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刘半农直接作出回应之前,寒冰在与孙祖基等人的争辩中,其论点前后就已经有所变化:他起先是固执一个笼统的“他”字的,认为效法英文,在语文中硬要作出男女第三人称代词性别之分完全没有必要,纯属庸人自扰。可是后来,他虽然还是坚决反对“她”字,却又略微调整了立场,主张采用“伊”字,接受了区分男女性别必要性的看法。等到他与刘半农直接交锋的时候,就已变作“伊”字的坚定护法人了。因此,拥“伊”而 排“她”,遂成为寒冰驳难刘半农最为引人注目的内容。

刘半农不是强调“口语中用‘伊’当第三位代词的,地方很小,难求普通”吗?寒冰则声称“伊”字具有相当的“普通性”:“江苏、浙江、福建及江西、四川的一部分,很惯用伊字,就是安徽、湖北、河南,也不是绝对不通行的字。如果再用力推广,不难全国一致”;刘半农不是说“‘伊’字表现女性不如‘她’字明白”吗?寒冰则毫不含糊地认定:“伊字在以往的诗词曲中间,十九代表女性;遗传到现在,还未改变。现在如果将伊字代表女性的他字,有遗传的根基,自然收更圆满的结果。即无女旁,女性何尝不显明!”不仅如此,寒冰还举例说明,女性显不显明同“女旁”并没有必然联系,“不是有女才会分明,无女便不分明”,关键在于“从来造字是要多少保存古人的经验”。例如:“奴字是女旁,在习惯上谁不承认他是代表男性!如果要用他代表女性,谁不加上女字,使他成为‘女奴’!”又如“伶俜”等字,“无论什么人,也自然会说是代表女容的字,而字面何尝用女来显现!”

寒冰这些维护“伊”字的慷慨激昂的驳论自然不是毫无道理,但其中让人疑惑之处也委实不少。且不提“伶俜”一词是不是明确只表“女容”,那个“奴”字是否仅代表男性,即如其所断言“伊”字使用的地域范围如是之广,以及该字在以往的诗词曲中“十九代表女性”两点,就很难服人。关于“伊”字的使用地域问题,主张“她”字的一些学者或谓仅限于“江浙两省的一部分”地区,[17]或谓只有“江苏东南和闽浙等地”[18]。总之都认为范围不是很广,连当时主张“伊”字的人,也多承认这一点。至于“伊”字在诗词曲中的用法“十九代表女性”之说,就更缺乏根据了。实际情况乃是:从前的“伊”字基本上没有男女性别之分。

此外,寒冰主张“伊”字而排斥“她”字,还有一个重要理由,那就是在他看来,当时的文坛中,“伊”字的使用实际上已显示出某种现实优势。故他自信地宣称:“就事实论,眼前的报纸杂志,大多数都采用‘伊’字而不采用‘她’字,可见‘伊’字已有统一的希望,而‘她’字则无统一的希望。”[19]

概括地说,1920年至1922年之间,在有关“她”字问题的讨论中,从语言自身的角度来反对“她”字的意见大致不外两类,一类是从语言的简便和有效性原则出发,整体反对男女第三人称代词作性别区分的;另一类是虽认同区分,但却反对“她”字而钟情于“伊”字的。像寒冰这样的人,则经历了一个由一类到二类的转变过程,故尤具代表性。

在当时,公然持第一类立场的人为数并不很多,但也绝非没有重要的支持者。如学贯中西的蔡元培,他在1920年6月发表《北京国语传习所的演说》,就明确表示了反对男女第三人称代词区分性别的意见,他说:“近来有人,对于第三位的代名词,定要分别:有用她字的,有用伊字的,但是觉得这种分别,也是没有必要。譬如说一男一女的事,如用他字与她字,来分别他们,固然恰好;若遇着两男或两女的,这种分别还有什么用呢”[20]。当时,蔡元培显然还没能注意到已经有人在使用 “伊们”或“她们”了,他是从语法应尽量简洁的立场出发而立论的。正是因此,他还批评了英、法、德等国语文中的数词变化、形容词的级数变化和动词时态、语尾变化等过于复杂,不如中国语言简便的好[21]。言下之意,在汉语中,第三人称代词不分性别的做法,实际上比西方语言还要更为简便些。

除蔡元培之外,当时反对男女第三人称代词要加以性别区分的,还有陈大悲和孙逊群等人。陈大悲是当时著名的戏剧家,1921年年初夏他曾在《戏剧》上发表《剧本中的“伊”和“她”》一段随笔谈,从剧本和表演的双重角度,对当时以“她”和“伊”等来区分男女性别的做法均不赞同,认为“照西文来分别,为麻烦为多事”[22]。

图18 期刊漫画中仍用“他”字指代女性的情形。原载《解放画报》1920年9月第5期

孙逊群表达类似的反对意见,则是在“他字分化”的各种方案多提出来之后进行的一次偏激反驳。1921年10月,他从代词的效用出发,提出汉语中一个“他”字就已够用,不必再分化的观点。这与前此寒冰的有关看法相似,又有所不同。在孙氏看来,学会使用代词,的确是语言文字的进步,它可以省字,即省掉前文中那些已经出现过的较长的“本字”或“本名”。但正或由于此,如果前文已经出现那些可供代替的“本字”或“本名”,那么后面再以一个“他”字来“代”时,也就往往能够达到清楚指代的目的,不必另对“他”字加以太多的分化性改造。他说:“从字形上下功夫,改符号,加符号,那又何必要用代词呢?不直接用本(字)呢?假使说,外国文的第三位代词,有种种区别,我们也当仿他,这不是理由。他们所以要区别,自有他们的原由。我们的‘他’字,不分化而用,也能够用,便是我国‘他’字的效用大。”[23]不过,孙氏却并未讲出何以汉语中“他”字“效用”格外大些的原因所在。

孙逊群反对“他”字作性别区分,还有一个理由,即认为“我国的文字不是不精密,实是区别太细,所以文化传播较迟”,这从“说文、字典上去看,用字的轻重繁简区别真是细得了不得”一点,可见一斑。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去从前无谓的许多区别”,而不是去主动再造出一些无谓的新区别来[24]。

对于孙氏的上述看法,语言学者龚登朝则提出了商榷意见。他在《学灯》上发文指出,在简单的会话和作文中,“勉强混用”一个“他”字确有可能,但在复杂的文章里,就绝对不行了。当然,男女性别第三人称代词的分别使用也终有自身的限度,即总有“应用不全”、“无论改到什么地步,不免有困难的情形”存在的可能,但当遇到那种实在难以处理的特殊情形时,就最好不用代词,而直接使用需“代”的本来名词好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代词无用。代词毕竟简洁方便,很多时候说话作文都应该使用。与此同时,龚氏也承认,在中国的确“文言里原有许多极无道理的区别字,在白话文里应当废掉的”,比如,猪、羊等动物,不同年龄竟有不同的称谓字;亲属的名称也分得极为精密、细致;等等,但这些需要废掉的烦琐区别字,与中文里第三人称代词不精密,同样需要改进其实并不矛盾[25]。

1922年2月27日,《申报》杨荫杭主持的《常识》增刊上,发表了笔名为“箴”者的《说她》一文。该文整合了寒冰等人的意见,又加以自身的发挥,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反对“她”字的阵营一边。作者在文中指出,“她”字见于《玉篇·女部》,即古“姐”字,兹也切。上古也作“毑”,蜀人呼母为“姐”,故“姐、她、毑三字皆读兹也切,其意则为母也”。因此,“今之提倡新文学者”以“她”字专门代表女性,还以为是什么“新”字,觉得很新奇,其实不然。他还亦庄亦谐地“威胁”道:

任何女子苟呼之为母,强者必怒于言,弱者必怒于色,下流女子或且破口大骂,欲掌其颊矣。而提倡新文学者,乃以鄙弃国学之故,未及详考,几指全国之女子,尽人为母,虽非有意玩弄,毋乃近于不知而作乎!

作者继续发挥说:

或问今人呼未嫁之女为小姐者何也?呼未嫁之女为小姐,犹呼有父之男为少爷。少爷之称,尊其父而兼及其子也;小姐之称,尊其母而兼及其女也。其意固无不通,故小姐为尊称,而大姐反为贱称。她字与姐、毑二字,既音义皆同,则以她代他,为专指女子之称,未免陋矣!

他之本字为它,即蛇字之古文。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后人借用佗字,佗负荷也,从人它声,徒何切,为谐声字。今无锡尚存古音。俗体作他,从人而已无声可谐矣。然此字行用已久,亦早见于《玉篇》。若以从人从也为会意字,则也字之古义为女,毑专指女子反较男子为当。况男女皆人也,既提倡男女平等,同用他字,有何不可?而必易他为她,致有呼女为母之嫌,奚取哉![26]

遗憾的是,目前笔者尚无法判断这位在1920-1924年间,经常在《申报》“常识”增刊上发表“常谈”短文的作者之真实姓名。

总的说来,1920年至1922年间,在公开发表的讨论中,主张第三人称代词要有男女性别之分的意见,还是明显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在主张性别区分者内部,则又基本以主张“伊”字的人略占上风。1920年4月底,《新人》杂志社在将此前由寒冰《这是刘半农的错》引发出来的相关讨论文章汇编在一起时(题为《“她”字问题的辩论》),该社主编王无为特作了一个“编者按语”,对论争进行了阶段性总结,颇能反映当时“观战”者认为“她”字已经根本动摇,而“伊”字却暂居优势地位的看法。他写道:

关于“她”字的问题,自寒冰主张推翻以后,狠生了重大的反响。现在双方辩论,已告一小段落。结果:刘半农造的“她”字,根本虽经摇动,寒冰对于攻击“她”字的立脚点,也有变更的地方。就是对寒冰的话表示不信任的祖基、梦沈……诸君,也趋向于改用“伊”字的途径。所以“她”字有无存在价值,现在已经不成大问题。现在成问题的,就是女子代名词,用“伊”字是不是适当,和代表中间物的字该如何改造,然后达到完全——适当需要的目的。我希望诸君继续讨论下去。[27]

当时,认为“伊”字优于“她”字的人们所持的理由,除了前面已经提到的那些之外,还有两条值得补述:一是有人强调在传统中文里,“伊”字可以仿照“朕”字的先例,由广义变为狭义。“朕”既可以由从前“人人可用作自称的代名词”、变作后来国人早已“历来习惯”的帝王专用之自称,那么“伊”字由“第三身男女两性共用的代名词” 变成“仅作女性第三身单数的代名词”,也就顺理成章了[28];二是已经有人开始从两字的偏旁着眼,认为“伊”字的构型在体现男女平等精神方面,比“她”字要更为合理。

图19 “伊”字被用来专指女性,揭示女性命运。原载《解放画报》1921年5月第11期[29]

不过,主张“伊”字者攻击“她”字的说法虽多,却也不免存在内在的矛盾:如个别重要辩手(像寒冰)总是强调“她”字为旧有,易与旧义相混;而更多的拥护“伊”字的人(像陈望道等),则秉承周作人的旧虑,批评“‘她’字是新造的字,铅字尽须新铸,印刷稍有不便”[30]。这一矛盾,其实对于史家评断当时“她”字刚出现时的性质问题,至今仍不无某种参考价值。

同主张“伊”字者相比,拥护“她”字者的一个主要困扰则在于发音问题上。他们当中由于绝大多数人既承认“她”字在发音上无法区别于“他”字为缺陷、为不足,却又无法提出一种统一的令人信服的改音方案来,有人如邹政坚甚至因此建议把“她”字读作“伊”音,[31]从而遭到许多主张“伊”字者的抢白。用语言学家陈望道的话来说就是:“‘她’字读作‘他’,口里仍无分别;读作‘伊’,何如径用‘伊’?!”[32]

在刘半农之前,钱玄同和周作人两人都曾提出类似改“他”音读“拖”音的建议,但不久之后都又以为这不免有点“矫揉造作”而自动作罢。前述寒冰针对刘半农提出的“她”字发音问题而进行的种种驳难,也能表明,在与“伊”字竞逐的过程中,“她”字的拥护者们因主张“她”字不同于“他”的发音,反而使自己一度处于某种被动和不利的境地。

实际上,“伊”字不仅在正式的争论中一度领先,在实际的被运用过程中,也曾经显出优势来。当笔者带着“她”字和“伊”字使用频率这样的问题意识去阅读五四报刊等文献的时候,明显感到,1919年至1922年间,新文化圈对“伊”字作第三人称单数词的使用要多出“她”字不少。鲁迅、周作人兄弟和钱玄同不用说,茅盾(沈雁冰)虽在1920年的时候偶尔用过一下“她”字,但1921年之前绝大多数的时候则都自觉使用“伊”字;叶圣陶在放弃“他女”之后至1922年7月以前,朱自清在1919年至1922年4月前,也基本都使用“伊”字;李大钊、邵力子、李汉俊、梁宗岱、陈望道、刘大白、黎锦熙等舆论界和语言学界的活跃人物,1919年至1922年间也都自觉使用“伊”字,其中有人甚至延续使用“伊”字到很晚。

下面,我们不妨以诗人钱杏邨(阿英)1921年7月发表的《大丽花》[33]一诗为例,看看当时作为女性第三人称代词的“伊”字进入诗文的具体情形之一斑:

大丽花

红的——十分红的舞衣,

披在伊美丽的身上。

衬出伊的脸儿——洁白;

伊的发儿——金黄。

羞答答的模样,

对着红扑扑的斜阳。

……

“风姨”来了,

伊抖擞起精神舞着;

伊——伊力不胜了,

颤着——不住的颤着。

我被伊恋着,

伊被我怜着,

我情不自禁地和伊吻着,

伊——伊低头无语,温温存存地和我偎着。——

纯洁的芳心,忐忑地动着,

俊俏的眼波,呆呆地望着。——

……

隐隐的泪痕;

默默地沉思。

这首不乏诗意或者说在当时喜欢“新文学”的人看来可能别具诗意的诗歌,不过是笔者随手取来代表当时使用“伊”字作为第三人称代词的文学作品之一例证罢了。

鉴于上述情形,无怪乎在1920年9月至11月间,反对“她”字主张“伊”字的寒冰要认定,当时的报纸杂志大多数都采用“伊”字,而不采用“她”字,这已表明“伊”字有“统一的希望”,并以此来驳论刘半农了。当时,有这种判断的人,绝非仅寒冰一个。1921年6月,参与争鸣的大同其人也曾撰文断言:“用 ‘伊’字算是最妥当。虽没有人下一道统一的命令过,但现在文坛上已慢慢地有统一的现象了”[34]。 1922年11月,钱玄同更是充满信心地表示:“近来我和黎锦熙先生商酌,女性用‘伊’,不但已经渐成习惯,而且在旧文学上本也略有根据,不必再改动。”[35]然而,出乎这些人意料的是,“伊”字这种流通和认同的强势地位,却并没有持续多久,此后不到两年,情况就发生了逆转。最终的情况,更是众所周知。

参考文献

[1]这些论争文字,最初分别载于《学灯》1920年4月18日、20日、24日、25日和27日。

[2]寒冰知道,“伊”字除了作第三人称代词外,古代也曾被用如第二人称“你”。后吕叔湘先生等语言学家也多次指出金、元时代“伊”字的这种第二人称用法。

[3]寒冰:《这是刘半农的错》(载《新人》1920年4月第1号),《关于“她”字问题的申论》(载《学灯》1920年4月27日,转载《新人》1920年第2号)。

[4]寒冰的原话是:“文字是有组织的,凡有‘他’字在内的一段文字,必定有个根据在上下文,看的人自然明白他的意义,知道他所代表的是‘男女性’或是中间物,并无改革的必要。”此段文字连同第五条理由均见《这是刘半农的错》和《驳“她”字的研究——刘半农不错是谁错?》两文(后文载《学灯》1920年4月20日,转载《新人》杂志第2号)。

[5]寒冰:《关于“她”字问题的申论》,载《学灯》1920年4月27日。

[6]寒冰:《关于“她”字问题的申论》,载《学灯》1920年4月27日。

[7]总的说来,这场争论还比较理性,多能平实说理。只有寒冰与孙祖基之间,时有嘲讽对方“不懂逻辑”、“不读书”、“浅人说理”、“乱噪”、“所持的理由,完全没有辩论的价值”等攻击之词。

[8]如梦沈《驳“她”字的研究:难道是刘半农错么》就写道:“上下文固然要看,根据原是要寻,但是有的地方若不用‘她’字代表女身,上下文随便你写的怎样仔细,恐怕人家他要看不懂。”此文载《学灯》1920年4月25日。

[9]这一意见,是刘半农在《“她”字问题》中综合了有关论争的结果。在刘之前,孙祖基就曾指出: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是面对面谈话,彼此清楚,“在代名词的属性上,不发生什么问题。不过要用到第三身,却是有些困难,因为第一身和第二身讲话,第三身常常不在此地,必定要借着这个差别,而后能够显露文字的用途。”(见孙祖基:《非“驳‘她’字的研究”》,载《学灯》1920年4月24日“青年俱乐部”栏,也可见《新人》第2号)。梦沈则从另一角度强调:“你”和“我”都只有一人,不会看错,而“他”是代表第三者,“第三者不可胜数”,故必须加以分别。(见梦沈《驳“她”字的研究:难道是刘半农错么?》,原载《学灯》1920年4 月25日)

[10]大同:《“第三身代名词”底研究》,转载《新人》杂志第2号。

[11]刘半农的《“她”字问题》一文,最初载《学灯》1920年8月9日,后被《新人》第6号转载。

[12]见孙祖基的《“她”字的研究:刘半农果真是错吗?》和《非“驳‘她’字的研究”》两文。

[13]寒冰:《驳“她”字的研究——刘半农不错是谁错?》。

[14]刘半农1935年出版《半农杂文》时,所收《“她”字问题》一文,将原文“法德文中”的“德”字去掉,把“英文中……多数的抽象名”中的“多数”二字改为“许多”,以避不懂、求严密。

[15]见刘半农:《“她”字问题》一文。此文注明1920年6月6日作于伦敦,载《学灯》1920年8月9日“讨论·商榷”栏,寒冰《续论“她字问题”》一文,于8月12 日的《学灯》刊出,后复载《新人》第6号,刘半农此文也被《新人》作为 “附录”同时刊出。但应指出的是,1935年,刘半农将《“她”字问题》收入《半农杂文》时,竟完全将原文中仿英语中的“强式”、“弱式”法而制定发音主张作了大幅度修改,提出“‘他’字在普通语区域中,本有两读:一为tá,用于口语;一为tuó,用于读书。我们不妨定‘他’为tá,定‘她’为tuó;改变语音,诚然是件难事,但我觉得就语言中原有之音读而略加规定,还并不很难。”可这一改,寒冰的有些驳论就没有了针对性。《半农杂文》注明此文原载1920年8月9日的《时事新报·学灯》,却并未说明这一重要修改之处。其他的重要修改而未能说明的,还有补充“它”字一事(下文还会谈到)。由于后人多从《半农杂文》了解《“她”字问题》的主张,故以讹传讹者不少。如刘禾所引刘半农的话就出现了类似错误。可见前引刘禾《跨语际实践》一书中文译本,第51页。

[16]寒冰的《续论“她字问题”》一文,原载《学灯》1920年8月12日,后被《新人》第6号转载。

[17]金福申:《代名词他(he)同她(she)》,载《晨报副刊》1921年3月18日“讨论”栏。

[18]陈斯白:《“他”字分化的意见》,载《学灯》1921年10月8日。

[19]寒冰:《续论“她字问题”》,载《新人》第 6 号转载。

[20]蔡元培此文连载《觉悟》1920年6月27~28日。在查阅《觉悟》和《学灯》杂志的过程中,曾得到沈洁在上海的有力帮助,特此致谢。

[21]同前引蔡元培:《北京国语传习所的演说》。

[22]参见大同《戏剧里第三身女性代名词》一文。在此文中,大同引述陈大悲反对“她”字的具体意见为,该字“虽可使读剧本的人明白阴阳性,但用到台上演时,听戏的人仍不明白”;而用“伊”字,仅一部分人懂得,除非国家统一下一道命令,“从某月某日起,教四万万人对于女性第三身只许称‘伊’,不许称‘他’”,才能做得到。意下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同还批评陈大悲一方面笼统反对第三人称性别区分词;一方面在翻译《银盒》时,又用了“她”字,不免前后自相矛盾。此文载《觉悟》1921年6月7日“通信”栏。

[23]孙逊群:《“他”的讨论》,载《学灯》1921年10月27日“青年俱乐部”栏。

[24]孙逊群:《“他”的讨论》,载《学灯》1921年10月27日“青年俱乐部”栏。

[25]龚登朝:《读“他”的讨论》,《学灯》1921年11月2日。

[26]箴:《说她》,载《申报》1922年2月27日第17版。这位作者与此期主持《申报·自由谈》的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周瘦鹃观点接近。

[27]载《新人》第2号,时间在1920年5~7月。严格地说,孙祖基等人的主要目的是反对回到笼统的不分性别的“他”字上去,至于是“伊”还是“她”,并不是十分在意。如孙祖基就表示,寒冰主张“‘他’字复旧,‘她’字取消,不能成立”,“不过‘她’字本身,以后有没有摇动,这也是一个问题。我以为这个‘她’字,在现时可作为他与X字的过渡效用,究竟还是造出一个新字来的”。(孙祖基:《“她”字的研究——刘半农果真是错吗?》)因此,说孙祖基对“她”字信心不足可以,但说他和梦沈等“也趋向于改用‘伊’字的途径”,就不太准确了。

[28]大同:《“第三身代名词”底研究》。陈望道在《女子性第三身“身次代名词”》中也认为,“将某身次代名词缩小范围,复有历史上的根据。因此,我们就采用‘伊’,不采用‘她’。”(载《觉悟》1920年5月3日)。

[29]此幅以“伊”字作女性第三人称代词的插图,连同前后几副以“他”或“她”字作女性代词的插图,笔者发表《“她”字的故事》一文时,均请沈巍博士帮忙翻拍。出版此书时,在陈一鸣的帮助下,又进行了重拍。

[30]陈望道:《女子性第三身“身次代名词”》,载《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0年5月3日。

[31]邹政坚《“驳她字的研究”的讨论》,载《学灯》1920年4月24日。

[32]陈望道:《女子性第三身“身次代名词”》。寒冰和大同等人也有类似诘难。如大同就指出:“‘也’字古写‘它’字,‘他’字即古写‘它’字,‘她’即‘他’,‘她’读‘伊’理由不充足,不如竟用‘伊’字。”(见前引大同:《“第三身代名词”底研究》)。

[33]《大丽花》,载《解放画报》1921年7月30日第13期。

[34]大同:《戏剧里第三身女性代名词》,载《觉悟》1921年6月7日“通信”栏。

[35]钱玄同:《“他”和“他们”两个词儿的分化之讨论》,载《国语月刊》1922年11月20日第1卷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