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无垠的沙漠之地,风卷着细细的砂砾自远处沙丘上呼啸而过,焦黄色的干枯草团被吹得到处滚动。

浅灰蓝的穹顶之下,灼烧着自我的太阳肆意挥洒光与热,让这片毫无遮拦的静默之地的每一寸沙子表面都被关照到,灼热的空气仿佛在扭曲光影。

沙丘上一小队骆驼悠悠挪行,驼铃声错落作响。

这疑似商队的车队里,其中有一架车,盖着油布,布底下的商品满满当当高高隆起。

一看就很适合打劫。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翱翔着几只大鹰,盘旋在这车队上空,发出提醒的叫声。

自远处出现一艘船,竟就如行在海面一般,行在沙漠之上,滑行如飞,直如御风而行一般。

待到近了,才发现这沙漠之舟是被一群大鹰带动行驶的。

这船还不到近时,便开始慢慢减速,最后缓缓停在车队跟前。

这艘船从外面看去就显得十分华丽,船体由竹材制成,轻盈无比,船头和船尾雕刻有极为细致精美的装饰,船舱四面还悬挂着轻轻摇晃的珠帘。

两位红衣童子从船上下来,恭敬等候在车队前。

车队里一架华美舒适的车架上的车门开启,下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吩咐道:“抬上去吧。是给夫人的礼物。”

他这么说,抬物件的人自然轻手轻脚,小心又谨慎。

待车队的人与物都上了船,两位红衣童子银刀挥舞,不过瞬息工夫,拉着车队辛苦一路的骆驼就躺倒一地。童子用银刀分割了骆驼肉,将一大条一大条新鲜还带着血腥的肉带上船去。

甲板上蜷伏的大鹰好似嗅闻到那新鲜的血气,有一只没忍住扇了一下翅膀,还未有其他动作,空气中便突的“啪”一响鞭声,是守在大鹰边上的红衣童子所抽,为要教训不老实的出头鹰。

收好骆驼肉的红衣童子从船舱下面走上来,拎着今日已经备好的新鲜肉条,投喂甲板上的鹰群。

待大鹰们这顿吃完,红衣童子手中长鞭又凌空一抖,“啪”!

鹰群立刻冲天而起。

这艘沙漠之舟又缓缓加速,直到飞速行驶于平滑的沙地上。

速度是逐渐加快的,因而船上的一切都未受到这迅疾速度的影响。

船舱内正中心的主房中,珠光宝气,富丽堂皇,一应金银宝器、绫罗绸缎肆意挥霍在此,充当这靡丽奢华的屋室之中用以装饰陪衬之物。

宽敞的室内,那些珍宝所拱卫的正中间处,是一张床榻。

绡纱罗帐,珠帘掩映,柔和的光线洒在床榻中一具饱含韵味的玉体上,如梦似幻。

雕镂纹饰的门外响起恭敬的请安:“夫人安好,他们回来了。”

“嗯。”那横陈锦被之上的美人只是从鼻腔里应出一声来。

门外换了人:“夫人,此行带了礼物欲献上。”

美人侧身而卧,一只纤细滑腻的手臂懒懒支起头来,婉转悦耳的嗓音带着些许了无兴致的倦意:“那便,献上来瞧眼。”

那人推门而入,抬进来一样又高又大的物件,被一层鲜艳夺目的嫣红绸缎全然遮盖住。

他并未多做停留,放下这物件,便老老实实出去,顺道合上房门。

美人被他这神神秘秘的礼物勾起一点子兴趣了,支起惫懒的娇躯下了床,走到高大的红布前,伸手一扯,掀起的宽大红绸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露出底下礼物的真面目——一个巨大的金笼子。

金笼子通体金光灿灿,打造笼子的粗栏杆每一根都被镀上真金,某些位置的栏杆之间还有些用金丝编织的花纹图饰,显得尤为奢华靡丽。

这样一个金笼子里关着的却不是一只奇珍异兽,而是一位样貌奇特的西域男子。

他正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环抱着自己健实流畅的臂膀,头微微低下,满头银白的长长卷发披散在身上,发尾散落在地,忽然被掀开遮盖的红绸,受惊时抬眼看过来,两只颜色迥异却同样美丽的眼瞳映入美人的眼中。

美人被惊艳了一瞬,欣喜不已:“那不成器的东西难得带回来一份大礼!”

她绕到笼中之人的跟前,柔嫩的玉臂穿过镀金栏杆之间的缝隙,搭在那银白流光的发顶,那人明显一颤。

她柔弱无骨的手一路顺着发丝往下,抚摸过肩头、臂膀、小臂、手腕,直到被环抱住的大腿处才停下,感受着手底下不停发抖的健美体魄,深感满意。

她是满意了,可她手底下颤颤巍巍的陆炤可真要吓死了。

天啊天啊天啊!

听她妩媚柔婉地对他说:“乖孩子,别怕,妾身定然好好疼你。”

陆炤简直汗毛直立!

“你怎么这般羞涩,都不敢多瞧妾身一眼。是觉得妾身不能够入得你的心么?”

瑟瑟发抖的陆炤要哭了,他哪里敢啊?

求您了大娘,您就当我是个绝育、啊呸,是个银样镴枪头的废物点心吧!

我一点用都没有,千万别用我!

美人吃吃轻笑着收回手,却又抬起光洁**的玉足,穿过栏杆之间,滑嫩的足底就踩在陆炤脚背的皂靴上,在玄黑的反衬下,肌肤愈发显得乳白。

陆炤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只怕就要被这饥渴的石观音摁在笼子里就地办了。

此时实在等不及好友的相助了,他得自己支棱起来。

想想办法,即刻就需整点随便什么把戏小花招应付当下局面!

莆田少林寺,一座山峰顶上的后院。

小院里竹叶森森,钟声叠叠,茶香幽幽,檀香隐隐。

轩中竹帘后正盘坐着一人。

此人就是查案至此的陆小凤。

他来此地好一番磨缠耍赖,方才从天峰大师那里得知无花的过去。果然处处都与陆炤说书所隐喻暗示的内容对得上。

可也是刚刚,他才得知他挂念在心的倒霉友人数日之前就突然失踪,显然又是被抓走了。

陆小凤端起案上已经冷透的茶盏,一饮而尽,即刻起身要去辞别天峰大师,以及他这两日刚刚结识的光头新友。

摊上那么一位倒霉好友,他可不就成了个劳碌命,时不时就得奔波在查案与救友的路途中。

哎,那猴精现在不知道在哪蹲点,要找他下个委托还得先找猴儿。

端午已过去一些时日,盛夏之际,草木繁茂,鸟兽活跃。

万梅山庄今日迎来了一位老熟客。

庄主难得的朋友陆小凤到此,管家可真是喜上眉梢,招来唤去安排下人上茶上点心,早早就置备起下一餐的饭菜来。

陆小凤四肢酸软地窝进一张长青翅编成的软椅里,巴巴地盯着桌上那杯浅碧色的酒液,却丝毫都不想动弹。

嗜酒如命的陆小凤,面对万梅山庄特意取出用来招待他这贵客的好酒,居然没有立刻去灌饮,可见他奔波一路究竟有多疲累。

陆小凤突然叹了口气:“你看看我这么一副惨样,就是交友不慎,摊上了一个倒霉透顶的朋友啊。”

对面坐着的一位男子,白衣若雪,气质凛冽如寒锋照月的无鞘之剑。他就是交友不慎,摊上了陆小凤这个倒霉透顶的朋友的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淡淡道:“月有圆缺,运有吉凶。”

“那就是说,我赌运好,活该别处倒霉来找补平衡运气咯?”

西门吹雪突然想把陆小凤眼巴巴看着的那杯酒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可惜他是执剑之人,从不饮酒。

他有些遗憾,不得不错过陆小凤的有趣反应了。

陆小凤又道:“那你的好运和霉运是什么样的?”

西门吹雪的手搭上他的乌鞘剑:“好运。”又朝陆小凤的方向示意:“霉运。”

陆小凤:……

陆小凤抖了抖两条眉毛:“那霉运既然是要来找补平衡运气的,你是不是不会拒绝?”

西门吹雪冷冷道:“即使是霉运,要从我这里讨要点什么,也得给我留下些什么。”

陆小凤问:“留下什么?”

西门吹雪比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四条眉毛,总也要给我留下两条眉毛。”

陆小凤惊骇不已。

管家前来请庄主与他的友人贵客用餐,结果一进门,一照面,就呆愣住了。

对面那俊美潇洒的陆小凤,他脸上本该有着标志性的“四条眉毛”,两条是他的眉毛,另外两条是他的两撇胡子,那两撇胡子简直跟他的眉毛一模一样。

而此时,陆小凤的脸上显得尤为怪异。

管家当然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陆小凤的两条眉毛不见了!

是真真正正的两条眉毛,不是那像眉毛的两撇胡子!

陆小凤嘴里那叫一个苦涩啊:“你早说只要我的胡子就好了。”

西门吹雪忽的笑了,宛若万载不曾解冻的冰山悄然融化。

“灵犀一指,名不虚传。岂能拦下。”

陆小凤的苦瓜脸也皱起来了,配上他的眼睛上方那光溜溜的无眉之地,简直更滑稽了。

先前受陆小凤所托,前来江南的楚留香到达了目的地。

陆家府上好似无人在家,敲门数次,都无人回应。

楚留香来到花满楼的小楼前,发现小楼的大门倒是正敞开着。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小楼里空无一人,花满楼并不在里面。

楚留香从楼梯上走下来,思索起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时,敞开的小楼大门口跑进来一个活泼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鬼精鬼精的样子,说起话来满口胡话、天花乱坠:“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老身那乖乖侄孙的家!”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敢问您哪位?”

小女孩瞪着他,叉着腰道:“现在的小年轻啊,一个个的,都不懂得尊老爱幼了!面对古稀老妪,言行却如此失礼!”

楚留香叹了口气:“那么请问这位老人家,在下楚留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小女孩迟疑不定地打量起他。

楚留香?怎么不是陆小凤?好像确实搞错了人,这眉毛数量对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