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炤不知道自己这回到底是被谁抓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抓到哪里了。
他一直怀疑无花如果听到他编的这个妖僧魅惑众生的故事,轻易猜出原型是谁,会不会来噶了这个知晓不少秘闻的斗篷生。
可是这次来抓他的是个红衣的女子啊,看她白眼狂翻的样子,感觉性格这么直白,好像也不像无花的女装易容。
总不会是有谁刚好与无忧的三段情史里某位姑娘的经历巧合相似,撞上了吧?
陆炤被红衣女子扛着,路拐了又拐,到车马行取了马,又颠簸了一路,到了另一座城,又换车……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到达一处不知道位于哪座城的水榭小居。
湖岸长廊回绕,水廊架至湖上的轩室,轩室宽大的数扇窗半开半闭,孤高的清音自其中孤高的身影而出。
红衣女子把肩上扛着的裹着大斗篷的大块头往轩室门口一丢,面带迷醉地痴痴看向里面那道人影。明明他们只相隔一扇敞开的门,她的眼中却透出似望穿秋水般的渴求。
陆炤就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那首琴曲最终结束。
里面那人脚步声规律,不快不慢,直走到门边才停驻:“这是什么个东西?”那语声缓慢而优雅,动听悦耳的嗓音却用来配如此不屑的语气。
红衣女子欢欣雀跃地越过地上那坨,进门揽住那人的手臂娇声道:“夫君快来看,红儿给夫君带了个礼物。”
那人不以为意地哼了声:“区区一个满口胡话的斗篷生,也值得你擅作主张出去,特意奔波一趟。”他走过来,用脚底随意扒拉了一下地上的那坨,“这穴位你还能点出差池,果真是不成器。”突然,他的话止住了,俯身一把掀开那件杂色大斗篷,露出底下的陆炤来。
他端详着眼前这人,奇怪的异族服侍,许多金饰还被掰掉了,体魄健美,长长的银白卷发散落在地上与蜜色的身体上,喉结处不自觉地滚动吞咽动作,视线再往上移,就对上一双眼神闪烁的金蓝异瞳。
“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轻声念诵这一绝妙佳句,读来便唇齿留香,“那妖僧无忧,勾人的手段着实了得,即使是在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陆炤胆战心惊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才能逃掉。
“怎么?斗篷生知晓诸多秘闻,却独不知自己为何在此么?”他饶有兴致地踩上地上那人的小腿,微微使劲一碾。
陆炤立马就蹿起来了,背抵着水廊的栏杆,警惕地看向对面。
不错,他惶恐不安的这段时间特意请教了花满楼一点武学知识,虽然自己这身体自带的武学技能没成功点亮几个,但额外点亮了新技能——在一瞬间偏移穴位防止被点穴,只是路上他觉得自己打不过红衣女子,假装自己被点穴成功了,想伺机逃跑,却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
早知道他居然真碰上无花了,他就在路上拼着瞬息间被打伤的可能也要挣脱这红衣女子的束缚,大轻功一飞冲天,只要别在那瞬间被打得缺胳膊少腿,他再是重伤,也有机会成功跑掉的吧。
陆炤此时真是懊悔不已。
对面这人蜡黄的三角脸、挤在一起的五官、几根焦黄的鼠须,如此獐头鼠目、令人不敢恭维的尊容,加上通身优雅绝俗的体态气质,可不就是易容成吴菊轩的无花吗?那红衣女子想必就是他被石观音安排的老婆长孙红了。
无花挑眉:“你认得出我倒也罢了,居然连我这新易容的假身份面目也认得出来,如此看来,在下可就不能轻易放过您这样知晓甚多的‘大才’了。”
陆炤忍着被丑到的难受,突然听无花这么说,以为自己要被当场噶了,趁着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接触到自己的身体,运行特殊功法,身形闪烁了两下,悄无声息地淡去。
无花惊异于对面这隐身的神术,竟然比自己的忍术还要匪夷所思,不过他耳朵轻动,虽然听不见脚步声,但听着空气中清浅的气息逐渐远离,那隐身之人所在方位简直清晰明了。
他身形一动,极快,极迅捷,眨眼的工夫就抓住了意图溜走的某人。
被他人接触到身体,陆炤的隐身顿时失效,身影又出现在无花的视野中。
无花此时与陆炤近在咫尺,突然发现自己矮了这该死的蠢西域人一头,嫌恶地甩开手,默默后退与这该死的蠢西域人拉开距离。
无花的头颅高高昂起,倨傲地睥睨那个该死的蠢西域人:“这种愚蠢的小花招小把戏根本无用。你若想保住区区微末蝼蚁的一条小命,最好老实点!”
陆炤:……怎么突然间,我就从知晓甚多的“您”沦落到愚蠢的“区区蝼蚁”了?
无花背着手,丑脸上明摆着心情不愉,吩咐长孙红道:“这礼物不适合我。去准备个笼子,这礼物换个人送。”
陆炤:什么笼子?送谁礼物?
陆炤想到某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
陆小凤!你查到哪啦?快来救救救!
另一边,陆炤正心心念念想着的陆小凤,各处奔忙,调查楚留香过去遇到的那些案子里,可能涉及七绝妙僧无花的案子。
当下他正在丐帮与新上任的洪帮主勾肩搭背,喝酒聊天。
破破烂烂的木桌下,是一坛坛未开封或已经空了的酒坛子,破破烂烂的木桌上,是一坛坛未开封或已经空了的酒坛子,两个臭味相投的酒鬼周围,也是一坛坛未开封或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陆小凤拍拍这新交的好朋友的脊背,豪气道:“老洪,你喜好美食佳肴是吧?放心!以后我陆小凤吃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定会告知你。我还有个好友,卧云楼主人知道不?他家厨所做的湖州粽子,天下一绝!上个老皇帝都喜欢得紧。我现在也年年都去他家过端午。等我回头书信一封,把你也介绍给他。老洪你这耿直爽快的侠义老乞丐,他肯定也很喜欢你。中秋的时候,我俩都去湖州吃他家的月饼!”
“那可太好了!”洪帮主觉得陆小凤这个新朋友很对他的胃口,酒意上头还开始絮絮叨叨,对这新友人大倒苦水,说起上一任帮主南宫灵与其养父上上任帮主任慈之间的事情。
“丐帮出了这样的人伦惨案,实在丢尽了脸面。今后如何面对道上以义气称道的武林同盟?据说还有个策划推动了一切阴谋的真凶。可到最后,楚留香竟然不肯告知那鼠辈究竟是谁,只说那人已死,人死罪消。我们这些个苦主面对他的推诿,竟也毫无办法。”洪帮主猛拍桌一掌,着实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竟有此事!”陆小凤应和着友人的话,与他又干了满满当当一大碗桃花酒,宽慰起这新上任就面临如此信誉扫地局面的洪帮主,“丐帮帮众人多势大,混进来几个老鼠屎,坏了这一锅粥,也难免的。不过大多数兄弟还是侠义肝胆、行善除恶的,想来在老兄的带领下,迟早能让丐帮损失的信誉都找补回来,让武林中的都知道,咱们丐帮,还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义帮!”
洪帮主又是一拍桌,那破烂木桌显得更加摇摇欲散架:“陆老弟,说得好!咱们丐帮绝不会再出那样恩将仇报的畜生!满上,干了!”他提起桌下又一坛酒,拍开泥封。
得友如此,知己知心,这不得,不醉不归!
陆小凤既然已经得知丐帮前前任老帮主任慈之死的真相,得知楚留香最后在这案子的苦主面前,仍旧坚持隐藏了一个凶手的真名与身份,再联想到陆炤所言,楚留香曾说无花已死,一切罪恶都因他的死抵消了,便觉得找到无花相关的确切案子了。等他顺着这案子当初的线索再走一遭,想来就能证实陆炤所担忧之事了。
陆小凤此时尚且还未得到陆炤失踪消息,他只是想到——
无花的嫌疑加重至此,陆炤的安危更加需要注重了。
考虑到楚留香与无花曾经熟识,必然更适合应对无花的出手,陆小凤并未多作犹豫,就走丐帮的传信渠道,给楚留香去信一封。
信上只说,陆炤当前有可能遇到危险,可陆小凤他目前有事一时间顾不上陆炤。陆炤家里还有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却仅有花满楼一人可提供保护。希望好友楚留香能来江南,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于是收到信的楚留香,也未对信中语焉不详的“陆小凤的事”与“陆炤可能遇到的危险”多想些什么,只与船上的四位姑娘知会一声,就应下友人所托,迅速动身奔赴江南之地去。
楚留香走后,留下船舱里的姑娘们面面相觑。
李红袖拖着香腮:“楚大哥又出门了。”
宋甜儿嘟着嘴道:“他每次出远门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回来。”
苏蓉蓉放下手中的药囊,提议道:“反正黑珍珠前些时日也给我们送来了邀约。要不,我们这段时间也出趟远门,就去沙漠一趟,不带上楚大哥。”
宋甜儿兴奋拍手:“好啊好啊!我们都去大沙漠找黑珍珠玩。等楚大哥回来,看到船上空无一人,也让他着急一回。”
李红袖起身去拿纸张:“再给楚大哥留张纸条,给点似有若无、似是而非的暗示暗语。”
一旁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王四娘默不作声,却是心念一动。
号称大漠之王札木合之女的黑珍珠,继承的势力不算小吧?
他这几个月守在这人少地狭的一条船上,可快无聊死他了。
急需一处多点蠢人的地方给他散散心,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