韩新宇的。婚礼开始前她犹疑了,她看着窗外的海棠花想起年少压在韩新宇书页的鲜花书签,终究是心软了,若非没完没了的电话提醒她今天是她期待已久的日子、她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搞得她反叛的心思上来,她已经在思考用怎样的理由才能让缺席婚礼变得合理化起来,实际上她甚至已经想到伪造车祸这一步了。
但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人意,总之万俟月最终还是按照原计划出现在了婚礼现场,用一身黑裙告诉世界老娘不爽,这婚,老娘不结了。
万俟月离开婚礼现场后回了以前父亲住的房子,她躲在自己成长的房间里翻过去的相片——在开始计划这么做的时候,万俟月以为韩新宇的无措与惊慌会让她痛快,会让她体会到报复的快感,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她看着两人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照片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诚然厌恶韩新宇的所作所为,可她也确然深爱着韩新宇、还爱了那么多年。
那天晚上万俟月和之前提到的演员朋友喝酒,演员朋友说偶像剧靠的才是双方任由误会存在、谁也不去尝试解释,又说就算她们是演员、也不该把自己生活过成一场戏。这话万俟月听进去了,但又觉得韩新宇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在被她这么对待之后,两人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酒醒后,万俟月随便买了张机票就出国了。
一个人旅行其实是件挺考验心态的事情,如果常年独身倒是享受,但如果在习惯了依靠之后又恢复独身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万俟月的机票买到了奥斯陆,她在机场拿了本旅游手册就跑去码头,想出海看看峡谷,谁承想票已经买完了;不得已,万俟月又溜达到附近的公园,结果不知碰上了什么活动,国王正带着他的女儿演讲。和周围的人聊了两句,万俟月才知道那女孩儿是挪威未来的女王。万俟月觉得有趣,拿手机朝着现任国王和未来女王拍了两张照片,习惯性地想要分享给韩新宇,却在点开韩新宇头像框的同一时间住了手——万俟月甚至不知道韩新宇是否已经将她拉黑,她也不想知道,起码现在还不想。
万俟月把对话框向上滑了滑,消息还停留在婚礼当天韩新宇无数个音频和视频电话,只不过都是对方已取消的状态。万俟月笑了笑,也是,她在期待些什么呢?难不成她在婚礼上让韩新宇难堪之后,凭那人骄傲的性子还能求她原谅不可?
国王的演讲很快就结束了,毕竟万俟月来得晚,只赶上了个尾巴。人群跟着国王移动的时候,万俟月也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在奥斯陆街头浑浑噩噩地走着,看着人们都在排队,她也上前排队,然后得到了一块烤cheese;东西还没吃到嘴里,又被不知从哪儿袭来的海鸥叼走了。万俟月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第一反应是那玩意儿不愧被叫做“贼鸥”,第二反应是她可真他妈难过——
她没想来奥斯陆,但是来了又没看成峡谷;她没想吃烤芝士,但是买了又被海鸥抢走;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想嫁给韩新宇,可她还是自己出手毁掉了婚礼、毁掉了她们两人的婚姻。万俟月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了几次无可奈何,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叫她心力交瘁。
万俟月觉得恶心,她趴在栏杆上干呕起来,有路人问她还好吗,她只是摇摇头。有那么一瞬间万俟月甚至在想,她的恶心要是来源于早孕反应就好了,这样照着带球跑的总裁文发展,她和韩新宇总能有个未来。
奥斯陆的天很蓝、奥斯陆的海也很蓝,但是万俟月却不能在晴空万里的天气辨别色彩,因为她的眼前云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