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这位斗篷生为何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江枫替陆炤对几位同桌的监生为己方四人作了一番介绍。
“原来真是陆大侠、江大侠和燕大侠!诸位在江南的仗义救助早已传遍天下,如今世人皆知江南义士们所行之义举。”
“江公子仪表堂堂,风雅清逸,一见便知是人中龙凤!”这是在夸夸江枫貌比潘安,美姿仪者走到哪都受人青睐。
许多时候看人除了看品德才华,外貌气度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江枫这姿仪要是敢天天往京城大街上走,不说掷果盈车不愁吃喝,凑上来捉婿的老丈人们、姑娘们的芳巾香囊以及意欲结交挚友的文人雅士都可能把他走动的那条街堵起来。
“燕大侠气势不凡,稳重如山,正气凛然,想来也是位用剑君子!”剑者,古称“百兵之君”,上至君王公卿在礼制都有佩剑一说。剑也是文人最为推崇的君子之兵。
仗剑江湖,惩恶扬善,这样一位胸怀坦**的大侠出现在眼前,对小年轻学子们的吸引力也是不小的。而且燕南天的皮肤一看就是在外闯**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历天下对于这些理想的文人来说,也着实是眼馋得紧的“愿望”了。
“小童子这劲头,看着也挺机灵。”机灵是机灵,不过这句是不是纯粹没话找话的硬夸?
最后,几位学子把目光汇聚到陆炤身上,眼神闪闪发亮。
重头戏来了。
先是从外貌气度夸起,说天生异象,卓尔不凡,气质纯粹天然,行事为人良善热心,显然一颗赤子丹心。再是相互捧哏补充,引经据典地夸,着重夸夸陆炤说书故事的雅俗共赏,还起到教化民众、扬善贬恶、警惕人心之功用。
那个拆解分析故事的各样前因后果,挖掘各种细枝末节,做出许多“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的论述,最后还要请教一下恰好正在当场的原作本人,这些理解领悟是否哪里还有错误或缺漏不足之处。
陆炤:……
陆炤只想说,你们这阅读理解做得,我个区区原作罢了,哪里懂什么正解啊?
反正原作确实没比读者们更能理解原著的创作思路。
陆炤:“……说得好!没问题,对,在下就是这么想的。你们说的都对!”
然后冷酷地把自己的托盘推到中间,问江枫、燕南天他们吃不吃腌菜、吃不吃某些配料。
陆炤身为从小到大在现代生活过的城镇居民,相比生活条件更差的古人、穷苦民众,其实还是有些挑食忌口在身的。
比如,他除了口味偏清淡,还不怎么吃腌制品。
这一点得益于当年对长辈们的洗脑无孔不入的电视广告。
语重心长的姨姨:“哦哟!小炤你快来看看这个,可得记住了!腌制的菜啊,都有毒!电视上这专家都说了,里面有什么亚什么盐的,吃了就得病,癌症!”
年幼无知的小炤小朋友乖巧点头,将电视广告上专家的“危言耸听”牢记于心多年。
几乎大多数的腌制品,比如咸菜、酸菜、腌黄瓜、腌萝卜、泡菜等,陆炤再没有主动吃过。
善解人意的江枫从托盘中取出那点腌菜,放到喜形于色的江琴小少年的饭碗里,而后与燕南天瓜分了重口的几样调料。
陆炤将托盘拉回来时,碗碟中已经只剩下一些味道清淡些的饭菜。
饶是同为南人的几位学子都被这“清汤寡水”的一餐惊住了。
被友人们齐刷刷转头盯住的沈存中僵硬低头看向自己的托盘中。
虽然小生也是杭州人,但是真的没有这么夸张的……
“砰!”
另一处长桌有人怒而拍桌起身:“柳子厚!你莫不是在说风凉话?河东又没被下令禁止今秋科举!”
就差被指着鼻子骂的那位监生还未动弹,身侧豪纵不羁的友人当即腾的起身维护:“怎么?不过两句寻常言语,就将某些人物激得浑然不顾礼仪,都要跳起来了?”
手慢一瞬导致没能拉住友人的柳子厚只好与友人一道:“并非风凉话,只是出于真心,理性探讨,方才有此想法。”
气急败坏的那位显然是“利益相关人士”,眼看对面两人,自己孤身作战怕是不敌,就想再拉一人下水,四下扫视,指着相邻长桌的一人道:“务观兄如此才华横溢、胸怀壮志之士,难道就该被一场灾殃耽误大好年华吗?”
一些江南出身的学子,此次正好被划定到“禁考”的范围中,也是义愤填膺的架势。
别地出身的学子们就态度多样了,有的觉得事不关己,有的却认为朝廷不公而替江南学子抱不平,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却觉得朝廷此举不当而忧心忡忡,怀疑朝中是否有奸佞蒙蔽上意。
被殃及池鱼的陆务观一脸无辜,甚至纯良地道:“不过一届罢了。陛下圣明,朝廷诸公亦秉公无私,如此旨意,必然有其考量。”
某人被气个仰倒,抬起的手臂都在颤抖。
陆务观对面坐着的那位清逸少年轻轻放下手中汤匙,凉凉开口:“你想听什么?令既已出,你在此地再是愤慨又有何用?倘若真想试图改变什么,倒不如作篇言辞犀利的文章骂骂奸佞之徒。”
那人的脸色铁青,却终究不曾放言说要写诗文批驳朝廷,半晌,狠狠甩袖而去,且临走前仍未忘记收拾碗碟。
一人随走,留下还未吃完的各桌学子们却还未停歇,仍然继续接着方才被打断的对话,讨论今秋科举的变动。
“观光贤弟真是……”苏子瞻轻笑,回头就问陆炤,“陆兄觉得呢?可有何高见?”
吃瓜正乐呵的陆炤:……
陆炤其实没什么想法,只不过天子疑似明赏暗罚的命令,让他回想起科举史知名的南北榜。不知道天子是否意图“平衡”朝堂上出自各地的乡党势力。
陆炤只推说自己一介江湖小民,不曾了解国家大事,不会如诸位学子们那样对朝廷政令有卓绝的分析与见解。
沈存中咬着筷子轻舒一口气:“想太多也累,何必那么复杂呢?徒增烦恼。说不定真就是圣上好意让我们顾着家里呢?要不是我家来急信给我报平安,说不得我此刻已然踏上返乡的路了。”
同桌的诸位都对天然纯思的沈兄赞誉有加。
江琴小朋友偷偷歪脑袋对江枫哥哥说悄悄话:“这也是将来要成为官老爷大人的读书郎吗?”
江枫知道,聪慧的少年是担忧沈兄将来在官场的人精中混不开。
他轻轻抚摸弟弟的发顶:“人各有志,沈兄胸怀大业,势必无所畏惧、一往而前。”
午后,下午没课,陆炤因为要随时等待面圣,不能轻易出门闲逛,于是几位新结识的学子友人们也留下陪伴他们。
几人聚在号舍外的小院里一块找乐子。琴棋书画诗酒茶等风雅事,只有江枫能勉强跟学子友人们玩上几出。而六博、叶子戏、牙牌、升官图等游戏,监规明令禁止在国子监中玩,要是被抓到可要遭殃的。
无奈只能选择闲谈。
子瞻兄为大家分享了朝堂上近来的一些风声,是从在朝为官的父亲那里得知的。
“朝堂上诸公……虽然都一心为公……但总归还是分属各党的,闹将起来,当朝打作一团的时候也有。”说着,他忽然思路偏移,“是不是,我们也该练练的?不然等到那时候,我们在朝堂上打不过别人怎么办?”
子由为哥哥表现得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而扶额:“那哥哥你少吃点?不若日后我与哥哥一同,跟着伯安每日练武强身健体吧。”
子瞻兄惊恐地看向满脸写着“欢迎、乐意至极”的伯安兄:“还、还是不必劳烦伯安兄了。”
燕南天的视线落在王伯安那被宽松的国子监服饰遮挡的身体上。
体魄强健,是个练家子,看上去比江湖人士江弟的身子骨还更健壮。
伯安兄略有些遗憾地活动两下筋骨:“练练其实不错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无论国朝有何所需,都有所长以报国,岂非更是绝佳?”
他甚是憧憬地说起最近北地边城的战事状况,心生向往,却遗憾自己不能亲身上前线去:“北地几座边城都驻守着大军,两年了。三年前于大人、宗大人奉命外放守边,朝中还以为天子厌弃两位大人了呢。去年李大将军从京城出发北上的时候,若不是我爹威胁我要是敢离家远行,就要绝食饿死自己,我当时早就做好准备要混进辛副尉的队伍了!”
“伯安兄不是一直念叨的都是卫大将军吗?”
“卫大将军统领的玄甲军中,据说这两年来些许摩擦小战事已经出头了好几位小将,单就最夺目的就有岳、霍两位宣节,那我去了一个后来的,肯定不如在初来乍到的李大将军手下升得速度快啊!”
江枫疑惑,小声问陆炤:“文人现在……还流行投笔从戎了?”
陆炤嘴角**,总不能说王大佬是个假文人吧:“文武双全,自古也是文人君子所追求的。”没毛病。
存中兄说起京城中的八卦秘闻,问陆炤是否也知道。
陆炤说大部分可能都不知道。
存中兄道:“原来斗篷生只关注江湖的秘闻啊。那预言谶语呢?”
陆炤含糊其辞,只说是巧合。
存中只好转移话题,说起前些时日龙图阁直学士包大人,被召任权知洛阳府。
上任没多久就判了好几庄大案呢。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些案子,还添油加醋地给故事里增添了许多传闻。
场面变得像个故事会。
轮到的下一位,燕南天干巴巴地说了自己游历时的一个经历。
江枫分享了以前碰上过的小趣事。
小孩江琴被众人自然而然跳过了。
轮到最后的陆炤时,陆炤就现场编了一个探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