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试探一次的机会,来的比时宜想象中还要快。

朝廷空出了一个侍郎的位置,原先定下的接任者,正巧与宋晏礼也有些关系,是他宋家的一个旁支兄长。

这两年,这位宋兄长的成绩很突出,本来就该有所提拔了。

可惜越往上,官职变动就越谨慎,一时竟没有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这个位置空出来。

本来么,宋兄长有资历,是受朝臣们认可的继任者。宋家因为出了天子伴读宋晏礼,也已板上钉钉是周景懿这边的人了。

这个位子由那位宋兄长去接任,按说君臣双方都能够满意。

可惜有人,君还不是君,臣无臣服心,偏偏在这件官员调任上,打有自己的算盘。

孟鸣柳确实是有理由的。

宋家忠心,那是对周景懿忠心,又不是对他忠心。

若他是个本本分分的臣子,那自然不会对朝堂上,多了一个对天子忠诚,又有实权的臣子有意见。

可他既有称帝的野心,就绝不会坐视周景懿手上的势力扩大。

他想的也很简单。

那位宋兄长,在他看来不是自己人。

可他的设想中,在周景懿心里,他孟鸣柳与宋家,都是她的心腹。

都是心腹,谁的势力雄厚一些,谁的势力单薄一些,对周景懿而言,本质上都不会有区别。

既然如此,他直接向周景懿建议,换一个他自己的人上去就好了。

看上去,这既不会对周景懿的势力有负面影响,又是他提出来的建议,在周景懿那里,采纳的概率就很高了。

确实是非常简单而高效的方案。

蹲在墙角的时宜,听到孟鸣柳劝说周景懿时,也在认可。

若非她早就跟周景懿通过气,恐怕这会儿,周景懿也会轻易地相信孟鸣柳的说辞。

殿内,孟鸣柳还在向周景懿谏言。

“宋家本是高门,在朝廷身有要职的不在少数,若再提拔……难免会显得陛下,太过于亲近宋家,惹人非议。”孟鸣柳的声音低低的。

“你是说,他们会觉得朕任人唯亲?”周景懿似乎没将孟鸣柳的话放在心上,“宋大人的成绩斐然,早就该提拔了,朝野内外皆知,无妨的。”

“陛下……”孟鸣柳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是很为周景懿担忧的样子,“朝堂之上,未得到应有提拔的人太多了,他们只会觉得,您的眼里,只能看到宋家。”

时宜挑了下眉。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论到固定的某个职位,配得上的人,恐怕还真不多。

“臣所言,句句都是为陛下考量,除臣之外,又哪里还会有人冒着惹您不喜的风险,对您已做好的决断提出谏言呢?”

孟鸣柳本就低的声线一低再低,勾人的靡丽中,沾一点柔软的哀伤痛心。

时宜却冷冷勾起了笑。

pua经典陷阱之「相信我,只有我一心一意对你好」。

孟大佬的pua还在继续。

“当然,如今您是陛下,臣对您只是可有可无的臣属,陛下不信任臣,亦是正常的,终究是臣高估了自己,竟妄图左右陛下心意。”

孟大佬的陷阱二:「你如果不这么做,就是不爱我 。」

环环相扣,若是对他有真情,大概早就相信了他的说辞,甚至要对他心怀歉疚了。

时宜听到周景懿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

“朕非此意,既然是你的推荐,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时宜低眉顺眼地在门边俨然像个安分守己的小宫女,听到殿内动静,不由翘起唇,做着口型。

周景懿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说出口的话,与时宜张张合合的口型一致,若有人见了,只怕会以为两人在演一出双簧。

“只是,为防争议,此事不若留到朝堂上直接宣布,朕一旦下了旨,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他们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这是她和周景懿早就对好的台词。

如果孟鸣柳对这个官职调动没有意见,那算时宜错看了孟鸣柳。她向周景懿许诺,日后一定安安分分做一个梳头娘子,绝不再多嘴半句。

可有野心的孟首辅,怎么可能放任实权流向周景懿呢?

周景懿应当还心怀期待,孟鸣柳的建议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全心全意为了她筹谋。

或许真有这个可能。

那就查查看吧。

官员的功绩和能力,都是放在纸面上有记档的东西。

自然,查的动静得小些。

查清楚是贤是佞,再决定用不用那人就好了。

如果是贤,也就罢了。

若是佞……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的道理,周景懿即使不懂,时宜也会教给她。

最怕的,是孟鸣柳直接说服周景懿,现在就下了旨意,照着他的想法,把那个空缺的侍郎职位直接给了那人。

那才是真正“再无转圜的余地”。

等尘埃落定,那人再出什么岔子,孟鸣柳轻飘飘两句“臣也是被奸人蒙蔽”,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一个实权的位置,最终也再落不到周景懿的势力范围里。

只有先用这话稳住了孟鸣柳,让他以为,以周景懿一贯对他的信任,这个侍郎职位已经板上钉钉,才会转移他在这件事上的注意力。

果然,殿内,孟鸣柳应了下来,主动提起其他的事情。

时宜得了满意的结果,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悄悄离去。

三日后

刚散了朝,孟首辅就跟着周景懿前后脚来了勤政殿。

宋晏礼在门口挡着孟鸣柳,一时动静闹得有些大。

“陛下不愿见孟首辅吗?”时宜尽职尽责做着本职工作,给刚下了朝的周景懿奉茶。

“见,为什么不见?”周景懿喝了两口茶,再放下茶时,年轻君主的脸上已全是平静。

“日后还长着呢,今日只是第一次碰了他孟首辅,他就在朝上给朕脸色看,他恐怕都要不清楚,这朝堂姓周还是姓孟了。”

“陛下,都一样的。”时宜笑着摇了摇头。

都一样的。

周景懿是怕今日不见孟鸣柳,叫他更加起了疑心,知道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容易掌控。

周景懿让人去查孟鸣柳推举的人,查出来的东西……那日勤政殿摔了两套茶具。

一旦开始和孟鸣柳争权,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早晚会察觉出不对来的。

但时宜想了想,终究没和周景懿细说。

她才刚知道自己信赖恋慕的心上人有打破她认识的一面,必然心绪不佳,没必要再给她添堵。

“时宜。”可周景懿却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时宜,“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早知……他的野心,他对朕……不,是对朕坐着的这把龙椅,有觊觎之心。”

时宜一时没说话,她还在考虑,周景懿这话里,究竟是对她有疑心,还是纯粹的倾诉之意。

周景懿却打消了她的顾虑,“无妨的,我不怪你,反而……是我周家人应该谢你。”

时宜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松了一口气,进而庄重地微笑,“我替天下人,感激陛下。”

原著中,周景懿的让位,令她的庶弟宁王起了谋反之心。

叛乱,说到底是权贵的游戏,受苦的却是无辜百姓。

若这次她选另一条路呢……是不是结局可以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