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儿的, 皇上怎么就罚了八阿哥呢?”
卫贵人拧着帕子,在配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贴身伺候的宫女也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了。
不一会儿, 贴身宫女孟荷急急回来, 喘着粗气还未开口, 卫贵人就上前,一把抓住孟荷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卫贵人手上力道不大,但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却是不小心掐进了孟荷的肉里。
孟荷疼的唇色微白,也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 赶紧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回小主的话, 奴婢使了银子问了乾清宫里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说, 皇上之所以罚跪咱们八阿哥,是因为皇上在考校八阿哥学问时,八阿哥没答上来,皇上一时生气, 觉得咱们八阿哥读书不用心,所以才罚跪的。”
听完原委, 卫贵人是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下来:“不是因为旁的事情就好。”
孟荷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手腕上被卫贵人掐出的印子,扶着卫贵人走到圈椅旁坐下, 给她倒了杯温水, 轻声道:“小主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皇上罚咱们八阿哥,那是因为看重咱们八阿哥, 不然换了五阿哥或是七阿哥,十二阿哥他们, 皇上也只是皱皱眉头罢了,哪里会如此上心呢。”
康熙这么多儿子,自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他这个人心本就是偏的,众位阿哥中,谁最受宠,谁最不受待见,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而孟荷说的三位阿哥,则是紫禁城中众所周知的,最不被皇上看重的阿哥。
卫贵人心里舒畅了,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笑,那娇柔的面容,给狭小简陋的配殿里添了几许颜色:“这是自然,只可惜八阿哥是从本小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如若不然,八阿哥日后的前程会更好。”
人心总是不足的,卫贵人亦是如此。
话刚说完,卫贵人一转话题,又恨铁不成钢起来,帕子被自己揪的皱巴巴的:“只是八阿哥也太不争气了,对待学问怎能如此不用心?皇上考问他,他竟也答不出来,平日在上书房,心都用哪儿去了?”
卫贵人出身辛者库,同样不识字,没什么学问,孟荷也是一样,所以两人都不觉得卫贵人这话有什么问题。
可惠妃不一样,惠妃出身纳喇氏,进宫前也是家里的嫡出格格,读书教养一样不落。
当卫贵人主仆俩的话被盯着她们的奴才传给惠妃听时,惠妃当即就讽刺的笑了出声:“下贱的人就是下贱,哪怕成了小主,生了阿哥,没见识依旧是没见识,说出的话只会惹人笑话。”
初雪轻轻的给惠妃打着扇,附和自己的主子:“娘娘说的是,恐怕也就只有卫贵人会以为皇上罚八阿哥,是看重八阿哥了。”
惠妃翘起带着镂空鎏金护甲的手指,仔细的抚摸着上面的花纹纹路,不屑道:“像十三阿哥那般,逃学后皇上亲自动手教导十三阿哥,那才是看重,罚跪八阿哥,还是在乾清宫外罚跪,一众奴才都看着呢,面子里子都丢完了,皇子阿哥的体面也没了,这算哪门子看重?”
说着,惠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问初雪:“皇上考校八阿哥的学问是什么?”
初雪道:“听说好像是皇上讲了一个故事,然后让八阿哥说出解决办法。”
结果显而易见,八阿哥的回答皇上并不满意,才有了今日罚跪的事情。
惠妃若有所思:“知道是什么故事吗?”
初雪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乾清宫里的消息,后宫只能,也只敢打探能打探的,不该打探的,是万万不能伸手的。
惠妃知道缘由,也没在意:“命人告诉大阿哥,今日他若是有空,就带着伤药去阿哥所走一趟,先看看八阿哥,再去瞧瞧十三阿哥。”
去看八阿哥,那是拉拢人心,至于看望十三阿哥,那就是做给皇上看的了。
兄友弟恭,一向是皇上最愿意看到的场景。
申时,上书房下了课,九阿哥和十阿哥相约一起去景仁宫看十三阿哥,说的话正好被跪在不远处的八阿哥听到,八阿哥深吸了口气,掩藏住心里的不甘。
一旁的小太监忽然觉得一阵阴冷,纳闷儿的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挂着的炽阳,搓了搓胳膊,暗暗道了声奇怪,然后捧着笑朝八阿哥伸手:“八阿哥,时辰到了,奴才扶您起来吧。”
八阿哥无视小太监伸过来的手,本想自己起来,奈何自己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已经没了知觉,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好扶着小太监的手借力起身,起身时更是一个踉跄。
八阿哥感受到四面八方隐隐约约向他投来的视线,脸色涨的青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让人把他送回阿哥所。
景仁宫偏殿,十三阿哥趴在床榻上,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最近上书房师傅讲的书,门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十三阿哥连头也没抬,有气无力道:“谁啊,小爷不渴也不饿,更不需要上药。”
十阿哥正要出声,九阿哥伸出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走到床榻边,一巴掌拍在十三阿哥肩头:“十三弟。”
十三阿哥心肝儿惊的直晃悠,差点没跳起来。
十阿哥掐着腰站在不远处,见十三阿哥被吓到,高兴的哈哈大笑:“十三弟,你怎么这样胆小?”
十三阿哥一头黑线:“九哥十哥你们怎么来了?”
九阿哥的视线在十三阿哥的屁股上来回打量,发出啧啧的轻叹声:“我们当然是来看望你的,十三弟,不是九哥说你,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然敢撸皇阿玛的龙须,逃学?你是怎么敢的?”
那么多阿哥,就没一个人敢,偏偏十三弟胆子肥。
十三阿哥眉眼一耷拉:“这不是一时冲动了么,如今后悔也晚了。”
十阿哥笑声不停:“怎么就后悔了?十三弟,皇阿玛这可是头一回亲自动手打儿子,这般殊荣让你得了去,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十三阿哥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哼,十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挨打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了。等你们也试过皇阿玛的戒尺后,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十阿哥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恐的话一样,连连摆手摇头:“我没这个福气,还是算了吧。”
九阿哥见十阿哥怂的快,嘲笑道:“老十,你胆子也太小了,你又不逃学,皇阿玛不会无缘无故的揍你的。”
十阿哥不服气的哼道:“算了吧,皇阿玛今儿一整日脸色都是黑的,一看就知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问八哥那么难的问题,八哥回答不出来,就罚八哥跪了两个时辰,这不是迁怒是什么?我啊,既不想挨打,也不想被罚跪,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他们一同在上书房读书,谁学到了什么程度,相互都是清楚的,就像皇阿玛问八哥的问题,他们都不曾学过,自然也不理解,那是四哥他们才懂得的东西。
十三阿哥眼神迷惑:“八哥被罚跪了吗?”
九阿哥睨了十三阿哥一眼:“十三弟不知道?”
十三阿哥点头:“额娘为了让我好好儿养伤,外面的事儿都不让人告诉我。”
说罢,十三阿哥关心道:“八哥怎么样了?被皇阿玛罚跪,严重吗?”
他这么一问,九阿哥和十阿哥顿住了,相互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十阿哥挠了挠后脑勺,招牌憨笑道:“我和九哥一下学就来景仁宫看你,忘记问问八哥是什么情况了。”
九阿哥的笑容也略显尴尬,他和老十虽然从十三入上书房后,就和八哥疏离了不少,但从前的兄弟感情也不是假的,方才他们是真的忘记了八哥还在罚跪,不是有意要忽视他的。
十三阿哥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这有什么,都是兄弟,不拘小节,八哥又大度,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九哥和十哥这会儿就回阿哥所去看看八哥,顺便把额娘让太医院给我开的消肿化瘀的药膏给八哥带去,要不是我不能起身,我是一定要跟着你们一起去阿哥所的。”
十三阿哥说的大气凌然,九阿哥和十阿哥也觉得八阿哥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不高兴,于是带着十三阿哥叫安顺准备好的药膏去了乾东三所。
乾东三所,九阿哥和十阿哥到门口时,东三所的小太监正送太医出来。
小太监请安后,一边让人进去通报,一边引着九阿哥和十阿哥进去。
因为太医刚给八阿哥的双腿揉捏化瘀上过药,所以这会儿八阿哥的双腿,尤其是膝盖的地方看起来青紫异常,格外的可怖。
十阿哥一进来就被吓了一跳:“嚯。”
八阿哥不自然的伸手把裤腿给捋下来,遮住腿上的丑陋,语气淡漠:“吓着十弟,是八哥的不是。”
十阿哥就算再憨厚,可耳融目染,也不是个憨到底的,八阿哥语气不对,他听得出来。
十阿哥的笑微微收敛,正色道:“八哥说的哪里话,我可是纯爷们儿,怎么会被一点儿小伤给吓到。”
九阿哥察觉到气氛不对,神情也有些微妙,手中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轻摇着:“知道八哥被皇阿玛罚跪,心情不好,我们能理解。所以我和十弟看过十三弟后,片刻也没耽搁,带着十三弟托我和老十给你带的药膏过来,想着陪陪八哥,可不是为了来看八哥你的脸色的。”
话音甫落,屋子里一片寂然,连奴才们的呼吸都不觉放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