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底, 是你大哥任苏州织造期满的日子,算起来,咱们曹家在江南盘踞了也有十数年。前些日子你大哥来信, 意思是让老身问问娘娘, 咱们曹家, 是不是可以开始往京城发展了?”
曹家的发展至关重要,所以孙老夫人才会入宫,亲自和曹玥商谈。
曹玥沉吟片刻:“大哥是何想法?”
孙老夫人怕自己一言半语的说不清楚,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了曹寅写的信:“娘娘看过便知。”
曹玥接过信封, 从里面掏出信纸展开, 一字一句的看过。
良久,曹玥从信中抬头:“母亲, 大哥所图甚大。”
如今苏州织造看似只是正五品官职,但因为是钦差,负责皇家一应用度,非皇帝心腹不可任, 故而地位实际上与一二品大员相差无几。
尽管如此,可五品到底只是五品, 若想从五品一越坐到正三品, 连跳四级,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而曹寅盯上的, 正是如今空缺下来的正三品指挥使, 还是个武官。
孙老夫人轻叹:“老身何尝不知, 老身也劝过你大哥,想让他走稳妥一些, 可他却说,有些东西是放手搏来的,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他也想在十三阿哥入朝之前在京中朝堂站稳脚跟,也好给十三阿哥一些助力。”
曹玥听的面色动容,探手握住孙老夫人的手,柔声道:“母亲,大哥是为了女儿和小十三好,这些女儿都明白,大哥若是需要女儿做些什么,直说便是,女儿自当尽力而为。”
孙老夫人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探身过去,低声在曹玥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玥仔细听着,灵动清冷的眸眼划过一抹精光:“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老夫人交代完正事,心里的石头落地,便有闲心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起旁的事情。
在景仁宫留了近两个时辰,孙老夫人才起身告退。
晚上,康熙是和十三阿哥一起回到景仁宫的。
曹玥把孙老夫人今日带进宫的八音盒交给十三阿哥:“喏,你惦记了许久的玩意儿。”
十三阿哥眼睛一亮,就要伸手拿起八音盒,结果八音盒却被一只大手给截胡了。
十三阿哥怒目而视:“皇阿玛,您干嘛要拿儿子的八音盒?”
康熙仔细看着八音盒,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十三阿哥:“子清对小十三倒是上心,时不时的往宫里给小十三送一些新鲜的玩意儿,这八音盒可是格外难得,朕那儿,也就只有南怀仁进献给朕的一个,还不如这个看起来精致。”
曹玥心里琢磨着康熙话中的深意,面儿上却是掩唇轻笑:“皇上这是心里不平了?大哥给小十三寻这八音盒,也是知道小十三喜欢新奇玩意儿罢了。”
说着,曹玥横了康熙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分明知道小十三喜欢这些,您也没把您的八音盒赏赐给小十三,相反大哥却费心为小十三寻来了,都说舅甥情深似父子,大哥与小十三虽然未曾见过面,可依臣妾看,大哥待小十三却是比自己的儿子都要好。”
康熙被曹玥绵里藏针的话怼了一通,康熙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把八音盒给了十三阿哥,并严厉道:“玩儿归玩儿,就是不可玩物丧志,若是让朕发现你为此耽搁了读书,朕可是会没收的。”
十三阿哥忙一把把八音盒从康熙手中夺了过来护在怀里:“儿子肯定不会的。”
说完,十三阿哥生怕康熙反悔给抢回去一般,脚底抹油的溜回了自己的偏殿。
康熙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子,难不成朕还能真的抢他的东西?”
曹玥给了康熙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没有说话。
康熙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儿,略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说这些了,玥儿,朕已经选好了太子大婚的日子,这些日子内务府都在为太子的大婚做准备,朕政事繁忙,恐怕无暇分心,你管着后宫,便多用些心,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太子身份特殊,轻易康熙是不会让后宫嫔妃沾染上和太子有关的事情的,康熙肯让曹玥看顾费心,足以说明康熙对曹玥的信任。
只是康熙愿意,曹玥却不大愿意,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件事她若是做好了,那是本分,若是一旦出了岔子,那就是她的罪过。
如此吃力不讨好,她是傻了才应下来。
“皇上信任妾,妾本不该推辞,只是妾经历的事儿不多,也没有操办过阿哥们的大婚,唯恐有哪里出了岔子就不美了。再者小十三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安生不了几日就要出幺蛾子,妾还得时时看顾小十三,又要处理琐事,实在是分身乏术。”
曹玥轻轻拧眉,似是担忧,片刻后,又道:“大阿哥和三阿哥大婚事宜,都是惠妃和荣妃费心的,想来她们对这些流程会熟悉一些,皇上不若令惠妃和荣妃操持?”
曹玥所说不无道理,康熙不再坚持,然而因为大阿哥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康熙对曹玥提议的惠妃还是有些意见的。
康熙想了想,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桌面,沉吟道:“这样吧,朕回头会下旨,命温贵妃,惠妃和荣妃三人操持太子大婚,平妃在旁协助。”
平妃入宫后就不怎么与太子接触过,但平妃到底姓赫舍里氏,是太子的姨母,平妃的心自然是向着太子的。有平妃在旁看着,康熙也能放心许多。
只要不是曹玥,谁管这闲事,曹玥都没意见。
康熙的口谕在第二日下达六宫后,宜妃笑的开怀:“原本本宫还发愁那件事要如何拆穿,谁知机会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宜妃低声在玲珑耳边嘱咐了两句,玲珑严肃着神情应下,转身出去办差。
过了两三日,这日夜里,毓庆宫里突然乱了起来。
康熙正抱着曹玥睡的正沉,就被外面的嘈杂慌乱声给吵醒,还没来得及喊人,梁九功就在寝殿的屏风外急声禀报:“启禀皇上,毓庆宫传来消息,李佳侧福晋见红了。”
康熙倏地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眸子异常犀利冷冽。
他还未说话,曹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声音温软沙哑,尾音还带着钩子:“发生什么事了?”
康熙安抚的拍了拍曹玥裸*露在外的圆润肩头:“没什么,你继续睡,朕有件急事要处理。”
说完,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榻,挥手把帐子给放了下来,严严实实的挡住曹玥后,才让梁九功带人进来点灯伺候。
梁九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以及太子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伺候时也没敢磨蹭,手脚比平时要麻利许多,将将一刻钟就给康熙穿戴妥当。
康熙面色阴沉,脚步急切,很快就消失在了景仁宫。
御驾走后,安平将帐子挂起来,扶着曹玥起身,拿了引枕放在曹玥身后,方便她舒服的靠着。
曹玥捂着唇打了个哈欠,眸子迷离:“发生什么事了?本宫方才恍惚间听到,是谁见了红?”
今晚是安平守夜,外面的动静自是瞒不过她。
她点了点头:“是毓庆宫李佳侧福晋见了红,太子殿下已经请了今晚太医院当值的所有太医去毓庆宫为李佳侧福晋保胎。”
“本宫要是没记错,李佳侧福晋的肚子早就过了三个月,怎么会突然见红?”
“谁知道呢,宫里的魑魅魍魉从来都不曾少过,李佳侧福晋这肚子,不少人都在盯着,李佳侧福晋能坚持到现在才出事,已然是出乎奴婢的意料了。”
半夜寝殿里的冰早就化完了,康熙半夜又离开了,安平也不欲命人添置冰盆,女子体寒,还是少用冰为好。
她拿着团扇轻轻打出微风,缓解了曹玥的燥热。
曹玥将凉被往下拉了拉,身上的痕迹又露出了许多:“安平如此聪慧,不妨大胆猜一猜,李佳侧福晋这事儿,究竟是谁动的手?”
安平见状,手里打扇的动作大了些:“奴婢不猜,李佳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最得利的左右不过那几个,所以肯定是她们的手笔,没什么悬念的。”
李佳侧福晋有孕,影响最大的,当属准太子福晋瓜尔佳氏,惠妃和大阿哥大福晋夫妻俩,对其余人影响不大,没有谁会和一个对自己没什么影响的人动手,凭白给人留下把柄。
曹玥抿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是吗?本宫倒不见得。”
瓜尔佳氏因为御花园落水秀女那件事,被康熙记了一笔,原本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的位置,直接被降成了太子福晋,还多了一个考察期。
她觉得,在瓜尔佳氏彻底摆脱太子福晋的称呼,成为太子妃前,瓜尔佳氏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至于惠妃母子……或许在康熙没有下旨让惠妃操办太子大婚之前,惠妃的确对李佳侧福晋下手了,可康熙下旨之后,惠妃若是长了脑子,就该知道收起自己的爪牙,以免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所以在她看来,恰恰最有可能动手的两个人都不会在眼下动手,那么背后的人究竟目的何为,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李佳侧福晋半夜见红的消息,在第二日一早就传遍了后宫。
惠妃刚起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骤然提了起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初雪吓的脸都是白的:“娘娘,恐怕这次咱们是落入了旁人编织的网里了。”
惠妃呼吸一顿:“什么意思?”
初雪闭了闭眼睛,唇瓣都在哆嗦:“昨儿半夜,皇上听闻李佳侧福晋见红后,亲至毓庆宫,命人彻查了此事,最终查到了咱们安插在李佳侧福晋身边的宫女白汋身上,虽然白汋什么都没说,可是进了慎刑司的人,嘴再硬也硬不过那些精奇嬷嬷手中的刑具,奴婢怕,白汋迟早是要把咱们给供出来的。”
惠妃脸上血色褪尽:“本宫是吩咐过她做一些事,只是两日前本宫不是让她停手了么,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或许是因为那麝香的药效日积月累,在李佳侧福晋的身体里累积够了,所以才会爆发,以至见红……”
初雪脑子里格外混乱,思考事情都静不下心来。
她是惠妃的贴身宫女,倘若这次惠妃真的栽了,她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惠妃是知道康熙的手段的,孝懿仁皇后之所以会沉疴难除,最终香消玉殒,都是因为康熙的无情,但凡他肯有一丝丝的心软,孝懿仁皇后都不会是那个下场。
皇上嫡亲的表妹在踩到了皇上的底线时,皇上都没有留情,如今她动了被皇上视为眼珠子的太子的子嗣,皇上怕是更不会留情了。
惠妃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慌张不已:“本宫该怎么办?若不然就除掉白汋,要知道,死人是不会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