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曹玥的身体能够有营养, 安平还在酸萝卜汤里添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把一碗看起来清爽简单的汤做成了药膳。
要是寻常人喝这碗汤,根本就尝不出来, 也闻不到任何的药味儿, 然而曹玥是孕妇, 味觉比之一般人更加灵敏,一口汤刚送进嘴里,下一瞬就觉得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伏着床榻边沿吐了起来。
除了喝一些温水, 曹玥这两日没有吃任何东西,哪怕是吐, 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旁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安平一慌,立马搁下碗就要给曹玥按摩手部虎口的位置缓解呕吐。
“怎么吐的这般严重?”
殿外猛然传来一声熟悉又威严的男声,安平安凝回头看见来人, 顾不得其他,皆后退两步无声跪地行礼。
曹玥吐的正厉害, 头也没抬, 更别提起身请安了。
安平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回皇上的话, 孙太医说, 有孕之人孕吐是正常的, 只能稍加缓解,待时候到了, 自然就不吐了。只是各人体质不同,娘娘吐的格外厉害了些。”
她的声音听着平静, 说话有条理,但仔细听着,还是有几分担忧和心慌的。
康熙不耐烦听这些,大手一挥:“朕只要结果,去传朕口谕,叫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朕想法子为昭妃止吐。”
他眉心紧紧蹙着,褶皱层层叠叠,可见愁绪。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两日不吃东西,这样吐下去都受不住,何况像玥儿这样还怀着身孕的弱女子?
康熙的目光不断的在曹玥消瘦的脸颊上徘徊,几日不见,好像比起回宫那日,又瘦了不少。
安平领命退下,曹玥也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余光扫到被安平随手放在一旁的酸萝卜汤,喉间又是一股吐意上涌,曹玥忙捂着唇,看向还在跪着的安凝:“快把它端出去。”
安凝闻言,也没请示康熙,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端起酸萝卜汤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把窗子再开大一些散散味儿。
康熙抚了抚曹玥的背,富有磁性的声音格外低沉:“好些了么?”
曹玥无力的靠回引枕上,右手捂在胸口不曾拿下来,没好气道:“皇上难道看不见吗?”
明明知道,还在那儿问东问西的,烦不烦啊。
康熙一噎,没等他说什么,曹玥又记起了仇,连声怼了过去:“臣妾记得皇上这些日子都忙的紧,怎么还来臣妾这里?赶紧回乾清宫处理朝政才是正经,臣妾不过孕吐而已,不值当您亲自来一趟,浪费您的时间。”
她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不来随时都可以不来的地方,这次若是不说个明白,下次还会有这种事发生。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在她这里,皇贵妃下麝香一事为一,宣妃一事为二,宣妃那件事,康熙眼里的不信任她看的清楚,她没有闹出来,是因为不适合,不代表她没有记在心里。
如今赫舍里福晋明目张胆的害她为三,这第三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康熙语塞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道:“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在朕心里,朝政固然重要,但玥儿也很重要的。”
康熙这话说的是有几分真心的,但曹玥却不信,但她也没有表露出来,眼底的喜悦一闪而过,又能很好的让康熙看到,转而变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是不知皇上口中的重要,是如何重要?难道是重要到臣妾为人所害,皇上却顾及颜面,不愿严惩幕后真凶,反而拿董答应这被人利用的人来敷衍臣妾?若是这便是皇上的看重,臣妾宁愿不要。皇上的看重,也只是哄骗臣妾罢了,在皇上心里,臣妾远没有赫舍里福晋重要。”
这番话可以称得上不敬了,若是要治罪,就是现成的理由。
然而康熙在意的不是曹玥的不敬,而是曹玥的心思想法。
他静默片刻,方才缓缓出声询问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说完,他又语气肯定道:“你从来都不曾信任过朕。”
曹玥闻言,笑着落了泪:“您说妾不曾信任您,那您又可曾心疼怜惜过妾?”
“您是知道的,妾从来都不喜吃药。可是妾为了有一个只属于咱们的孩子,吃了多少药,怕是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因为在意您,所以妾也在意我们的孩子。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妾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妾以为您会和妾一样,为孩子做主的,可到底是妾妄想了。”
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说完,曹玥赌气的扭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愿再看见康熙的样子:“若是您真的想袒护赫舍里福晋,那您日后,就……就……就不要再来景仁宫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康熙的脸色霎时黑透了,他捏着曹玥的下巴逼她看向他:“不愿朕再过来?这话是出自玥儿真心?”
那狠厉语气和犀利的眼神,仿佛只要曹玥点头,康熙就能立即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曹玥被康熙这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吓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康熙气上心头,还以为曹玥是默认了,不禁咬牙道:“只要你说一句是出自真心,那么从今日开始,朕便如你所愿,再也不至景仁宫。”
曹玥怔怔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微粉的唇嗫嚅着,那句真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康熙这才缓和了神色,动作轻缓的把人抱进怀中,喟叹道:“日后那些赌气伤朕心的话切莫再说了,在朕心里,你比赫舍里福晋更重要。”
“妾不信,您都不肯为妾和孩子做主……”
曹玥咬死了这一点不松口,反复的提起,就是想要康熙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康熙看她不依不饶,只好透了口风:“赫舍里福晋到底是佟佳氏的当家主母,代表了佟佳氏一族的颜面,而佟佳氏又是朕的母族,他们若是丢了面子,朕的脸上也不好看。”
曹玥嘲讽的轻呵一声:“那依皇上的意思,妾遭了这么大的罪,赫舍里氏却什么惩罚也不用受着,依旧做她的当家主母?”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康熙轻拍了拍曹玥肩头,嗔怪道:“瞧你,性子何时变得如此急了?朕话还没说完呢。”
“谋害皇嗣的名声,佟佳氏担不得,赫舍里氏自然也不能担,可想要一个人的命,法子多的是,难道玥儿这几日就没听到赫舍里氏病了的消息?”
曹玥猛的从康熙怀中抬头:“您的意思是,想让赫舍里氏病逝?”
康熙点点头:“这是朕思虑再三,最周全的法子了,既保全了佟佳氏的颜面,又为玥儿和咱们的孩子报了仇,玥儿觉得可好?”
哪怕曹玥还是不满这个处置方法,但她也知道,叫赫舍里氏病逝,是康熙唯一能做到的了。
看来佟佳氏一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仍旧不低。
曹玥勉强的点头:“皇上考虑周全,妾没有意见。就是不知日后妾糊涂,做错事的时候,您会不会也这般替妾考虑?”
“自然会。”康熙回答的极为迅速:“不过依玥儿你的性子,就是做了再错的事,也不会做出像赫舍里氏这样恶毒的事的。”
曹玥微微一笑,没再说话,这个时候,皇上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两人说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早就带着太医在殿外侯着的安平侧耳听着寝殿里的动静,直到说话声渐小,安平才试探的敲了敲门请示:“皇上,娘娘,太医到了。”
曹玥重新躺了回去,康熙理了理衣领,端坐在床沿,收拾好后,朝外扬声道:“都进来吧。”
得了允准,安平带着其中以孙太医为首的四位太医鱼贯而入。
行礼过后,四位太医轮流诊脉,最后由孙太医给出结果:“皇上恕罪,孕吐一事并非是病,奴才们也无法根治,纵是缓解,也非常有限。”
康熙不悦道:“那就任由娘娘这样吐下去?吐的连口东西都吃不下。”
这个说法已经是他听到的第三遍了。
“这……”孙太医的目光隐晦的扫过身后的三位太医,那三位太医也没法子,又扭过头去当做没看到。
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谁让孙太医在皇上面前更得脸呢,当然得是他想办法。
孙太医心里暗骂同僚不讲义气,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在看到同样皱着眉的安平时,突然灵光一闪:“也不是没有办法,奴才以为,可以为娘娘寻一位经验丰富老道的养生嬷嬷,她们亲身经历过,也伺候过有孕的嫔妃。妇人的有些事,自然比奴才们只在医术上看到的更明白。”
术业有专攻,养生嬷嬷在这上面比他们强出太多。
经孙太医一提醒,康熙才发现曹玥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都是她从江宁带来的,不曾嫁过人,伺候有孕的主子不懂的也就多了。
只是在人选上,康熙犯了难,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可靠的人。
曹玥垂下眼帘想了想,一个主意悄悄的从心底发了芽,她微微摇头拒绝:“不必了,本宫不喜陌生人在本宫身边。孙太医也说了,孕吐只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皇上还是不要为妾费心了。”
康熙不赞同的目光投向她:“莫要任性。养生嬷嬷是一定要的,你身边的年轻宫女到底不顶事儿,朕也不放心。至于这人选,朕会亲自把关,玥儿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