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时,非常向往里面每周举行的宴会——“在他蔚蓝色的花园里,男男女女像飞蛾一样在笑语、香槟和繁星中间来来往往……客人从他的木筏的跳台上跳水,或者躺在他的私人海滩的热沙上晒太阳……”

不,不,不。不是向往香槟、劳斯莱斯、私人海滩,而是向往盖茨比每周的豪华宴会背后的故事——他从少年时就深爱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嫁给了一个有钱男人,从穷小子变成富翁的他在有钱男人的别墅附近买下了一幢别墅,每周的宴会仅仅为了那姑娘能够被热闹吸引过来,给他个顺访!

这故事使我对有钱人充满好奇,特别是白手起家的这种——我以为他们奋斗的动力都是浪漫史,也以为不管他们一路跋涉得多么艰辛,都会固执、温柔地呵护着最初的梦想。

L显然是个有钱人,但是他自己还不太确定,否则,就不会邀请我们去他的别墅做客,帮忙给他的财富和品位做个鉴定。

我们抵达他别墅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很自豪地将车随便停在车道边:“环山的这整条车道都是我私人的。”

很深的墙,很大的红门,他却打开了旁边一扇小门供我们鱼贯而入:“大门太重了,难开难锁。”

门后的世界大得超出我们想像,黑夜和花园鱼池混在一起,一只大狗愤怒焦急地在铁栅栏后咆哮。

桂花正在飘香,灌木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黄鼠狼,他却点亮了灯让我们欣赏那几只被人惊扰的母鸡——它们是他开车路过晨市时,从鸡贩子手里买来放生的,鱼池里的鱼和鸡的来路一样。

“保姆刚辞掉,还没有换新的,所以,有些冷清。”L带我们到别墅里参观。别墅里令人印象深刻的有三个地方:

巨大的佛堂——三层楼里只有这间佛堂香灯常明,略有人气;

巨大的书架——空****,惟有第一层稀疏地摆了一排盗版的金庸武侠小说;

巨大的浴室——八十平米里的浴室里最多的是灰尘,L很少使用他的多功能超大浴缸,他每天都是在外面足浴后再回家,他也同意这样的浴室展览价值大过于实用价值。

我不想评估好品位或者坏品位,只想在别墅里能寻觅到盖茨比那种温柔的梦想。但是,没有女人的痕迹,也没有小孩。四十多岁的富豪L很自豪地说:“我不会带女人回来。”L不提老婆,但是不介意说孩子:“孩子也不用来这儿,他太小,房间太多,而且上学不方便。”至于父母——“他们住惯了自己的房子,这里没有朋友,房间太多,出门不方便。”

回答我们这些三八的盘问时,他正安抚着那只寂寞得有些狂躁的狗,狗和他在灯光下被拉出一条又长又寂寞的影子。

“你住在这里不怕吗?”我好奇地问。

L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横了我一眼,表示对害怕的不屑。

送我们离开时,他用手匆匆指了指远处的空地:“那一亩地也是我的,我打算再盖一幢别墅。”

这个季节的风已经很冷了。我打着哆嗦冲进车里。

空调开得很暖和,但是当我想到一个人一条狗一个保姆住在占地几亩的别墅里时,又哆嗦了起来。

路不熟,需要他送我们到主路。他笑眯眯地讲着关于另一幢别墅的构想,我却神游回五月初在香港半山太平绅士H先生的亿万豪宅里——三层楼,却在一进大门的衣帽厅里装了电梯,他的女管家很得意地告诉我们:“这是H先生自己的想法,这样,不管是哪一层的客人想进来或者离开,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我怀疑那电梯是少年H先生的梦想,从小和父母一起住在别墅里的他,想出门泡妞想夜不归宿总会在溜出门之前被佣人、门房、父母给发现,于是,哪怕是专门盖给自己办宴会用的别墅,也要留一条不被监管的路。

L和我们告别时,有些迟疑,一再地问我们要不要去吃点夜宵。我们用呵欠表示睡意很浓时,他沮丧地下了车。

他的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被甩在车的后方,同行的人说:“我要是他,我会不敢回家的。”

“他还要再盖呐。“另一个人说。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盖了做投资放在这儿,自己到城里和孩子、爸妈一起住不是挺好。”

呃,也许,L先生最初的梦想就是有很大的房子?就像游戏《大富翁》,每个从天而降的角色来到土地上只有一个买地盖房盖大房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