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贵妃的逼问和所有人的注视下, 曹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一张帕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谁手里没有?这能说明什么?至于这莲花, 随便绣一朵也就是了, 毕竟臣妾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许旁人用莲花图案。”
皇贵妃一噎,哪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昭嫔的话不无道理, 一张帕子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想凭着一张帕子轻易把这件事扣在昭嫔头上, 并非易事。
太皇太后耷拉着眼皮子,手中的佛珠拨动的飞快。苏茉儿解释道:“昭嫔娘娘说的不错, 宫中并未禁止旁人用此莲花图案。只是从内务府出来的东西,总是和旁的地方的东西不一样。奴婢在宫中几十年了,内务府绣娘的刺绣技巧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不曾变过, 这张帕子上绣的莲花,奴婢可以肯定是出自内务府。”
安嫔这时插话道:“既然出自内务府, 想来这帕子是有迹可循的了?”
皇贵妃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暗芒, 请示康熙:“皇上,臣妾这便命人传内务府总管郭培安问话。”
康熙饱含深意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曹玥, 之后落在皇贵妃身上, 颔首同意。
郭培安来的很快, 甚至在来之前还问清楚了事情原委,然后带来了给各宫分发物品的记录册子, 当着众人的面儿查起来这帕子都分给了哪宫:
“回皇上,太皇太后, 各位主子,这方莲花绣帕采用的是轻纱料子,料子虽然一般,但颜色却是淡淡的青色,数量又仅有一匹,所以当时内务府为各宫绣帕子的时候,将这一匹料子做成的帕子全部绣上了莲花,最终成品共计六十八方,尽数分给了景仁宫的宫女,无一遗漏。”
康熙食指不经意的点着椅子扶手,淡淡问道:“没有错漏?”
郭培安摇头:“没有错漏,这样的事情,奴才怎敢记错?若是皇上和各位主子们不信,奴才还有一法子可以证明。”
说着,郭培安仰起头看着苏茉儿手里的帕子:“嬷嬷,可否劳烦您把帕子对准了灯照一照?”
苏茉儿当即将帕子扯平,把绣着莲花的那一角侧着对准了宫灯。
康熙眯着眸子看过去,隐隐约约在莲花上看出了一个小小的编号。
苏茉儿道:“皇上请看,这编号,便是奴婢方才说的不一样的地方。”
离得远的嫔妃自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可离得近的,比如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几人,还是看见了的。
只不过她们心下也嘀咕,内务府何时这般空闲,在宫女用的帕子上费了此等心思,她们竟分毫不知。
僖贵人虽然看不见帕子上有什么,但她只听着苏茉儿和郭培安的话,也知道这帕子是景仁宫的,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一脸愤慨:“昭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任你巧舌如簧,这帕子到底还是你景仁宫的,难道你不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帕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博尔济吉特庶妃的手里吗?”
曹玥不紧不慢的睨了僖贵人一眼:“方才本宫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个荷包,好似是你身边那个叫碧云的宫女的东西,僖贵人不妨给本宫解释一下,你宫女的荷包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里?”
“宫女掉的荷包我怎么会知道?”僖贵人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昭嫔,你别顾左右而言它。”
话音甫落,不需曹玥再说什么,众人的眼里就有了那么一丝对僖贵人无脑的鄙夷。
荣妃白了僖贵人一眼:“你都知道宫女掉的东西和你无关,那景仁宫宫女掉的帕子,又和昭嫔有什么关系?知道的咱们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才是伺候人的奴才呢,连宫女东西的去向都得知道的一清二楚。”
荣妃的话很是得了在场嫔妃们的认同,且不说博尔济吉特庶妃到底是不是昭嫔所害,只说此刻,就算那帕子真的是景仁宫宫女的,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如若她们这会儿都硬是觉得昭嫔有嫌疑,万一日后风水轮流转,她们也落得此等地步,又该如何?
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退路才好。
安嫔瞅了瞅不以为意的荣妃,又瞥了眼被挤兑的脸色涨红的僖贵人,出来打着圆场:“荣妃姐姐说的有道理,僖贵人说的也不算错,若是昭嫔宫中等闲丢个帕子便也罢了,可如今那帕子还牵扯到博尔济吉特庶妃的一条命,便不是小事了,僖贵人慎重些也是应该。不过眼下该做的,却是要查出来这帕子的主人是谁。”
郭培安忙道:“这帕子,景仁宫的宫女一人两方,若是谁的数量不够,便是谁丢的了。”
曹玥不置可否,朝着康熙和太皇太后福了福身:“此事臣妾毫不知情,皇上尽管命人去查就是。”
康熙眼中带着犹疑,今晚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冲着她来的,偏偏她镇定自若,还肯让他去查,若非实在是心中无鬼,怕是也不能这般坦**。
可是在宫中行事,不只是坦**,问心无愧就可保全自身的。
若是真的如她所言,他命人去查,到时查出来的东西不受控制,有些事情就不止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康熙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太皇太后眼底的阴鸷愈发浓郁:“皇上,这件事哀家一定要查出真相,否则哀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太皇太后就调节好了心情,把沉痛给压了下去。
既然乌日娜已经丧命,那她就更要按照原计划进行,不过她不需要用来同皇上交换条件,那就让昭嫔给乌日娜偿命好了。
太皇太后不肯松口,曹玥的性子依旧那么倔强,康熙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子嗡嗡的疼。
然而康熙再是犹豫,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维护曹玥,他抬眸吩咐梁九功:“你亲自去查,若是有丁点儿差错,过后就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了。”
梁九功一身皮肉紧紧绷着,头皮发麻的应下了差事,更是用了一百二十分心思去办这件事。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的心思他还是能拿捏几分的,很明显皇上有心偏袒昭嫔,那他对景仁宫就得客气着来。
不过再是客气,查个手帕数量罢了,一会儿便查完了,最终在一个三等宫女萱草的手上发现少了一张,其余人的帕子都对的上。
梁九功看着萱草的眼神当即就变了,上上下下来回扫了她许多遍,最终盯着她的鞋子道:“今儿晚上没去放灯?鞋挺干净的。”
萱草佯装镇定:“是,今日奴婢当值,就不曾去过御花园。”
“既没有去过,那你的帕子是何时丢的?”
梁九功盯着萱草的眼睛,一丝一毫都不肯错过她的表情。
萱草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也想不起来了。”
对于萱草的话,梁九功一个字也不信,不过碍于她是景仁宫的人,没有皇上吩咐,他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未多问,让人将她带去景阳宫的同时,又递给了身后小太监一个眼神。
小太监忙弯了弯腰,故意落在后面。
梁九功带着萱草回到景阳宫复命的时候,景阳宫里正安静的只剩下虫鸣的声音,好似只有他一回来,才给景阳宫添了些人气似的。
梁九功指着跪在地上的萱草道:“回皇上,景仁宫的所有宫女中,唯独萱草丢了一张帕子,只是奴才问过萱草,她说自己也不知那帕子是何时丢的,今日更没有去过御花园……”
“没去过?”
梁九功话还没说完,嫔妃中忽然就有人惊诧着打断了梁九功的话。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郭贵人一脸的惊讶,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皇贵妃捏着帕子抵了抵鼻尖儿:“郭贵人,你这么惊讶做什么?莫不是你见过这宫女?”
郭贵人没急着答话,而是犹豫着上前两步,叫萱草抬起头,自己仔细的打量过后,才用肯定的语气道:“婢妾的确见过她,而且就在今晚御花园假山周围。”
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般。
太皇太后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呼吸也沉重急促起来:“郭贵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儿一五一十的给哀家说清楚,若是有半分隐瞒,哀家不会轻饶了你。”
“是。”
郭贵人咽了口口水,怯怯的瞟了眼曹玥,又猛地收回视线低着头:“婢妾前些日子给四格格做了几件衣裳,今日特意送去了公主所,所以婢妾去御花园放灯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那时婢妾刚放完灯,想着到处走走,不经意就走到了假山周围,然后就看到有个宫女慌慌张张的小跑着离开,婢妾当时多看了她两眼,只当这宫女是急着回去当差什么的,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刚刚,梁公公带着这个宫女过来,还口口声声说这宫女没有去过御花园,婢妾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僖贵人眼含得意:“行事慌张,本身心里就有鬼,也就郭贵人心大不放在心上,若是我在场,定然当时就命人把她给绑了,哪儿还容得这个贱婢满口胡诌,欺上瞒下?太皇太后,依婢妾看,博尔济吉特庶妃的事儿和她一定脱不了干系,不如先打她个二十板子再行问话,知道了厉害,也就老实了。”
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颔首同意:“依僖贵人所言,给哀家重重的打这贱婢。”
萱草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控制住拉到刑凳上,她趴在刑凳上,感受着刑凳的冰凉,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宫中宫女若是被杖刑,可是要被剥去裤子的。她还是个黄花姑娘,若是被当众剥去了裤子受刑,日后还有何脸面再活下去?
她的这番纠结恐慌入太皇太后眼中,太皇太后不以为意:“这宫女倒是忠心,宁可挨打,也不向主子求饶。不过哀家倒是想看看,这贱婢的忠心,有没有慎刑司的刑具硬。”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