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余下的四位光头阿哥封爵一事, 康熙回去后思虑的许久,又考虑了前朝局势,觉得都封了贝勒, 也无甚不妥。
于是入了六月之后, 九阿哥, 十阿哥,十二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就都成了贝勒。
温贵妃面若枯槁,浑身虚乏无力的躺在**, 明明已经是燥热不已的盛夏, 各宫里都用上了冰盆子,永寿宫中却热的跟火炉似的。
温贵妃病着, 感觉不到热,也不能用冰,可殿里伺候的奴才们身子康健,又要伺候主子, 动辄就是一头一身的汗,浸湿了里衣, 黏黏腻腻的, 难受极了。
为此,他们心里生了埋怨, 伺候的也就不是那么尽心。
紫烟对此无可奈何, 如今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伺候温贵妃上, 对永寿宫敲打宫女这等子比不得温贵妃重要的事情,紫烟也顾不上, 只是平日里撞见了,就疾言厉色的训斥一通, 把自个儿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出去。
正是因为这样恶性循环,永寿宫从一开始的密不透风,渐渐地变成了筛子,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更是没有从前的好。
可今儿内务府那群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竟巴巴儿的送上了许多好东西,尤其是一些药材,品相格外的好。
紫烟还不知道十阿哥被封贝勒一事,故而瞧着正殿里的这一堆东西很是纳闷儿。
不过紫烟到底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眼皮子没那么浅,只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皮笑肉不笑的剜了那领头的管事一眼:“呦,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些子好东西,竟然也落到了永寿宫来,莫不是公公您送错了地儿,该是送到景仁宫去的吧?”
领头的管事是个格外奸诈狡猾,又识时务的人,温贵妃一病三四年,要圣宠没圣宠,要权力,权力也尽数被昭贵妃收入囊中,唯一的儿子十阿哥又是个没前程的,他看永寿宫,可不就是抬着下巴看的。
只不过他为人圆滑聪明,该给永寿宫的份例是一样也没少,只是东西嘛,就不是上等了。温贵妃是个高傲的,吃了这哑巴亏,又不愿意向昭贵妃低头,把这事儿捅到景仁宫去,那就活该她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管事的公公眼底带着精光,面儿上赔笑,活像是孙子一样:“紫烟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奴才在宫里当差多年,景仁宫和永寿宫还是认得的,这些东西,就是给温贵妃娘娘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恭喜温贵妃娘娘。”
紫烟听的一头雾水,恭喜?
她虽然不知管事公公口中的喜事为何,但她也不至于在一个奸诈的奴才面前出口询问。
紫烟稳住心神,为了以后考虑,没有再给他脸色瞧,只道:“知道了,东西留下,我还要伺候娘娘,就不多留你们了。”
管事公公态度极好的领着那群小太监告退。
他们一走,紫烟就忙命人去打听外头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宫里人尽皆知,永寿宫里自然也有人知晓。
紫烟一问,就有宫女一脸喜气洋洋的道:“紫烟姑姑,是咱们十阿哥被封为多罗贝勒了呢。”
说完,这宫女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把这次四位阿哥封爵的功劳,都算到了昭贵妃的头上。
紫烟听罢,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寝殿里的铃铛声响起,她忙转身进去:“娘娘,您醒了?”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温水,让温贵妃半靠在她身上,好给温贵妃喂水。
温贵妃只喝了两口就不再喝,头一撇,紫烟便把杯子拿开。
她缓了缓劲儿,虚弱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那么吵?”
说起这个,紫烟脸上忙露出几分喜色,恭喜道:“恭喜娘娘,今儿个早朝,咱们十阿哥被皇上封了贝勒。方才就是内务府的那起子奴才送了些东西来讨好咱们呢。”
温贵妃愣了下,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十被皇上封了贝勒?
倏地,温贵妃眼眶一热,眼泪开始流淌:“咳咳,皇上的眼里终于有小十的存在了。”
十年前,太子借着冲喜的名义抢了私底下她选给小十的嫡福晋后,小十在皇上眼里算是彻底没了位置。
小十的嫡福晋,是几年前大选她在皇上指定的几个人里选出来的,身份比起博尔济吉特氏多有不如。
这也就罢了,旁的阿哥们大婚之后都入朝办差了,唯独只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大婚后,整日无所事事,上书房也不去,在京城里招猫逗狗的,皇上的眼里就更看不见他们了。
因为这种种,她本该早就撑不住的身子,又撑了这么几年,为的就是不愿让小十成为没额娘,阿玛又不爱的孩子,那样小十太可怜了。
好在老天有眼,她终于没有白活这么久,如愿的看到了小十走进皇上眼里的这一天。
紫烟看着温贵妃又哭又笑,变幻极快的神情,很是明白温贵妃的心情,她想了想,低声道:“娘娘,这次不止是咱们十阿哥封了贝勒,同样被封为贝勒的,还有九阿哥,十二阿哥,以及十四阿哥。而且奴婢还听说,四位阿哥能有贝勒的爵位,皆是因为昭贵妃在皇上跟前进言的缘故。”
温贵妃闻言,欣喜之意少了许多:“昭贵妃为何要这么做?”
与其说这话是在问紫烟,倒不如说这话是温贵妃在问自己。
紫烟不知道,就什么也没说,温贵妃想了半天,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只是温贵妃的身体底子到底是坏透了,仅一会儿的功夫,温贵妃脸色就有些发白。
紫烟忙扶着温贵妃平躺下:“娘娘,太医嘱咐,您不可太过费心劳神的,快别想了,再睡会儿吧。”
温贵妃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被盖严实了,低低的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紫烟看着温贵妃闭上眼睛,打算出去看看刚才内务府送来的药材有没有温贵妃能用的,刚一转身,就听得身后温贵妃的声音:“明日请昭贵妃来一趟吧。”
“奴婢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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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玥换了身轻薄的浅青色旗袍,外面罩着一层纱衣,在炎热的夏天显得格外凉爽。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面前的几支簪子在旗头上比划:“你说,温贵妃请本宫过去,会有什么事儿?”
安凝打着扇道:“估计也是想向您道谢吧,昨日圣旨一下,宜妃,敏嫔和定嫔除了去乾清宫谢恩,还都亲自来咱们宫里送了厚礼。只有温贵妃身子不好,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亲自来是不能了,只有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曹玥选出了一支成色较好的碧玉簪插在旗头上,嘴角微勾:“本宫不这么觉得,温贵妃的情况,满宫皆知,即便是她不亲自来道谢,只命紫烟过来送礼也是情有可原,可温贵妃连紫烟都没派过来,由此可见,道谢并非温贵妃的目的。”
“娘娘说的有理。”安凝思索了片刻,又疑惑道:“可是这些年来,咱们与永寿宫井水不犯河水,更是没有交集,温贵妃此举,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曹玥往手腕儿上套了个镯子,又把几支并不常戴的精美华贵的护甲戴在手指上:“昨儿个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时,本宫顺势看了温贵妃的脉案。这些年来,温贵妃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
她一旦没了,这宫里,就再也没有人能护着十阿哥了。
一个不得皇上宠爱的阿哥,只能受尽忽视,一辈子碌碌无为。
安凝瞬间明了:“您的意思是……”
托孤?
曹玥与安凝对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
“走吧,趁着这个时候天儿不太热,赶紧往永寿宫走一趟。”
一进永寿宫,迎面而来的一股闷热让曹玥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脚步。
少许,曹玥神情不变的踏入温贵妃的寝殿。
彼时温贵妃已然清醒,靠在引枕上对着进来的曹玥道:“妹妹坐吧,我这身子不大好,不敢用冰,闷热了些许,倒是委屈妹妹了。”
说着,温贵妃朝紫烟吩咐:“还不去给昭贵妃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解解暑?”
紫烟福身,就在出去时,却叫上了安凝:“安凝妹妹,不若你随我一同去,小厨房里还备了几样点心,你去挑两样昭贵妃娘娘喜欢吃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安凝眼神请示曹玥,见曹玥微微颔首,安凝才亲亲热热的拉着紫烟的手笑道:“那咱们一起去。”
瞧着她们二人退出寝殿,曹玥笑着道:“原本选秀那日本宫就说待哪日得空了,便过来看看你,谁知选秀过后,本宫也病了些时日,来看你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
温贵妃浑不在意道:“病了这些年,人都脱相了,有何可看的,只要妹妹心里惦记着我,我就高兴,旁的都不要紧。”
说完这些场面话,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温贵妃抿着唇,犹豫了许久又道:“至于这次请妹妹过永寿宫一叙,一则是想感谢妹妹,若不是妹妹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恐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自己还有几个儿子仍旧是光头阿哥,小十也不知何时才能走进皇上的眼里。”
“姐姐这话就言重了,本宫不过提了几句罢了,最终做了决定的,还是皇上,这贝勒也是皇上封的,姐姐要谢,可莫要谢错了人。”
哪怕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也绝不会在明面儿上认下这份情。
温贵妃淡然一笑,也不强求,她心里明白就好。
见温贵妃不再提及,曹玥不禁在心里感叹,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只是没等她感叹完,温贵妃突然就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措不及防的跪在了曹玥面前。
曹玥脸上的笑瞬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