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贵妃, 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与你同为贵妃,怎有你向本宫下跪的道理?”
曹玥蹭的站了起来,面色很是不虞, 就连自个儿摇着团扇的动作也忘了, 赶忙就要伸手去扶。
“你赶快起来, 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温贵妃虚弱至极,就起身跪下这么简单的动作,也累的她有些气喘。
她强撑着身子,拂开曹玥的手, 勉力仰头看着曹玥, 哀求道:“妹妹,我病了这么多年, 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清楚。原本我是早就该死的人,可是因为放心不下小十,一口气下不去, 就又勉强自己多活了这么久。如今……如今小十得封贝勒,境况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 我心头的这口气, 也该下去了。”
宫外的钮钴禄氏,因为他们母子二人对钮钴禄氏一族没有了利用价值, 冷血无情的不管他们的死活。
她早该知道, 钮祜禄氏一族都是利益至上, 他们会放弃她和小十,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清楚归清楚, 她却不能在自己走后,留小十一个人无依无靠, 她总得为小十找条后路,如此她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温贵妃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喘的不行,休息了片刻,又继续道:“妹妹,你也是当额娘的人,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我今儿个跪下来,不是出于胁迫妹妹的目的,更不是以后宫温贵妃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额娘的身份,想恳求妹妹一件事,还望妹妹一定要答应我。”
“你是想让我日后多照看十贝勒一些?”
曹玥对此,心中早有猜测,故而此时并不惊讶,面上仍旧是平静无波。
温贵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曹玥再不知她所求,那只能说明她所求非人。
所以她不意外曹玥说出了她的目的,而是有些不安,因为曹玥太过平静,平静到她心中有些打鼓,甚至觉得曹玥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思及此,温贵妃忙解释道:“妹妹放心,我只是想让小十平平安安的度过他的一生,不求他多有出息,只求妹妹平日里能多照看小十一些,莫要让他……让他被人欺辱了去。”
宫里宫外的拜高踩低,她心里清楚的很。
曹玥沉默了许久,弯腰扶起温贵妃:“姐姐先起来吧,你身子不好,跪久了怕是更加伤身。”
这次温贵妃没有拒绝,顺着曹玥的力道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她眼巴巴的望着曹玥,眼里充满了恳求:“我知妹妹的不易,所以也不会让妹妹白白答应我的请求,我会告诉皇上,等我过身后,我这些年的积蓄,一半给小十,剩下的一半,就给妹妹,也算是给妹妹的报酬。”
至于她手里仅剩的几个忠心的人手,她是打算留给小十也,以免她去了之后,小十跟宫里就断了联系。
曹玥不知温贵妃的小心思,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掌管后宫的是她,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宫里头她能用的人手可比温贵妃手里那仨瓜俩枣的多多了。
“姐姐无须如此,姐姐一辈子的积蓄,自然是要留给十贝勒的,本宫不能要。至于姐姐的请求,本宫倒是无妨,从前小十三小的时候,与十贝勒的关系还是不错的,看在小十三的面子上,本宫答应就是。只不过……”
温贵妃心里咯噔一下:“妹妹可是有何顾虑?”
曹玥点头道:“十贝勒已经大了,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若是本宫贸然去管,哪怕是为了十贝勒好,可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挑拨,届时若是本宫冷了心,十贝勒被蒙蔽了双眼,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本宫也说不准。”
曹玥说的句句在理,温贵妃听罢,浑身一震。
是啊,当年是她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故意把小十给养废的,如今小十是平安长大了,可心思却格外浅薄,虽不及直亲王冲动易怒,但也极易被人挑拨,到时若是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温贵妃一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久久不曾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温贵妃再看向曹玥时,眼中带着十足的坚定:“妹妹大可放心,这些事情,我自会叮嘱小十,必然不会发生妹妹说的那种情况。”
“姐姐既然这么说了,那您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姐姐今日所求,本宫应下了。”
紫烟拉着安凝在小厨房里东拉西扯,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安凝往正殿走。
她们刚端着方盘回到正殿,便见十贝勒不知何时站在了寝殿外的楹窗下,脸上被晒的通红,汗水止不住的从脸上流进脖颈里,还有那红肿的眼眶,一看就知他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紫烟心慌的很,刚要给十贝勒请安,借此提醒屋里的人,正殿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昭贵妃一个人举着团扇遮着头顶的太阳出来了。
安凝忙小跑着过去,拿起放在门框处的油纸伞撑开,遮住大太阳。
她眼珠子往十贝勒那边看了看,低声道:“娘娘,您和温贵妃的话,怕是都被十贝勒听见了。”
曹玥放下手,挑了挑眉梢:“听见就听见吧,左右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更何况他听见了正好,他听见了温贵妃为了他是如何的殚精竭虑,如何低声下气的求她,只为了保他后半辈子的平安,他心里的触动才会越大,日后即便是为了温贵妃,他也不会轻易反水。
“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本宫在里面热出了一身的汗,得赶紧沐浴才行。”
正如曹玥所想的那样,那日她走了之后也不知温贵妃又和十贝勒说了什么,总之没用几日,十贝勒和十三贝勒之间的关系又像是幼时十三贝勒封贝勒之前的那段日子。
十贝勒亲近十三贝勒的同时,还连带着九贝勒一起。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三人简直是一有时间就在一起,九贝勒和十贝勒也不成日在京城到处玩乐,而是陪着十三贝勒一起在坐在上书房里读书。
如此情形,令康熙惊讶至极。
这日,康熙难得的有空,便把他们三人叫到了乾清宫,一通考问之后,除了十三贝勒对答如流,九贝勒和十贝勒回答的虽不如十三贝勒,但比之从前,还是有了很明显的进步的。
康熙心情极好:“老九老十,你们两个是改了性子了,竟然也知道上进?”
要是搁在以前,能得康熙一句夸赞,十贝勒能高兴好久,可是现在,只要一想起病的愈发严重的温贵妃,十贝勒就高兴不起来。
他低着头,浑身散发着低迷又哀伤的情绪:“回皇阿玛的话,之前都是儿臣不对,如今儿臣醒悟了,知道成日里游手好闲没出息,不能让您看重儿臣,更不能让额娘为儿臣骄傲,所以儿臣痛改前非。皇阿玛,儿臣保证,日后儿臣再也不贪玩了。”
额娘,他再也不贪玩了,只求您快点好起来。
听着十贝勒自省的话,康熙很是满意,他又看向九贝勒:“那你呢。”
九贝勒拱手道:“皇阿玛,儿臣也是一样,儿臣这几年年纪大了,也当了阿哥,虽然膝下只有一个小格格,但也明白了为人父母对于子女的苦心。皇阿玛放心,日后儿臣和十弟一定会向十三弟学习,不再让皇阿玛为我们费心了。”
康熙欣慰的点头:“你们能有此觉悟,很好。”
他闲闲的靠在椅背上,眼含笑意道:“今儿个你们表现的都很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朕都会赏你们。”
九贝勒道:“儿臣没有什么想要的。”
十贝勒犹豫再三,咬牙道:“皇阿玛,儿臣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儿臣想求皇阿玛一件事。”
话落,康熙眼里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了许多,只是九贝勒和十贝勒都没注意到,只有十三贝勒注意到了。
他连忙碰了下十贝勒,开玩笑道:“十哥,你想求皇阿玛什么事儿啊,该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格格,想让皇阿玛赐给你吧?”
十贝勒实诚的摇了摇头:“十三弟说笑了。皇阿玛,请您恕儿臣斗胆,额娘的病愈发严重,太医说,额娘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儿臣只想求您得闲时,多去看看额娘……”
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十三贝勒松了口气。
非是他草木皆兵,而是近几年来,别看他在皇阿玛面前得宠,可行事时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就怕一步不对,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康熙年至老年,越是对儿子的孝心渴望,看够了前朝直亲王,太子和八贝勒三脉人为了一点点利益争的不可开交,康熙就愈发觉得此时的十贝勒很是有孝心。
眼中的笑意慢慢回来,康熙清了清嗓子:“朕知道了,朕这些日子忙碌了些,难免忽略了你额娘,日后会多去看她的。”
就算十贝勒不提,看在温贵妃伺候他数十年的份儿上,他也会时不时去看看的,只是次数并不频繁而已。
十贝勒感激涕零道:“多谢皇阿玛。”
“虽然你们什么都不求,但朕金口玉言,说了要赏你们,就不会让你们失望。前几日蒙古进贡了几张玄狐皮,很是保暖,就给你们三人一人两张罢。”
“谢皇阿玛赏赐。”
玄狐皮可是个稀罕物,今年统共也就十张,这一下子就去了六张,余下的四张,按照惯例康熙是会赏给景仁宫两张,最后的两张,也不知会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