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洞口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倾斜的,铺有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色石头,脚刚一触到,整个身体便如坐上了滑梯一般,顺着石道快速滑了下去。

在石道里滑了长长一段,终于停下,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乌黑一片。沫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唯恐黑暗中出现纷飞的刀剑或者其他什么足有致命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除了沉重的压抑感和浓重的腐土味道。沫儿呆站了一会儿,左手扶着旁边的石壁,摸索着往前走。走了数丈,前面突然出现了隐隐的灯光,那些咿咿呀呀的鬼哭声又响了起来,同时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隐隐约约的香味。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看到这种昏黄的灯光,沫儿一点惊喜或者期待都没有。若不是身后通道只能下不能上,沫儿早就撒腿就往回跑了。

沫儿调整了下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揉了揉发酸的手臂。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够回头,哪怕前面是鬼窟,也必须要闯一闯了。

灯光掩映处,是一间间简陋的小房间。灯光很弱,是从各个房间的门缝中透出来的,那些凄厉的鬼声虽然响了一些,但仍然不大。

沫儿蹑手蹑脚走到第一个房间,透过门缝往里看去。房间只有几平方大小,对着门供着一个木龛,同那天祭台的木龛一模一样:红色的细布,昏暗的油灯,旁边放着一件不知名的首饰。淡淡的香味冲击着沫儿的鼻子,娘一脸笑意冲他招手,沫儿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沫儿浑身颤抖,用力朝自己的手臂掐去,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下,娘的影子模糊消散,又慢慢重新聚拢。沫儿咬紧牙关,强忍着扑过去的渴望,从怀里掏出婉娘今早给他的群芳髓,打开瓶盖,放在鼻子下用力地一嗅。

幻影消失,木龛仍在,娘的影子不见了。一声低沉的吟唱蓦然响起,吓得沫儿后退一步,不小心将头磕在后面的石壁上,脑袋后面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

门吱一声开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探出头来,一边怪异哼唱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死盯着沫儿。沫儿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想着如何应对,却见老者飞快地缩回头,关上了门。原来这人坐在门后,沫儿从门缝中看去,竟然没发现他。

他肯定是个活人,这让沫儿安心很多。沫儿溜着门缝,偷偷看了一眼。老者盘腿坐着,低垂着头不住来回摇晃,犹如打瞌睡一般,面部平静而死板。看衣服打扮,应是小康之家。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不在家里安度晚年,躲在这个黑暗的小屋里做什么?沫儿不明就里,只好继续往前走,一连走过几个小屋,几乎都是同样布置。木龛,油灯,香味,一个或者两个呆滞的人,相同的表情,怪异的声音。有两次,沫儿甚至故意发出一点响声,希望能惊动他们,但除了第一间的老者和第三间的一个妇女探头看了一下,其他的人竟然如同入定了一般,充耳不闻。

脚下的石板在逐渐向上倾斜,光线也亮了些,但压抑的感觉却越来越重,那些嗡嗡的死气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尖利的怪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从四面八方钻入耳中、渗入心中,虽然不是鬼窟,却无半点人气。此时此刻,沫儿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遇上老四被痛打一顿,也比待在这里好过。

沫儿已经顾不上清点小屋的数量,只觉得有二十几间,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再往前走,远远地看到前面灯光更亮,一扇门大开,便一溜小跑,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沫儿尚未站稳,双肩被人同时用力,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一个戴斗笠的人蹲在自己的身后,一股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沫儿激动得几乎晕过去,回身抓住斗笠人的小臂,语无伦次道:“婉娘,太……太好了!”

婉娘竖起食指嘘一声,然后指了指前方。沫儿心情大好,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光,悄悄探出身子,朝前方看去。

房间很大,同沫儿探访过的库房结构一致。四角各点了烛台,光线比刚才的过道要明亮些,但仍显昏暗。房屋正中的木台上坐着一个枯瘦的黑袍人,带着一个黑色斗笠,难以看清面容,身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首饰和刀剑锥锉等用具。下面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围坐在黑袍人周围,衣着打扮各不相同,长褂短衫着都有,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却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沫儿百思不得其解,回身悄声道:“这是做什么?”

婉娘附耳道:“先看了再说。”

黑袍人点燃了一笼香,轻轻哼唱起来:“黑暗无边,洒血登船。金银粪土,魂魄升天。天堂地狱,因果循环,渐行渐远,今生彼岸。入我门来,了你心愿……”沫儿听这几句诗不是诗、曲不是曲的,正自纳闷,香味飘散而来,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拿了群芳髓猛嗅。

其他人停止摇头,也不再出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黑袍人。沫儿前面的一个年轻女子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到木台前,拿起一把簪子,撸起衣袖,朝自己的手臂狠狠扎去。沫儿差点惊叫出来,被婉娘一把捂住嘴巴。

眼见簪子从小臂下端透出,血瞬间流了出来,那女子却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扎得不是自己一般,还从容地从木台上拿起一个黑色小碗,接在小臂的下方,一会儿便滴出半碗血来。

年轻女子接完了血,拔出簪子,重新回到原位置坐下,也不去处置伤口,衣袖瞬间红了一大片,惊得沫儿目瞪口呆。而其他的人仍然一副死鱼一样的表情,眼睛溜圆,呆板怪异。

木台旁边一人站起来,将血碗端走,又换了一个碗放上。黑袍人继续吟唱,声音欢快了一些,但歌词却分辨不出来。下面的人兴奋起来,匍匐在地上不住叩拜。一曲未毕,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上去,抓起匕首,插在自己的胳膊上。

一会儿工夫,就有六个人自残。黑袍人的吟唱声音渐大,下面的人也跟着进入癫狂状态,原来的念念有词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怪叫,连黑袍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听得沫儿抓耳挠腮,恨不得将这些人的嘴堵上。

房间里的熏香味道越来越大,沫儿将群芳髓放在鼻子下再也不敢拿开。那些人疯了一般,或坐在地上东倒西歪,涕泪横流,或犹如安装了机关的木头人一般,机械地朝着木台叩拜。沫儿后退了一步,正想询问婉娘怎么办,台上的黑袍人却安静了下来,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往后点头示意,和身后换血碗的那人一起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走到对面墙边,遁入墙壁不见。周围的人却熟视无睹,犹自对着木台无意识地念叨。

那二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沫儿连忙揉揉眼睛,偷偷拉拉婉娘的衣袖,低声道:“墙壁上肯定有机关,我们去看看?”

后面人纹丝不动,沫儿回头一看,一个黑胖的女子流着涎水瞪着他,整个眼眶里似乎全是乌黑的眼珠。沫儿如火烧一般地松开了手,跳起脚躲到一边。

婉娘怎么不叫自己就走了呢?是不是有危险了?如今怎么办?沫儿心中大乱,虽然他确定婉娘一定有办法,但是一发现婉娘不在身边,就没来由地紧张。不过还好,也许过会儿就会发现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这个时候,如果娘在这里就好了,看到害怕的场面时可以躲在她的怀里,感受她的爱抚和安慰。一瞬间,沫儿甚至想拿开群芳髓,哪怕看到的是幻影也好。

沫儿强打起精神,绕过人群,走到对面的墙壁旁。

墙壁是青砖铺就,青苔满布,斑驳陈旧,并未有哪一块青砖显示出磨损或者凸凹的异常。沫儿绕着来回看了两遍,迟疑着要不要四处按一按,看有无机关。突然身后的人群一阵混乱,旁边一个癫狂的中年男子嗬嗬怪叫着飞扑过来,将沫儿直直撞飞过去,沫儿头冒金星,跌得七荤八素,还未及反应,后面几个人抓住中年男子的脚,将他拖进人群。一个妖艳的少妇嘿嘿笑着,抓起中年男子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鲜血顺着嘴角流出,鲜红的颜色映着惨白的脸和僵硬的笑容,越发显得诡异异常,其他人好像受了鲜血的刺激,个个扑倒在中年男子身上撕咬。

瞬间工夫,中年男子的衣服就被撕了个稀烂。几个人咬着他的手臂腿脚不放松,男子吃痛,抱头在地下翻滚起来,径直滚到沫儿脚前。沫儿定睛一看,矮胖身材,暗红脸膛,却是小李哥。还未及说什么,小李哥又被他人生生拽了回去。

看这样子,再有一刻工夫,小李哥肯定要被这些人活活咬死。再一看,整个房间已经乱成一锅粥,大多数人都在相互撕咬,那些没有撕咬的人也双手捶胸,目呲欲裂,将身上的衣服撕烂,满地打滚。这种场面比沫儿看到各种不干净之事还要恐怖十分,沫儿只觉触目惊心,惊惧不已,抖着双腿,站都站不稳了。

慌乱之中,手中还紧紧地拿着群芳髓。一看到这个,沫儿突然灵机一动。群芳髓既然能使自己保持清醒,对他人当然也会有效。说时迟那时快,他跳跃着绕过乱作一团的人群,走到木台前,将左右两个熏笼取了下来。

里面的熏香燃得正旺。沫儿抓起木台上的红布,围在脖子上掩住口鼻,将熏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连踩几脚,然后将群芳髓朝周围洒去,香味四散飘逸。

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撕咬打滚的人犹如呆滞了一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停了少许,一个个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西北角一处烛台闪了几闪,突然熄灭。整个房间从嘈杂烦躁突然变成一片死寂,间或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啪嗒声。地上东倒西歪躺满了人,个个表情呆滞,带着无意识的笑,嘴角流血,也不知是自己受了伤,还是撕咬别人造成的,在昏黄的灯光下尤显狰狞,整个房间犹如地狱一般。

沫儿后脊梁阵阵发凉,恨不得从来没看到过这些场面,慌不择路地跑向墙边,多次踩到人的手脚。

虽然心里尚且记恨小李哥那次见死不救,但整个房间只有一个熟人,还是感觉心生亲近之意。沫儿走过去查看了小李哥的伤势。小李哥浑身牙痕,所幸都是外伤,并无大碍,但仍然昏迷不醒。

沫儿退回到刚才的墙壁前,拿了余下的群芳髓猛嗅,刚才留了个心眼,没舍得将群芳髓全部撒完。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必须赶紧找到出路。

来时的路不可能返回,房间的两个天窗已经堵死,前后门也锁上了,但这么多的人,肯定有另外一个出口,也许机关仍在黑袍人隐入的墙壁上面。可是黑袍人遁入墙壁不过一会儿工夫,光线又暗,离得又远,沫儿根本没看到他们在墙壁上做了什么手脚。

沫儿自知此时一定不能焦虑,便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试着在每块青砖上都按了一按,但并无异响或者异常。

烛台又灭了一盏,房间里更加黑暗。沫儿不敢回头看,心里甚是绝望,不由得气急败坏,用足力气狠狠向墙壁踹去。这时却听哗啦啦一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么个静寂的空间里还是颇为清晰。

沫儿大喜,料想墙壁上肯定会闪出一个洞口来。谁知等了良久,墙壁纹丝不动,一点异样也没有。沫儿留神,见刚才脚踹的印痕尚在,咬咬牙,照着原地重新踹了过去。

这一踹,沫儿却扑了空,整个人的重心前移,一个狗吃屎跌进了“墙里”——原来不知何时,这个墙面竟然变成了一堵空墙,表面看起来和正常一样,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墙面幻象。

今日怪异的事情太多,沫儿已经顾不上思考了,连忙慌里慌张爬起来,首先查看身在何处。

原来这个墙壁有夹层,约二尺来宽,沫儿从房间里“穿墙而入”,进的就是这个夹层。沫儿回头看看身后的墙壁,仍然是青砖绿苔,忍不住好奇心起,用手指轻轻一点。果然是假象,被碰到的青砖**起了涟漪,手指穿了进去。沫儿顿觉好玩,心想不如将手穿过去,房间里若是有人醒了,看到从墙壁上伸出一只挥动的手来,肯定吓得尖叫。

正想试一试,只听哗啦声又响了。沫儿一愣,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两堵墙壁要是突然间合上,岂不是正好把自己挤成肉饼?恶作剧也顾不得了,顺着夹缝朝有亮光的一端走去。而此时才发觉,额头上碰得鼓起了一个大包,嘴唇因为磕碰到牙齿肿得老高,疼得沫儿龇牙咧嘴。

墙壁不长,没几步就到了尽头。沫儿隐隐听到有响动,连忙屏住呼吸,放轻手脚。透出光线的地方有一个长形的一人高洞口,沫儿毫不犹豫闪了进去。

这个洞口连接的竟然是一个衣柜,掩饰性地挂着几件破旧的衣服,沫儿站在里面相当宽绰。前面两扇柜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大半个房间的情况。

一个黑衣人端坐在房间正中纹丝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头上的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的脚下丢着五六个空碗,上面的血迹将干未干。莫非这人将刚才接的血喝掉了?沫儿连想也不敢想,连忙强迫自己想其他事情。

从前方吹来的冷风来看,黑衣人对面的门是开着的。沫儿真希望他是睡着了,好让自己可以溜走,几次抬脚企图一试,但思量自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是收起了脚。

沫儿索性在衣柜里坐下,认真地观察起房间来。衣柜不远处放着一双鞋子,斜斜的还可以看到一条床脚。远处柱子旁的地上堆着一堆破旧的毛毡,还有一团脏兮兮的布条。沫儿想起来了,这是第一次老木和老四关自己的地方。

这个房间明显冷了很多。沫儿偷偷地拉下一件衣服裹在自己的脚上,心道:“小爷就跟你耗上了!我就不信你不出去!”

正在焦急,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轻笑。沫儿大喜,几乎就要冲出去,但想到婉娘也许有其他事,便忍着没动。

婉娘一袭黑色衣裙,头戴一顶黑色软帽,黑纱下面双眼顾盼生辉,盈盈走了进来,朝黑衣人一拜,轻启朱唇道:“小女子婉娘拜见堂主。”

黑衣人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婉娘如同往常一样,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十年未见,堂主一切安好?”

沫儿大奇,看样子婉娘不仅与这人认识,而且还是很相熟。

堂主缓缓地打了几个手势。沫儿未看明白,只听婉娘叹道:“这些年辛苦堂主了。”

堂主手势急促起来,挥动得十分迅速,沫儿越发看不明白,但却猛然间意识到另一件事——他竟然是个哑巴。

沫儿愣神的工夫,只听婉娘咯咯笑了起来,嗔道:“堂主性子还是这么急。”说着嫣然一笑,眼睛有意无意朝柜子上一瞟,道:“方子我已经找到啦。瞧,为了堂主,我在神都整整待了十年哪。光是各种配方,都不知道试过多少。堂主准备如何谢我?”

堂主一激灵,猛抬头对着婉娘,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犹如快断气的蛤蟆。

婉娘咬着手指,吃吃笑道:“我帮你找到了易青的骨肉。这可是任何良药都比不上的,怎么样?”

堂主猛然掀掉了头上的斗笠,激动地站了起来——浓眉方脸,满面沧桑,却是黄三。

沫儿惊得如同傻了一般。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房间里燃放奇异的熏香引导人们自残的,竟然是和自己朝夕相处、厚道木讷的黄三。

婉娘却神态自若,也不改口叫“三哥”,仍口称“堂主”,娇声道:“堂主的阴阳十二祭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三似乎极为兴奋,脸上肌肉抖动,绕着台柱走了几圈才平静下来,朝着婉娘打了手势。

婉娘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抓了出来,得意道:“是不是缺了这几样?”——一串粉色的玉珠串儿,一枚金戒指,一个粗大的金手镯,正是小五给的那些。

黄三大喜,一把接了过来,眼现赞许之色,细细查看了一遍,拿起金戒指闻了闻,却皱起了眉头。

婉娘嫣然一笑,从锦袋中又抖出个东西来,在堂主眼前晃晃,炫耀道:“堂主可是找这个?”黄三正好挡着了沫儿的视线,沫儿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是什么。

婉娘邀功道:“还是我想的周到吧?”黄三伸手去拿,婉娘却轻巧一躲,将手藏在了背后,嗲声道:“堂主还没说拿什么谢我呢。”

黄三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冷眼冷面,面无表情,缓步走到床前,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口小箱子来,推到婉娘脚前打开。

料想是什么珠宝珍玩之类的,看婉娘烁烁放光的眼睛就知道了。黄三冷哼了一声,对婉娘的神态似乎颇为不屑。婉娘听闻,双眼也不离开箱子,笑逐颜开道:“我在神都这十年,可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呐。既然做生意,就要有个生意人的样子,哪里能像堂主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再说了,你不知道我的香粉制作起来有多麻烦,一盒香粉才卖那么一丁点儿的钱……”

婉娘抱着箱子爱不释手,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黄三重新在方塌上坐下,朝婉娘打了几次手势,她都没有注意。黄三忍无可忍,直接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个东西——这下沫儿看清楚了,原来是那个带着断指的戒指。

婉娘恋恋不舍地合上箱子,小心地放在门墩上,看了黄三的手势,嬉皮笑脸地答道:“你别管我从哪里弄到的,总之合用就是了。”

黄三迟疑了一下,又做出一个长长的手势。沫儿深悔自己偷懒,对黄三的哑语手势什么的从来没留过心。婉娘看了,道:“那个孩子?我自然知道怎么用,否则这些年的配方不白研究了?你放心,到时祭台启动,我自然会带了他来。”

说罢,慵懒地拨弄了下面前薄薄的黑纱,道:“前日我看今年快过完了,还以为你不来了。要是你不来,我这笔生意可赔到家啦。”随意点头一拜,抱着小箱子,眉开眼笑地走了。

黄三目送婉娘离开,拿着那些首饰快步出了房间。

沫儿的脚已经麻了,却一点也没有想动的意思,也忘记了逃走。心里的疑虑犹如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无限制地疯长,并最终破裂。

易青的骨肉。那个孩子。阴阳十二祭。易青死了。生意。

头脑里一片空白。呼啸的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吹入,冻得沫儿浑身战栗。那种寒冷,从心底和骨缝中透出,渗入每一寸肉里。

沫儿颤颤巍巍,起来推开了衣柜的门,手脚一软,一个跟斗跌了出去。额上的大包又一次撞在地上,却未像以前一样感觉到疼。原来当人心里疼的时候,肉体的疼便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