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亲爱的,我们同居吧。我的表情纯真可爱,却仍然将和其吓了一跳。

他说:你想做什么?

同居,只是同居!我继续笑,直到和其的眼睛在我的笑声里越来越迷茫,他问:乔米,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意思仿佛我是一个饥渴到不得不找一个男人来安慰的女人,而他的表情仿佛也做好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准备,一副“与其让你饥不择食,不如我两肋插刀”的样子。

我捶他:别想歪了,我指的同居是同住,同住一套房两张床,天越来越冷,我住得离公司实在太远,最近要做一个很重要的顶目,需要早到晚归,很不方便,而你家,呵呵,离我们公司最近,需要到你那儿借住一段。

和其的眼睛黯淡下来,随即换上释怀的表情,连连拍胸:吓了我一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以为你打算将本世纪最后一个纯情少男也荼毒呢。

我将准备好的包放在他手里,告诉他,别想得那么美,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同居男友,同居男友的定义就是,我难过时你要陪我难过,我寂寞时你要陪我聊天,我逛街时你要给我买单,还要给我做饭给我洗衣,除了不谈恋爱什么都可以谈。

和其是个好男人,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遗憾,像席慕容在诗里感慨的一样:不是出现得太早就是太晚。

认识和其的前三天,我认识的男友列侬。

列侬以他的无所畏惧和霸道吸引了我。只是喝过两打啤酒,他就向众人宣布:我喜欢上了乔米,从现在开始我要追求她。

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唇便烙在我的唇上。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示爱方式,吻完后我还半天没有作声。看着半空中被不同的手举着的酒瓶,听着大家欢快地嚷嚷时,我才明白自己成了速配恋情的女主角。列侬在我耳边说:不反对就表示默许。看着他闪亮得像陷阱一样的眼睛,我哭笑不得:有没有搞错?这比电视征婚还要快!

列侬一口气喝尽一支酒,冲我眨眨眼:亲爱的,这是一个讲究速度的时代。

和其是列侬的朋友,认识他时,我刚从一个独身女人转型为列侬女友三天。

他向我伸出手来:已经听说了你们的故事,你很有勇气。

我哈哈地干笑,握握手,将自己藏到列侬的身后。身边全是列侬的朋友,在这么多陌生人中间,我极没有安全感。列侬看见一个不常见面的朋友,开心地向他走去,将我一个人丢在人群里,像汪洋里的一条小船,无依无靠地站在那儿。

和其将一只橙子放在我手里,他说:去那边唱歌吧,你喜欢唱谁的歌?我来点!

我感激地看着他,也将他列进了我的朋友范畴。

一下班,就在门口看到列侬的车。

我拉开车门,坐在他身边,他冷冷地问我:送你回家还是送你去和其家?

我若无其事:去和其家啊,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车开得飞快,吓得我不得不在半途中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到门口,他停车:你总不会让我们每次约会都有和其在一边看着吧。

我的声音同样冰冷:我们可以去你家。

他静了一下,告诉我:你知道,我从不带女人到我家的。

是的,他从不带女人回他的家,那么在他的心里,我算是女朋友还是他的女人之一?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解开安全带,甩门而去。

与列侬在一起不过两个月,两个月来没有一天是让我感觉到安定的。他像一只四处出击的野兽,在我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别的女人的热情。当然,他也不在别的女人面前掩饰我是他的女友,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早就愤然而去,而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更弄不清这个男人到底在玩什么。

他的家我只去过两次,但是他从不肯让我在那儿久留。我们约会,要么在外面,要么就在我家。我们离得再近,我都能感觉到距离,我有种感觉,他的心是属于他自己的,就像他的家一样,不会允许女人轻易地入住。

毫无疑问,列侬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与和其的魅力并不相同,前者像华美的晚礼服能满足女人的虚荣挑起女人的好胜心,后者却像舒适可爱的睡衣能让女人温暖带来扎实的安全感。

而我之所以选择住进和其家,首先因为和其是列侬的朋友,不会让列侬有别的想法,又可以让列侬吃上小小的醋,这样也许会让他收敛一下行为,多照顾一些我的情绪;其次也是因为和其给人的安全感,和他在一起,至少不会有自投罗网之感。

和其正在看电视,看见我,欲言又止。

我看他:想说什么就说。

对和其,我一向直来直去,认识两个月仿佛二十年。

他让我坐下,将包挂在门后的挂勾上,一本正经地问我:你是不是和列侬之间出现了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借我来做你和列侬……

我打断他的话:首先,我得承认我和列侬的确是出现了问题,其次,我得告诉你,虽然我和列侬之间出现了问题,但是他仍然是我的男友,选择住在你这儿并不是想借助你达到什么目的,而是因为你是列侬惟一放心的男人,也是我除了列侬之外惟一不讨厌的男人。

你自己的家为什么不能回?他问我。

我苦笑,将遥控器按来按去,忽然转头看他,表情茫然:和其,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耸耸肩: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你利用我来刺激列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只是我担心,你的努力结果却是付诸东海,对列侬起不到任何作用。你这些伎俩,我都能一眼看穿,列侬更不会不明白。

被人看穿心思总是不舒服,更何况这个心思并不磊落。我站起来,拿包,说:对不起,我回家去。

和其微笑,接过包,拍拍我的脑袋:傻孩子,又和我赌什么气呢?朋友本来就是拿来出卖的,你不卖我,卖谁去?小心被别人卖了还傻呵呵地帮人数钱。

他去厨房做饭,我做帮手,看他扎着围裙的样子,忽然有家的感觉,忍不住和他开玩笑:老公,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愣了一下,哈哈地笑,极配合地回答:老婆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同居的日子像过家家,两个人做什么都一起,直到两眼睁不动时,互道晚安,回各自的房间睡觉。

和其对列侬的了解果然比我深,列侬开始还有些在意我住进和其家,后来便没有什么反应,对身边的女人更是变本加厉地好。

而我,越来越绝望,有的时候真想不再坚持,但是一想到我是他惟一公开关系的女友,又有些心存不甘。

越来越迷茫,思想挣扎也越来越厉害。

屋漏偏逢夜雨,人在背运时,什么倒霉事儿都会撞上——我怀孕了。

坐在国际酒店华丽的咖啡厅里,我告诉列侬这个消息。他的表情如我所料没有惊喜,而是眉头紧锁。

他说:你想怎么办?

我说:我听你的。

他笑,转动面前的咖啡杯:如果你想结婚我们就结婚,如果你想去医院我们就去医院。

他终于说出了结婚两个字,但是这两个字所处的语言环境却是我不渴望的。提出结婚,话里却没有爱情,就像失去水分的甘蔗,成了一口让人难耐的渣滓。

我不甘:你到底爱不爱我?

列侬说:我只能说喜欢你,这一生,我从没有对哪个女人说过爱。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是你的女人之一还是你惟一喜欢的那个?

列侬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告诉我,是他做的事情他一定会负责,然后一副吃定我的表情:做列侬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同时也是最不幸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我已经没有底气,连话都有气无力起来。

他叹气,他说:感觉,只是感觉,那时对你感觉很好。

现在呢?

现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列侬的人格魅力在于他的诚实,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找个谎言来掩饰,所以他朋友多多,事业也如日中天;但是他可恨也可恨在他的诚实,那些真话像一把钝刀子,不能一刀将心捅死,却不间断地捅着,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痛感也越来越难忍。

我哭着俯下身去:列侬,你为什么不编个谎话来骗骗我?

我吃药,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列侬面前我已失去太多尊严,我想将自己从他身边抽出来,姿态华丽,从容转身,希望有一天,他会因为想起我美丽的背影而心存黯然。

自做主张的后果是剧痛之后的大出血,和其下班回家看见地板上瘫倒的我和一摊血迹,脸色铁青。

他抱我去医院,我说: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房间。

他皱眉:不要说这些。

做手术前,医生骂他不懂得照顾妻子,他诚恳地道歉。我在手术台上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

麻醉针药力过后,我慢慢清醒,发现自己已从手术台换到了病**。窗边两个男人,一个是列侬,一个是和其。

和其情绪激动:你为什么不能对她好点?既然你告诉大家你喜欢她,她是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连这点责任都背不起来?

列侬沉默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他说第一次见我时,感觉我应该是那种适合做妻子的女人,可爱安静听话。谁知道也会像普通女人一样在爱情中闹腾,比如说搬到和其家去住,比如说和他闹情绪甩车门而走,这样的女人哪儿敢娶?将来结婚,一个不小心,她便搬去和男人同住,或者大逃亡,那他的精力岂不是要放在追妻上?

和其叹气:乔米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你这么个自私的男人。你还爱她吗?

列侬也叹气:不说爱行不行?我只能说感觉,对她,我现在还有感觉,至少她是因为我成了这个样子。

医生推门进来,问谁是我的丈夫。

和其和列侬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吱声,再互视一眼,却又一起开口:我是。

医生惊愕地看着他们,然后看向我。

我微笑,将视线投向和其,说:是他。

列侬的眼睛依然那么闪亮,仿佛有能将人吞噬的魔力,但是,对我却没有了作用。身体里已没有和他相关联的细胞,感情上我和他从此便也了无瓜葛。

和其总会在下班后来陪我,看我像布娃娃一样木木的表情,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说: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趁他上班,我提前出院。护士已和我熟悉,她笑嘻嘻地问:你不等你老公来接你吗?

我也笑:我想先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我知道,我能给和其的,只有惊,没有喜。

有过这么多事情,与和其已不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连列侬来探我时,也无奈地说祝我与和其幸福。但是,我没有办法从容面对他,他像童话书里的小王子一样可爱,我却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星球,不能长出他渴望的玫瑰。

回到自己的家,居然有些陌生。

习惯性地将包向门后挂,发现门后并没有挂勾,然后想起那扇有挂勾的门是和其家的。

忽然伤心起来,抱着包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没有挂勾,它将挂向何处?

门铃响,和其焦急的声音传进来:乔米,你在不在?

过了很久,我才抹抹眼泪去开门。

门外一地的阳光,和其站在阳光里对我笑,他说:和我回家吧!

我摇头,伸手关门,他的一只脚和一些不肯离去的阳光堵在门缝里。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像冬日的阳光一样明朗,他说:亲爱的,我们同居吧!

我的手迟疑地放在门框上,不知道是关上,还是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