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玥在景仁宫等了许久, 直到天黑,也没等来董答应,连康熙也命魏珠过来传话, 说是乾清宫忙, 晚上就不过来了。
当着魏珠的面, 曹玥面色微沉,待魏珠走后,曹玥却是笑了起来。
安凝本有些害怕,见曹玥笑了, 急急道:“皇上不来, 肯定是生气了,您怎么不担心, 还笑呢。”
曹玥怀孕后,安平每日都会检查正殿的所有物品,以防万一,安平正检查曹玥对面炕上的软垫, 冷不丁就听见安凝的话,头也不抬道:“要是你不在意的生你的气, 你会生气吗?”
安凝想也不想道:“你都说我不在乎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一开始还不理解安平为什么会问她这种问题,等她把话说完, 才瞬间回味过来, 恍然大悟:“你是说, 因为在意,所以生气?”
曹玥拿了修指甲的工具慢慢的修着稍微长长了的指甲:“有些事情, 越是逃避,越是代表了心虚, 皇上对本宫说过的小事,从未出尔反尔过,今儿是第一次。不过本宫可以放任皇上不见本宫,但本宫也会让皇上主动踏进景仁宫。”
要是从前,她少不得主动服软,可有了孩子,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
虽然此举不乏有利用孩子的嫌疑,但她是孩子的母亲,孩子还没出生,利用一下怎么了?
曹玥表示,她一点儿也不心虚。
梁九功是先回景仁宫禀报了他认为重要的事,又在请示过康熙的意思后,第二日就叫人把董答应带到了景仁宫,因为怕曹玥再说些什么让他心惊的话,梁九功直接就不敢露面。
答应位份和一宫之主的嫔位在身份上天差地别,在衣着上更是区别极大,董答应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答应小主,穿的比妃位身边大宫女都不如。
这不是董答应第一次来景仁宫,然而她还是被景仁宫低调淡雅的奢华给惊到了,心中的悔意再一次从心底翻涌而出。
董答应一脸菜色的跪下请安:“婢……婢妾参见昭妃娘娘,昭妃娘娘万福金安。”
当惯了主子,自称惯了臣妾,猛的再回到当年赫舍里皇后还在,自己还是无名无分的庶妃时自称婢妾的时候,极为不习惯,也难以开口。
可等自己开口说出了那两个字,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像是被打开了一样。
曹玥支着脑袋,姿态慵懒,也没叫起:“你想见本宫,为什么?”
董答应眼神躲闪,不敢看着曹玥,声音也虚:“婢妾……婢妾是前来请罪的,当日那两个太监,是婢妾……”
她犹犹豫豫,最终眼睛一闭,大着胆子说了实话:“是婢妾命他们做的,因为婢妾记恨娘娘此前抢了婢妾的十二阿哥,还唆使皇上把十二阿哥交给一个奴才抚养。婢妾好不容易才能养个孩子在膝下,娘娘却一句话夺了婢妾的指望……”
“是婢妾当时昏了头,一心想着报复娘娘,如今婢妾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望娘娘能高抬贵手,放过婢妾。”
没错,她之所以想着来景仁宫见曹玥,表达自己的歉意只是微末,最主要的还是怕曹玥会让人在冷宫里折磨她,所以她才厚着脸皮来求曹玥,在冷宫里给她一个稍微安稳一些的日子,再多的,她也不会强求。
在董答应看来真心实意的话,在曹玥听来却是可笑至极,她眼眸冰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董答应:“若是你因为十二阿哥的事记恨本宫,那大可不必,因为你从头到尾都记恨错了人。宜妃当初是因为此事找过本宫,但本宫推辞了。把十二阿哥交给苏麻喇姑抚养不是本宫进言的,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的意思。”
董答应惊疑道:“可是婢妾听荣妃娘娘说,这件事是……”
话说了一半儿,董答应就断了声,很显然,她想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昭妃没有骗她的理由,是荣妃说的话误导了她。
曹玥慢悠悠道:“荣妃,是她呀。”
在查到董答应身上的时候,曹玥就在想她与董答应之间有什么过节,思来想去想到了十二阿哥。
但十二阿哥这件事董答应要是没有听到什么话,估摸着也不会大着胆子行凶。
所以她一直怀疑有人在董答应面前说了什么,只是这个人,到底是宜妃,惠妃还是荣妃,她不确定。
不过她最怀疑的还是荣妃,因为荣妃嘴碎的厉害,也喜欢挑拨别人自己看戏,如今得到了证实,果然是她。
“看在你给本宫送了个消息的份儿上,本宫应你所求,只是你都能因为这件事谋害本宫了,那给你错误消息,害的你被皇上打入冷宫的罪魁祸首,你是不是不甘心,也想报复回去呢?”
董答应一个激灵,连连摇头:“婢妾不敢,婢妾不敢再有不好的心思了,要是事情败露,怕是婢妾连冷宫都住不得了。”
至于住哪里,那还用说,当然是棺材里。
“不敢?”曹玥悠悠抬手弹了弹指甲:“不敢便不敢吧,本宫不为难你,反正进冷宫的人又不是本宫。”
曹玥咬紧了冷宫二字,董答应怕的浑身颤栗,牙关都在抖:“婢妾……婢妾知道了。”
董答应走后,花房又照常送来了几支莲花,安凝从库房里找了个粗口碗状的花瓶,里面添了些水,送到曹玥面前供她给莲花插瓶:“董答应胆子不大,又没什么脑子,娘娘作何叫她去对付荣妃?要是董答应败露了,说是娘娘指使的,那该怎么办?”
曹玥剪了段儿莲花根茎,斜着放入水面:“本宫既然敢叫她做,就不怕她说。就算她说了,也得有人信。况且董答应有没有脑子不重要,难道你不觉得,没脑子的人,使用光明正大的阳谋,往往比阴谋更有效吗?”
就好比害她的时候,若是使用麝香藏红花那等活血堕胎之药,未必能伤害到她。可直接叫人冲撞她,她又没有半分防备,反应不及时的话,还真会叫她得逞。
“有道理。”
康熙回宫后,折子积压了不知多少,大臣们排着队在乾清宫外等候召见,几日下来,康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是奢侈的。
在日理万机之中,康熙得空了虽然没有去景仁宫,但也是会问一问曹玥的情况,以及召孙太医来过问脉案。
一问就是近十日,中秋前两日,忙碌不已的康熙终于告一段落,再次问景仁宫情况,本以为还会得到一切安好的答案,谁知梁九功却支支吾吾起来,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康熙直觉不好,坐直了身子,面容严肃:“说。”
梁九功弯着腰,头都快低到地上了:“回皇上的话,昭妃娘娘从昨日开始情况就不大好,吃什么吐什么,御膳房和景仁宫的小厨房都想尽了法子,也不能叫娘娘多用一口。”
康熙脸色骤变:“为何现在才说?”
梁九功噗通一声跪下:“奴才问过孙太医,孙太医说有孕之人孕吐乃是正常现象,不是病,奴才又看您忙的厉害,所以一时擅作主张,没有禀报。”
康熙站起身,气的给了梁九功一脚:“狗奴才,你倒是敢做朕的主了。”
踢完这一脚,康熙跨着步子就走,梁九功从地上爬起来跟出去时,已经看不见康熙的身影了。
这时魏珠悄悄从梁九功身后探出头,嘿嘿笑了:“师傅,您是故意的吧?”
故意没有告诉皇上昭妃娘娘不舒服的消息。
梁九功用拂尘手柄重重的敲了一下魏珠的帽子:“小兔崽子,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再胡说八道,小心师傅赏你十个板子。”
打完之后,因为动作过大抻着了肚子,正好是被康熙踹到的地方,疼的他倒抽了口气:“嘶~皇上赏的这一脚力气可真大。”
他口中不承认,那是怕被人听去落下话柄,实际上魏珠没说错,他就是故意的,这不,他才说了昭妃娘娘不舒服,皇上就忘记了之前自己心里存的气儿,急吼吼的就过去了。
就是之前赫舍里皇后怀着太子,时不时的动了胎气传召太医,皇上也没这么失态过。
魏珠讨好的伸出手,搁在梁九功肚子上揉了揉:“师傅,您身子不舒服,不如就由徒弟替您伺候皇上?”
梁九功斜了魏珠一眼,拍开他的手:“别以为杂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景仁宫的事儿,皇上还记着呢,就算要戴罪立功,也不是在皇上跟前儿露脸,你呀,还是耐心等着吧。”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都知道您是为了奴才好。”
“你知道就好。行了,杂家要去景仁宫伺候皇上了,你就在乾清宫待着,有什么事儿叫人去说一声。”
梁九功哼了一声,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好凌乱的太监服,忍着疼往景仁宫去待命。
梁九功也并未夸大其词,曹玥的身孕已经满了四个月,身子都开始微微显怀了,按理说头三个月没有孕吐,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了,谁知曹玥这孕吐来的突然又严重,安平捧着医书怎么都找不到解决之法,愁的头发都抓掉了大把。
终于从医书里找到了一个止吐的方子,亲自在小厨房里熬好之后,忙端到正殿:“娘娘,您试试这个酸萝卜汤。”
萝卜在宫里的主子们看来,是属于低贱的食物,平日都不配上桌的,哪怕曹玥只吃素,萝卜也是极少吃的,酸萝卜更是无人敢端到她面前。
安平连酸萝卜汤都煮了,可见是真的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