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CD机里刘若英的声音缓缓地在流淌,在她平和冷静的声音中,我泪流满面。
打通他的手机,我说:“你什么都别说,先听——”
然后将手机放在CD的音箱上,让歌声钻进他的耳膜到达他的心脏,我要她替我唱出我想说的话,我要她帮我讲出我表达不出的感觉。
刘若英在唱:“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很爱你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歌声歇,我已被泪水淹得说不出话来,拖着哭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愣了一会儿,他说:“你是说歌吗?哦,旋律很好听。”
我咧咧嘴,无奈又无助地笑。
我说:“我是说爱情。”
他沉默着,手机那边像深深的古井,我的话像落入井中的石头,半天听不到回声。
爱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人,所以注定了我是痛苦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响起了雨声。天灰了一整天,终于在黑夜里落下了泪。也许,它不想在明亮的地方哭;也许,它的忧伤也是属于夜晚。
二
我是第三者。
但我是个好女人。所以在我给他的第一封信里,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我希望做你最可爱的情人,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翌日,他将信纸摊开在我面前,指着这句话说:“小漠,你将你的话收回,我不要你只做我的情人,我要娶你。”
他要娶我,我相信他会娶我,可是,在这场长长的战役中,我已被拖得精疲力竭。
现在,我抱住他,求他留下陪我,只因为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这样潮湿的黑夜里,我需要他的胸膛来烘干我同样潮湿的心。
他叹口气,皱眉凝视着我,然后拥我入怀:“我必须得回去,女儿住院了。”
我无语——当希望和他度过一个完整的夜晚也成为奢侈的念头,当讲出希望他留下也成为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当乞求也不能绑住他移动的脚步……忽然不知道自己如此的固执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神忧郁,声音低迷:“乖,再等等,很快就会好的。”
三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看时间时顺便看了一眼日期,忽然恐慌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一直被我视为累赘的女人的那抹残红,居然没有如期而至。
拨电话告诉他,他也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听到他不安的声音:“乖,也许你记错日子了。”
不可能,从十二岁的初潮到现在,这十三年里,每个月它都会带着痛苦准时来临。我曾按着痛苦不堪的小腹在夜晚一次又一次地祈求上天,收回他赋于我的女人的权利,哪怕会终老一生。
我放下电话,看着自己的小腹,小腹也平静地凝视着我,没有痛疼,没有不适,没有让**染上难堪的乌红……可是,像战争打响前的片刻宁静,压抑得我失声尖叫。
打开电视,电视里传来叶欢柔情万种的歌声:“半夜醒来,看着你熟睡的样子,忽然有个念头,和你有个Baby,那该多么快乐……”我冷冷地看着她在镜头里和男主人公深情互视,当她唱到“眉毛像你,眼睛像我”时,我终于将手里的遥控器向电视砸去。
四
又是一天。
这一天他没有来,也没有电话。还是我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响了两下,传出一个稚嫩的童音:“你找我爸爸吗?”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传来他的声音:“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乱接爸爸的电话,喂——”
“今天怎么没有过来?”我问。
“哦,女儿的烧还没有退。”
“你还过来吗?”
他想了想,说:“来!”
他曾说过他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最重要,一个是我,一个便是那个小小的未来会成为女人的他的女儿。
当时,听到这话后,我微微抖了一下,说出了一句十恶不赦的话:“如果这两个女人中你只能选择一个呢?”
他紧张地看向我,拥紧我:“宝贝,为什么两个我只能选一个,我是个贪心的男人,我希望两个都要啊。”
我垂下眼,心一阵一阵地抽搐。我的表情让他不安,他喟然长叹:“你说吧,如果你一定要我放弃她,我听你的。要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小时候,常将自己想成童话故事里被恶毒的继母继父欺负的小女孩,然后泪汪汪地去找妈妈的怀抱爸爸的膝盖。如果生活仅像电视里雕牌牙膏广告那样,用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和露出雪白牙齿的笑容,就能让小女孩从“我有新妈妈了,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转变成“她仿佛也没那么讨厌”,那么我可以信心十足地从超市抱回一堆牙膏,迎接我的继女?天啊,会那么简单吗?
我苦笑:“我不会说这种话的。”
他长舒一口气,笑着吻我的脸:“我知道你不会说,你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他拿出钱夹,让我看他女儿的照片——很像他,有着同样的眼睛和嘴唇,很神气地望着镜头。
他抚摸着照片上女儿的脸庞:“这些日子她总是在病,现在瘦多了。”
他的目光让我绝望,心缩得更紧,我按着胸口闭上眼睛。
…… ……
五
门响了,他走了进来,给我一个吻,然后为我收拾杂乱的房间。他尽可能地照顾着我的生活,在他身边,我是个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的孩子,微笑着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的关爱。
可是,当他将沏好的茶送到我手边时,我第一次推开了。
“怎么了?怪我来晚了?哦,女儿今天一个劲儿地哭闹,不肯打针,哄了半天才将她哄好——你喝点水吧,宝贝,别喝点水也让老公哄!”
我勉强地接过水杯,很多话想说,如鲠在喉。
“怎么了?”他终于发现我的不正常。
“我想,我可能是有了……”我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有什么?”他刚问完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的手被他握起,“你能肯定?”
“如果真是有了孩子,怎么办?”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蘸满了矛盾:“这事我来处理,我会给你找一个好的医生,一家好的医院……”
“你能替我上手术台吗?”我尖刻地问。
他像被子弹射中,顿时呆住了,将头埋在我的腿上:“宝贝,对不起。”
我终于无助地哭出声来。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只是十几分钟,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听到这话,我猛然将他推开,吃惊地看着他,这是我爱的那个男人吗?他要他的女儿,却不能留下我和他的骨血,而且还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你听我说,你痛苦时我比你痛苦十倍,但是我们除了去医院,没有别的办法啊!”他认真地看着我。
六
他是个很理智的男人,他希望能平静地结束他和妻子无性无爱的婚姻——他的妻子从生完女儿后便对性事有了心理障碍,甚至看到自己的女儿也会让她紧张恐慌。
她不要性,却不愿放弃婚姻。幸好分居一年便可以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现在,他和她刚刚分居半年,再有半年,一切就可迎刃而解。但这个时候如果我和他的事情闹出,不但他的婚难以离掉,而且我也会身败名裂。
所以他每天按时回家,和妻子纵使无法沟通,也不会给她留下话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战役的尾声仿佛已可以看到,可是这个时候却杀出了程咬金。
我理解他的顾虑,也明白现在的处境,可是,我没法下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他现在只是个胚胎,四个月后才会是生命,你没有杀死生命,你只是将一个小小的胚胎像挤粉刺一样挤掉。”他开解我。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不出声。
“宝贝,你在听我说吗?我们没有办法啊!”他将我的手快要捏碎了。
有办法的,只要我能狠下心来和命运赌一把。
我定定地看着他,凄然地笑:“如果我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警惕。
“我只是假设!”
“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多么渴望能娶你。”
“半年后一切会好起来吗?”我问。
他坚定地说:“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那么,我们分手吧!等你解决了你的婚姻,我们再重新开始。”说这几句话用尽了我全部的气力。
空气也沉重了起来,两个人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孩子呢?”
“这个你不用管!”这个城市里我没办法留住我的小生命,那么换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城市,留下他应该没有问题。
“你想生下孩子?”他不相信地看着我,“你看过最新的《婚姻法》了没有?如果我陪着你去外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知道后可以起诉我遗弃罪!这对我们的爱情有什么好处?而且——受苦的是你,多了一个孩子倒是便宜了我,你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傻姑娘,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苦,这样,我还是个男人吗?”
泪水,还是泪水,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七
小腹忽然像针扎一样痛了起来,我跌在**,熟悉的痛疼让我哭的声音更大了。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无助地看着痛苦得仿佛要死掉的我,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们不得已啊!”
我跌跌撞撞从**爬起,冲进卫生间。
看着**上那迟到的嫣红,我虚脱地倚在墙壁上久久动弹不得。
他快步来到卫生间门口,敲门:“怎么了?你没事吧?”
换了**,拿了片“安尔乐”,将自己清理干净后拉开门,看着目光焦灼的他,平静地说:“没事了。”
他愣了一下,看见卫生间的盆子里带着血渍的**,忍不住开心地抱起我在房间里旋转。
八
红酒,烟,笑脸。
我们取笑着这场小小的虚惊。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微笑如花。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
他又得回去了,回到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身边,我还是得做孤独的月亮,落寞地挂在清冷的夜空,忍受又一夜的孤寂。
他拉开门,回头给我晚安吻。我亦回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我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我还爱着他,但是我得从他身边离去。
将带着有关他的记忆的物什放入箱中,锁上箱子,希望同时锁上心灵。
箱子会有打开的那一天,心灵也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也许在半年后,也许——没有也许。
留下一张字条:“我等你,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