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挺有趣的,就是楚瑜和徐木源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两人还在加班。

楚瑜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总是加班到深夜,那会儿她的老板跟她说:“You need to work smarter, not harder.”后来等楚瑜对工作得心应手,她发现上面的那些人不仅smart,还非常的hard;再加上consulting的工作性质就是不停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和知识范围外的内容推着向前走,楚瑜也就渐渐习惯了无休止的工作和无间歇的生活。

自从工作以来,楚瑜只短暂地和Joshua谈过一次恋爱,然后便是和各色的男人停留在寻欢作乐的关系。楚瑜说不清是几次失败的感情让她丧失了爱人的兴趣,还是她完全享受于工作所带来的成就,不想牺牲工作时间进行一些可有可无的感情谈判。这三四年来的楚瑜已经完全沉溺于工作的声色犬马,忘记了生活的丰富多彩。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责备徐木源只知道工作、不懂得生活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想她大概真是爱极了徐木源,甚至在某些时段超越了对于工作的爱。

楚瑜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便不自觉地回想起纽约的那个夜晚,尽管那天他们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转变——由上下级的同事、互不干涉的炮|友变成了相爱相依的情侣——但在Highlands微醺后回到酒店,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打开电脑工作。这要是被十年前的楚瑜知道,肯定要直呼震惊、连连摇头;可是于当时的楚瑜而言,她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纽约的夜可以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也可以是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反过来说也一样。所以在楚瑜简要向徐木源说明他们的委托公司现阶段需要在东南亚设立一个CEO、而最好的位置应选择在马来西亚的同时,徐木源望着她说“我想吻你”的时候,楚瑜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就像是她一边感受着徐木源覆上的嘴唇的温度,一边也能看见吉隆坡双子塔上的星光,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事情又确实朝着一个不对的方向行进着。

那个夜晚虽然没有终止于一场酣畅淋漓的肢体交缠,但工作却确实结束在徐木源颇具技巧的法式湿吻。那样浓墨重彩的一吻多少让两人的身体起了些反应,可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两人只是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不远处第五大道的繁华。

徐木源很喜欢这家位于中城西区、充满现代装潢的酒店,这里没有浮夸的欧洲宫廷式雕栏、也没有中世纪宴会厅一般的餐厅,有的只是去繁就简的大方随和;甚至于这家酒店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达地铁站。如果徐木源想的话。

楚瑜也很喜欢这家酒店。这家装修不过十余年的酒店到处都宣示着他们的便捷与现代,这才符合楚瑜对于美国这个国家的理解——一个两三百年历史的国家,何必摆出一副贵族宫廷或者南方地主的样子,朝气蓬勃、现代创新才更像是它的代言词。

不过怎么说,在这家现代化的酒店,刚刚坠入爱河的两个人望着同样充满现代气息与商业主义的第五大道,心中却在做着不同的思考。

楚瑜想到她曾在哥本哈根的老城区买过一张明信片,然后拿到了一河之隔的新城贴上邮票、寄回了家。那次的旅行只有她自己,夜晚她住在新城的酒店,也是像现在这样瘫在沙发上、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欧洲人是悠闲的,街角除了酒吧挤满了享受生活的人,便不见其它灯火葳蕤的商铺。与此刻的第五大道不同。不过那时的她也与此时的她不同、起码靠垫和徐木源的差别就挺大的。

楚瑜想到这里突然很想再去一次哥本哈根,这一次她要在新城买一张明信片,然后拿到一河之隔的老城贴上邮票、再寄回家;夜晚要住在老城的酒店,窝在徐木源的怀里眺望新城的繁忙,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去旅行吧。”

“好。”

“你也不问问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

这种时候楚瑜便不再愿意去想工作。

当初沉迷占星的蒋子澄曾对楚瑜的星盘下过这样一个结论:太阳的摩羯让楚瑜看上去是一个踏实能干的工作狂,上升的双子让楚瑜拥有做一个随性自由的疯子的冲动、月亮的水瓶又促使心底的楚瑜成为一个遗世独立的局外人。

楚瑜想蒋子澄说的对,所以她才会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一边思考proposal怎么写、一边盘算明天拉徐木源去安第斯山脉跳伞的可行性。不过不等楚瑜得出结论,她就听到了一句话,一句真的让她愣住了的话——“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这是徐木源第一次向楚瑜发来同居邀请,这句话一出口,楚瑜便顾不得安第斯山脉的气温风向和哥本哈根的青石板巷了。楚瑜扭过头看着徐木源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搬来和我一起住,不仅是现在,还有回到南都之后。”

楚瑜想徐木源不愧是个天之骄子,要不怎么会连这种邀请都说得像是告知、而非询问。楚瑜不禁好奇徐木源是怎么对待他的前女友们的,她觉得徐木源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因为他的前女友们个顶个的好脾气。不知道为什么,楚瑜的思路刚走到这里,她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台湾早期偶像剧女主对着男主说“你很机车欸”的场景,所以楚瑜克制了面部表情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不要。”

“为什么?”

“还是各住各的比较自由。你也自由,我也自由。”

虽然徐木源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他不接受这个理由,但他也没有多做争取,只是说:“好。”

——*——

春节假期结束后,楚瑜和徐木源因为工作又飞了一次纽约,两人照例去Highlands喝了一杯。楚瑜的酒量不好,没喝多少蒸汽就涌上眼角,再加上纽约街角迷离的灯光,映得楚瑜微醺的双颊更为诱人。上一秒楚瑜还在笑树冠正好挡住巨型内衣广告上男模特的裆部,下一秒楚瑜就被徐木源揽在怀里朝酒店走去。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长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够优美、但足够催眠。楚瑜闲暇时喜欢下雪的天气,所以每每度假,她总喜欢往北走,有时候去芬兰看圣诞老人、有时候去西伯利亚痛饮烈酒,曾经有一次楚瑜在温哥华的民宿直接从二楼跳到地面——地上的积雪被压出一个人形的坑,而楚瑜还是没有感受到混凝土的地面。

不过此时纽约街头的积雪已经不多了,只是随着两人步伐的前进,新一轮降雪又开始了。不知道是雪花迷了双眼,还是酒精染上眉梢,总之楚瑜此时连看街灯都是模糊的,就像是茫茫大海上被浓雾笼罩的灯塔,不知此地经年。

楚瑜真的喝多了,沐浴的热气一熏,酒气便更加上头。徐木源挑逗地吻着楚瑜的耳垂,舌尖略过耳廓时楚瑜推开,嘴里还笑道:“木头,别闹。”这话多少是刺激了徐木源,他的动作一顿,继而狠狠吻上楚瑜的唇、以此验证他和那条名为“木头”的哈士奇的区别。

验证的结果在徐木源进入楚瑜的身体时得以体现,因为楚瑜用双腿缠住了徐木源的腰部,双臂更是紧紧地抱着他,嘴里则喃喃说:“木源,喜、喜欢。”

酣畅过后楚瑜累得闭上了双眼,徐木源则轻轻吻在她的眼睑,于是睫毛便像受惊的蝴蝶、扑扇扑扇地挥舞着翅膀。

“做|爱时渴望永远年轻,拥抱时希望瞬间变老”,这句话在这一刻让徐木源产生了实感。

徐木源搂着楚瑜,看楚瑜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心中更是情动,他知道楚瑜大抵已经睡了过去,但还是在楚瑜耳边轻声问道:“搬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说话的语气是温柔的,说话的人是深情的,可惜即使在梦中,楚瑜还是详细识别了说话的内容,然后发出了一声抗议似的“呃~”,轻轻推开了徐木源,然后换了另一个方向睡觉。

徐木源握着楚瑜因为发汗还没干透的头发、看着她随呼吸而起伏的身体无声地笑了——他好想每天睡前看到她、醒来还是看到她,他想和她分享每一分每一秒。

徐木源想起他们第一次约|炮的夜晚。那天楚瑜也是喝多了,但不像今天,今天的楚瑜更多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所以在酒精蒸发之后才会毫无防备地睡去;那天的楚瑜是借着酒劲疯狂,不然也不至于在**之后要靠尼古丁来唤醒身体。

徐木源对楚瑜吸烟这件事没什么偏见,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只是他仍会着迷于楚瑜指尖忽闪的星火和她吐出烟雾时的迷离,因此徐木源会在身体的放肆后主动为楚瑜燃起一支香烟——于他而言,那是另一种形式的高|潮。

不过此时徐木源看着楚瑜愈发安静的身体倒是觉得如此更好,他诚然着迷于烟雾缭绕下的氐惆,但他更享受于温暖怀抱中的静好。

徐木源觉得他想要和楚瑜住在一起的愿望从未如此刻一般强烈,他不仅想要和她分享时时刻刻、他更想要欣赏她的每时每刻,他想看她睡醒时惺忪的双眼、嗅她沐浴后蓬松的头发、听她思索时呢喃的呓语,他想惹她生气又逗她开心、替她擦泪又细语宽慰,他想要只要他想、当下就能抱到她。

就像现在这样。

“你要怎样才肯搬到我家?”徐木源在楚瑜耳边似自言自语般问道,不过回答他的只有楚瑜渐渐响起的轻微鼾声。

——*——

或许是徐木源的心意过于诚恳,他的愿望没过多久就实现了——所以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该许的愿望要说清。

从纽约到达南都已经是下午五点,楚瑜拒绝了徐木源外出用餐的邀请,打算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澡,徐木源也没有坚持。

楚瑜自己租住在一间studio flat,虽然位置离市中心比较远,但是好在离地铁和机场近,楚瑜上下班、出差都方便;而且这间studio的面积还不小,如果楚瑜想,她完全可以在家里开一场party。然而studio也有其自身弊端,毕竟开放式隔间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是满屋子的油烟味,但是好在楚瑜不喜欢做饭,这个麻烦被完全避免。

不过楚瑜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不喜欢做饭而逃过烟熏满屋命运的她,却没能逃过下水道堵塞带来的水漫金山。在楚瑜打开房门看到满地狼藉后,她叹了一口气,继而转头对徐木源说:“我今晚能去你那里睡吗?”

“好。”徐木源一边说一边掏出电话,“我叫人来帮你收拾。”

“大概是下水道漏了。以前在纽约,我因为不会用洗碗机还漏过一次水,比现在还遭,满屋子都是泡沫。我可能五行犯水,”楚瑜嘴上玩笑着,脸上却是疲惫异常,一点儿笑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不知道家具被水浸了几天了。”

徐木源知道楚瑜是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再加上二十个小时的飞行累的,所以他管楚瑜要来钥匙,就拖着她的行李箱下楼:“别想了,我让人来做。”

好在刚出差回来,需要换洗的衣物或者日常的护肤品、化妆品行李箱中都有,楚瑜也不需要再进家中收拾——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但楚瑜此刻确实疲累到连去检查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在徐木源揽过她、又拖着她的行李箱去按电梯的时候,楚瑜完全没有挣扎说等一下、她还要进去看看一类的话。

徐木源的家楚瑜已经来过很多次,有一次楚瑜心血**买了束雏菊摆在客厅,自那之后徐木源总是让阿姨每周来的时候带一束花,这也让徐木源的家看上去多少多了些人气儿。今天桌面上摆的是一把尤加利叶,这是楚瑜洗过澡才注意到的。

“阿姨的审美还挺ins。”楚瑜指着叶子笑。

“你不喜欢我就让阿姨别再买了。”

“喜欢。”楚瑜说完又有些傲娇,“这是你家,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

楚瑜窝在沙发里没有回话。她独自一个人太久,习惯了万事只顾及自己、也习惯了万事只有自己,可是当意外发生有一副肩膀可以依靠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楚瑜在这张沙发上坐过太多次,但现在却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探查、那么认真地去思考——楚瑜不喜欢徐木源的窗帘,颜色太素还没有纹样,看上去像是以前染坊晾晒的布料;楚瑜还不喜欢徐木源的电视柜,上面摆着两个年画娃娃般的摆件,热闹是热闹了,但和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不过楚瑜很喜欢徐木源客厅的吊灯,简约大方又不至单调沉闷;楚瑜还很喜欢徐木源的大电视,大到像是个迷你家庭影院。

楚瑜想了很多、思绪飘了很远,她甚至想明天就拉着徐木源去买窗帘,然后再把她在非洲买的木雕摆在电视旁边……

“累了就去睡觉,别发呆了。”

徐木源的声音将楚瑜拉回现实,楚瑜一边腹诽徐木源不懂得读心术,一边又很宽容地原谅了徐木源读心能力的“缺失”,转而说道:“你的那个问题再说一遍。”

“什么问题?”徐木源显然没有跟上楚瑜跳跃的思维。

“关于同居的问题。”

“你答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徐木源的反应力还是不错的。

“如果你和我一起搬家的话,我就答应。”

徐木源大笑起来:“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