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瑞纳钓鱼与走私博物馆坐落在海港边缘的一座白色小楼内,尽管贴在前窗的手写标志上清楚注明了它的开放时间,但奈儿在村子里待了三天后,才终于瞥见里面透出灯光。

她转动门把,推开挂着蕾丝门帘的矮门。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整洁、棕发及肩的女人。奈儿想,她比莱斯利年轻,但举手投足间显得更为成熟。那个女人看见奈儿,立刻站起身,这突然的动作使她的大腿拖动了蕾丝桌布和一叠纸。她的表情看上去像一个被逮到在偷吃饼干的小孩,“我没想到会有访客。”她从她那副大眼镜的顶端凝视着奈儿。

她似乎也不是很高兴看到访客上门。奈儿伸出手。“我是奈儿·安德鲁。”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名牌,“你一定是罗苹·马丁了?”

“淡季我们很少有访客。我去拿钥匙过来。”她反复挪动桌上的文件,将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展览品有点灰尘,”她的口气里带着些许指责,“在那个方向。”

奈儿顺着罗苹手臂指的方向看去。在紧闭的玻璃门后是个小房间,里面展示着各种渔网、鱼钩和钓鱼竿。黑白照片挂在墙壁上,主角是船、船员和本地小海湾。

“事实上,”奈儿说,“我在找特定的资料。邮局的人说你也许帮得上忙。”

“我父亲。”

“什么?”

“我父亲是邮政局长。”

“原来如此。”奈儿说,“嗯,他认为你也许能帮我一个忙。你瞧,我想找的资料与钓鱼、走私都无关,而是关于本地历史的。确切来说,是家族历史。”

罗苹的表情立刻变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在钓鱼博物馆工作是为小区服务,但特瑞纳社会史才是我的兴趣所在。你看。”她翻阅桌上她正在整理的一叠纸张,将其中一张递给奈儿,“这是我正在编写的观光手册,我刚完成一篇有关大家族的小专文。有一家出版社对此颇有兴趣。”她看着银链手表,“我会很高兴和你聊聊,但现在我得去别的地方……”

“拜托,”奈儿说,“我远道而来,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请你给我几分钟。”

罗苹抿紧嘴唇,直盯着奈儿。“我想到更好的办法了,”她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我带你一起去。”

一层厚重的迷雾随着涨潮时分吹入,薄暮降临,村子的色调变淡。当她们沿着狭窄的街道往上攀爬时,外面是灰茫茫的一片。环境的改变使得罗苹的举止变得焦躁不安。她咔嗒咔嗒地迅速行走,步伐原本就缓慢的奈儿得加快脚步才能赶上她。奈儿很想知道她们是要赶着上哪儿去,但快速的步伐使她们无法对话,因此她没有问。

在街道顶端,她们抵达一栋小白屋,上面有标志注明“彼查德别墅”。罗苹轻轻敲门,静静等待。屋内没有灯光,她将手腕举到眼前,好看清楚时间。“还没回家。我们叫他在起雾时要早点回家。”

“谁?”

罗苹瞥了奈儿一眼,有点惊诧,仿佛她一下子忘记这个女人一路跟着她来到此地。“老傻瓜,我的祖父。他每天都跑去看渔船。他原本是个渔夫。他已经退休二十年了,但如果他不知道今天谁出海,或谁在哪儿抓鱼,他就会很不开心。”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们告诉他,起雾时不要待在外面,但他就是不肯听话……”她突然打住话头,眯着眼睛望向远方。

奈儿循着她的目光往前看,浓密的雾似乎开始变得阴暗。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老傻瓜!”罗苹大叫。

“别慌,女孩,”一个声音从浓雾中传来,“别慌。”他从朦胧幽暗中现身,登上三个水泥门阶,在锁孔里转动钥匙。“嗯,别站在那儿抖得像鸟儿,”他的头转过来,“进来,我们来喝一杯热茶。”

走廊窄小,罗苹帮老头脱下被盐分侵蚀的雨衣和黑色防水长统靴,然后将它们放在一个低矮的木制坐板上。“你湿透了,老傻瓜,”她忧虑地嘀咕,抓住他的格纹衬衫,“你还是换上干衣服吧。”

“得了,”老头边说边轻轻拍他孙女的手,“我会乖乖坐在炉火边,等你端茶来时,我就干透了。”

罗苹对着奈儿微微抬高眉毛,老傻瓜蹒跚跛行到客厅。她的姿态表示:你瞧得出来我得应付什么样的难题了吧?

“老傻瓜都快九十岁了,但他不肯搬出他的房子,”她低声说,“我们排好班,每晚一定有人过来陪他吃晚餐。我是星期一到星期三。”

“他看起来很健康。”

“他的视力已经开始衰退,还有点重听,但他仍旧坚持要确定‘他的男孩们’安然返回港口,根本没考虑到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老迈、大不如前了。我老向上帝祈祷,不要让他在我看护时受伤。”她透过玻璃门凝视,看见她祖父走到扶手椅前,在地毯上蹒跚绊跤时,身体不禁畏缩了一下。“我不确定……我是说,在我烧开水的时候,你能不能陪他坐一下。他身子烘干后,我会觉得放心一点。”

奈儿感觉到她就快要知道她家族的一些事了,哪会不答应。她点点头,罗苹松口气微笑起来,然后快步走进客厅的门,跟在她祖父身后。

老傻瓜坐在黄褐色皮革的扶手椅上,大腿上铺着一条样式简单的百衲被。奈儿看见百衲被时,有那么一会儿,她想到莉儿,以及她为每个女儿缝制的百衲被。她忖度,她的母亲对她这趟追寻身世之谜的旅程会有何看法,她是否能了解,对奈儿来说,重新建构她最初四年的人生至为重要。她也许无法了解。莉儿总是相信,一个人的责任在于好好度过当下的人生。她老是说,一直去揣想原本可能会怎样没有多大意义,重要的是当下。对莉儿来说,这个真理已经足够,因为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罗苹站起身,在她身后的壁炉里,重新燃起的火焰在纸张上热切地跳跃。“我去煮些茶,老傻瓜,顺便准备晚餐。我在厨房时,我的朋友……”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奈儿,“我很抱歉……”

“奈儿。奈儿·安德鲁。”

“……奈儿会陪你坐在这儿,老傻瓜。她来特瑞纳参观,对本地家族很有兴趣。也许,趁我在厨房忙时,你能告诉她一些老镇上的旧事?”

老头摊开手掌,一辈子的拉绳子和拿鱼钩在手掌上写下了它们的故事。“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他说,“我会毫不保留地告诉你。”

罗苹消失在低矮的门口后,奈儿四处寻找能坐下来的地方。最后她在壁炉旁的一张绿色椅子上坐下,椅背很高,炉火的火焰向着她吐焰,她感到阵阵温暖。

老傻瓜忙着在烟斗里塞烟草,抬起头,对她点点头以示鼓励。发话权显然在她。奈儿清清喉咙,在地毯上稍微改变脚丫的位置,不知该从何开始。她决定要直捣问题核心。“我对芒特榭家族很有兴趣。”

老傻瓜的火柴咝咝作响,他努力吹气,点燃烟斗。

“我在村里到处问过,但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事。”

“哦,他们知道他们的事,”他吐口烟,“他们只是不想谈而已。”

奈儿抬高眉毛。“为什么?”

“特瑞纳的居民人都很好,但我们也很迷信。我们会开心地聊任何话题,不过一旦被问到悬崖上那个家族的事情,我们就噤声不语。”

“我也注意到了,”奈儿说,“那是因为芒特榭是有头衔的贵族吗?上流阶级?”

老傻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们是有钱,但你别提阶级的事。”他倾身向前,“那个头衔是以无辜者的鲜血换来的。那是在1724年。一天傍晚,吹起了数年来最凶猛的暴风雨。灯塔的屋顶被吹走,新的油灯被吹熄,它没比蜡烛好多少。月亮躲起来,夜晚漆黑。”烟斗旁的苍白嘴唇紧抿。他缓缓用力吸了一口气,沉浸在他的故事中,“大部分的本地渔船都早早回港,但有一艘双桅船仍在海峡里,船上载着外国船员。

“他们毫无生机。他们说,凶狠的海浪拍打在夏普东悬崖上,船身撞上岩石,在能抵达小海湾前便开始解体。报纸上有报道,政府也有调查,但他们只找到几片从龙骨上掉下来的香柏碎片。他们当然怪罪本地的自由贸易商。”

“自由贸易商?”

“走私商人。”罗苹边说边端着托盘进来。

“但他们不是拿走船上货物的人,”老傻瓜说,“不是他们。那是芒特榭家族做的好事。”

奈儿从罗苹那儿拿来一杯茶。“芒特榭家族也是走私商人吗?”

老傻瓜干笑一声,喝了一大口茶。“他们才没那么高尚。走私商人会从遇到船难的船上抢救下课税过重的货物,也会救出一些船员。但那晚在布雷赫小海湾发生的事是窃贼行为。窃贼和谋杀犯。他们杀了所有船员,偷走货物,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时分,在任何人有机会知道真相前,他们便将船和尸体拖到海中,让它们沉没。他们因此致富:好几个柳条箱的珍珠和象牙、中国来的扇子、西班牙来的珠宝。”

“往后几年,布雷赫大幅整修。”罗苹接下去讲故事,坐在她祖父的脚凳上,天鹅绒已经褪色,“我才在我的《康沃尔世家》小册中写过这个逸事。那时,芒特榭加盖了第三层楼,添了几座花园。芒特榭先生由国王颁授爵位。”

“几样精挑细选的礼物所能发挥的影响力真令人惊叹。”

奈儿摇摇头,不自在地改变坐姿。现在可不是承认这些谋杀犯和窃贼是她祖先的时机。“他们竟然逃过了法律制裁。”

罗苹瞥了老傻瓜一眼,老傻瓜清清喉咙。“嗯,现在看来,”他低声说,“我不会这么说。”

奈儿的目光徘徊在他们之间,一脸困惑。

“他们受到的惩罚远比法律的处罚还要严厉。仔细听好我的话,世上有更为严厉的惩罚。”老傻瓜从抿紧的嘴唇间吐气,“在小海湾发生的惨事后,那个家族就遭到诅咒,一个也没能逃过。”

奈儿往后靠在椅背上,感到大失所望。家族诅咒。她原本以为她会得到更确切的信息。

“告诉她那艘船的事,老傻瓜。”罗苹似乎察觉到奈儿的失望。

老傻瓜高兴地服从,声音抬高一个音阶,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他的故事。“那个家族也许把船弄沉了,但他们无法永远摆脱它。它有时仍会出现在地平线,通常是在暴风雨来之前或之后。一艘巨大的黑色双桅船,一艘鬼船,沿着小海湾默默航行。闹得那个家族的子孙人心惶惶。”

“你见过那艘船吗?”

老头摇摇头。“我有次以为我看到了,但感谢上帝,其实是我弄错了。”他倾身挨向前,“一阵恶风将那艘船吹进视野中。人们说,看见鬼船的人要为它的惨剧赎罪。如果你看见鬼船,鬼船也会看见你。我只知道,那些承认见过鬼船的人遭受的厄运远比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还要多。原本的船名是‘杰考’,但在这里我们叫它‘黑灵车’。”

“那布雷赫[3]庄园的名字由来绝非巧合吗?”奈儿问。

“她很聪明,”老傻瓜叼着烟斗,对罗苹微笑,“她很聪明。某些人认为这是庄园名称的由来。”

“但你不这么认为?”

“我一直认为那和布雷赫小海湾上的那块巨大黑岩[4]有关。你知道,黑岩里面有通道。它们以前可以从海湾通往庄园某处和村子。这对走私商人来说很便利,却又危机四伏。通道的角度和形状很诡异:如果潮水涨得比预期的高,在洞穴里的人几乎不可能生还。那块黑岩在这么多年来是许多勇敢灵魂的灵车。如果你曾俯瞰庄园海滩,你就会看到它。那是一块凹凸不平的怪石。”

奈儿摇摇头。“我还没去见过小海湾。我昨天想参观庄园,但大门深锁。我明天会回去在信箱里放封介绍信。希望屋主会同意让我参观。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吗?”

“新作风的人,”罗苹严肃地说,“外地人,他们说要把庄园翻修成饭店。”她身体前倾,“他们说,那个女人是罗曼史作家。她美艳动人,但她的书很猥琐。”她的目光抛向她祖父,双颊滚烫,“我自己倒是没读过。”

“我在镇上看到房地产中介公司在为庄园的一部分地产打广告,”奈儿说,“一间叫‘悬崖小屋’的小房子。”

老傻瓜冷冰冰地大笑起来。“他们得一直打广告。没有人傻到去买它。那栋小房子厄运连连,很不吉利,再重漆几次都没用。”

“什么样的厄运?”

老傻瓜原本对他的故事兴致勃勃,现在突然沉默下来,咀嚼奈儿最后这个问题。似乎有某种目光从他眼里一闪而过。“那栋小屋早该在许多年前放火烧掉。里面发生了很多不妥当的事。”

“怎么说?”

“你不必知道,”他的嘴唇颤抖,“听好我的话就好。有些地方再重漆几次也没用。”

“我不想买它,”奈儿对他突转凶恶的态度大吃一惊,“我只是想,从那里看庄园也许会有很不同的景观。”

“你没必要穿过布雷赫庄园去看小海湾,从悬崖顶端就看得到。”他对着海岸方向举高他的烟斗,“你可以从村子走,绕着陡峭绝壁的小径上去,然后往夏普东看;那就在你下方。它是康沃尔最美丽的小海湾,除了那块怪石头很煞风景之外。但你看不到很久以前在海滩上发生的血腥事件的任何迹象。”

牛肉和迷迭香的香味愈来愈浓,罗苹从厨房拿来碗和汤匙。“你会留下来吃晚餐吧,奈儿?”

“她当然会,”老傻瓜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这种晚上怎么可以让她空腹离开。外面一片漆黑,浓雾笼罩。”

炖菜美味无比,奈儿不用旁人劝说便添了第二碗。之后,罗苹去洗碗,奈儿又和老傻瓜独处。房间现在很温暖,他的双颊酡红。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快活地点点头。

威廉·马丁让人觉得舒适自在,而坐在他的客厅中有种绝世孤立之感。奈儿明白,这便是讲故事者的魔力。召唤色彩的本事使得其他事物似乎都相形褪色。毫无疑问地,威廉·马丁生来就是位说故事高手。不过,他的故事有些不足采信之处。他显然有将稻草变成黄金的本领,尽管如此,他可能是她所能找到、确切活过她感兴趣的那些年代的唯一一个人。

“我在想,”她说,炉火温暖着她的一侧身体,舒服得令人发痒,“当你年轻时,你认识伊莱莎·梅克皮斯吗?她是个女作家,莱纳斯和艾德琳·芒特榭的被监护人。”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威廉的声音低而沉闷。“大家都认识伊莱莎·梅克皮斯。”

奈儿深吸一口气。她总算问到了核心。“你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冲口而出,“我是指最后。”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再次沉默下来,他原本放松的表情现在抹上一股防御的戒备。这姿态背后所隐藏的意涵让她的心满怀希望,但奈儿知道,她得步步为营。她可不能让他现在关上话匣子。

“那当她住在布雷赫的早些时候呢?你能告诉我任何事吗?”

“我说我认识她。但我跟她不熟,庄园并不欢迎我。管理庄园的人对我很有意见。”

奈儿坚持不懈。“据我所知,伊莱莎最后现身的时间地点是1913年末的伦敦。她那时带着四岁的小女孩艾弗瑞·沃克,萝丝·芒特榭的女儿。对于为什么伊莱莎会带着别人的小孩去澳大利亚此点,你能想出任何理由吗?”

“我想不出来。”

“为什么她明明活着,芒特榭家族却告诉大家他们的外孙女过世了呢?”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我不知道。”

“因此虽然他们这么说,你知道艾弗瑞还活着是吗?”

火焰噼啪作响。“我并不知道,因为事实并非如此。那孩子死于猩红热。”

“是的,我知道当时人们是这么说的。”奈儿的脸颊温热,脑袋悸动,“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事实。”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因为我是那个小孩。”奈儿的声音变得沙哑,“我在四岁时抵达澳大利亚。我被伊莱莎·梅克皮斯带上船,当时大家都以为我死了,但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如此。”

威廉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他似乎想回答,但又按捺下来。

良久,他站起身,伸出双臂,肚子往前凸。“我累了,”他粗哑地说,“我该上床了。”

他大叫:“罗苹?”然后更大声叫:“罗苹!”

“老傻瓜?”罗苹从厨房回来,手里拿着茶巾,“怎么了?”

“我要上床睡觉了。”他开始走向从房间里弯曲而上的狭窄楼梯。

“你不想再喝一杯茶吗?我们聊得那么愉快。”

威廉经过罗苹时,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出门时记得把柴火放在壁炉里,我的女孩。我们可不希望浓雾跑进来。”

罗苹睁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奈儿去拿自己的外套。“我该走了。”

“我很抱歉,”罗苹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老了,容易疲倦……”

“没关系的。”奈儿扣好纽扣。她知道她应该道歉,老先生会心神不宁完全是她的错,但她没办法道歉。失望像一片柠檬般哽在她的喉咙里。“谢谢你和我谈话。”她总算是把这话说出口,尽了礼数,然后走出前门,进入沉闷的潮湿中。

奈儿抵达山丘底端时,回头张望,发现罗苹仍在看着她。罗苹举起手臂挥别时,她也这么做。

威廉·马丁也许是老迈疲惫,但他的突然离开大有玄机。奈儿知道这点,由于她隐藏自己令人苦恼的秘密如此之久,因此,她认得出她的同类。威廉知道的远比他肯透露的还要多,而奈儿需要揭知事实真相,这股冲动远远凌驾于尊重他的隐私。

她抿紧嘴唇,在寒冷的大雾中低头前进,决心要说服他说出所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