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样做不对吗?”周景懿看着时宜,眼眸里的光依旧是温和的。

“什么?”时宜有些错愕,她自认,自己的表情管理,还不会差到这种程度。

“我总觉得你并不情愿。”周景懿摇摇头,声音是沙哑的,沙哑中有平静和笑意,“虽然你没有透露出这种情绪给我,可能只是我的……”

她顿了顿,笑起来,“一种感觉而已。”

时宜轻轻吸了一口气,也笑了下,“陛下待我……很诚恳。”

心里淤积起来的口气,就这么被周景懿的真诚冲淡了些。

或许,周景懿还是可以被抢救抢救的,时宜认真地下结论。

“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我没有必要再向你隐瞒什么。”

周景懿甚至开始不再采用“朕”这个字眼。

压在厚厚的暗粉之下,作为帝王的识人之术,和女子那种特有的亲和力,被她很好地融合了起来。

如果时宜是普通的臣子,恐怕早已经被她打出的这一副温情牌收买,决定要士为知己者死。

连她也不得不承认,礼贤下士的这一套东西,周景懿做的很好,而且展现了一定的天赋。

可惜,她不是普通的臣子。

她甚至已经决定要在战术上,把自己立在一个比周景懿更高的位置上,带着周景懿,去触碰一个,她自己大概已经看不到希望的目标。

想是这么想的,可时宜蹲下了身子,平视着周景懿的眼睛,在温柔的语气里,把主导权重新抓回自己手中。

“陛下,孟首辅并不是一个良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时宜的神色很放松从容,像是又回到了在冷宫的时候,交流间不再是君臣,而仅仅是谈心的姐妹淘。

她本来还在踌躇,要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经过刚刚那一出,她想周景懿承受得住,不会因此就暴怒的。

“他果然来找过你。”周景懿果然只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但是时宜,你并不了解他。”

来了!

上当的情感受骗者,都会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施骗方不为人知的痛楚,与真实性情的那个人。

从而在同情对方的过程中陷得更深,觉得旁人对他们感情的不认同,都是因为不了解真实的对方。

时宜激动地握紧了手,准备接收从周景懿那里得来的信息,然后寻找漏洞,逐一击破。

“我确实不了解孟首辅。”时宜点头,主动为周景懿铺垫。

“孟家是六朝元老,枝繁叶茂的大家族,而他只是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他母亲是孟垣众多妾室之中的一个,幼时,他的母亲为了博取孟大人的注意力,对他非打即骂。”

这不也是周景懿的童年剧本么?

时宜有些顿悟了过来。

童年的……创伤么?

“他的确遭受了很多伤痛,所以,如今才养成了稍有些阴郁的性子。”周景懿的话还在继续。

“但他待我很好,时宜,他无意中知道了我的事情,予我,我和他都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他并不贪慕权势,只是为了我,才费尽苦心笼络朝堂势力……”

时宜本来听着前面的内容,还有些动容,“不贪慕权势”四个字差点把她逗笑。

不过,漏洞总算被找到了。

童年的创伤,的确是不幸,她没办法,也绝不会去否认和践踏这一点。

予周景懿的温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嘴上说的好听,实际行动才能见真心,这也是好判断的。

权势么……就别太搞笑了。

“陛下,他待您好,并不能说明他如何,而是因为,您本来就值得。”时宜平视着周景懿的眼镜,纠正她第一点。

“但孟大人的旧事,我也是听您说了才知道,或许是对大人有所误解了。”进而,在周景懿明澈柔和的眼神里,暂先退了一步。

光靠口头的说服是没有用的,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情分在,何况首辅大人pua的手段大约很高超。

与其用说的引发周景懿反感,还不如让她亲眼见到孟鸣柳身上,与她认知里矛盾的地方,从而彻底撕开他的假面。

“但孟大人,可知道陛下的这份心意吗?”

周景懿愣了愣才摇头,面上烧起薄红。

“那您,是不是也不能确定,孟大人是否对您有和您一样的心思,还是说,他对您……只是臣下对主君的忠诚?”

时宜表面上弯着一双笑眼,心里在为自己能说出这种瞎话,笑得更欢。

孟鸣柳的忠诚,是哄周景懿给自己让位么?那他的忠诚,倒还真别致呢。

周景懿自然不知时宜心里怎么想的,听到这话,只有点头。

“陛下,昨夜我助您一臂之力的试探,结果如何呢?”

从孟鸣柳那边打探,他深夜突然发了疯要来杀她的原因,风险毕竟太高。

孟首辅疑心重着呢。

时宜想想也就算了,正好有此机会,不如从周景懿这里套点信息。

周景懿却没说话。

只是面上那种,微妙又柔和的表情,说明这应当是一次对她而言,结果还不错的试探。

如果周景懿的反馈没有问题,那问题……应该就出在孟鸣柳身上了。

时大胆同学又开始进行大胆地猜测。

对精心打扮过后的周景懿不感到喜悦,反而要迫不及待地来杀了她这个始作俑者,说明孟鸣柳不喜欢周景懿。

可周景懿这厢的反馈,又是用过了都说好的温柔。

那么,孟首辅难道是发现了周景懿按捺的期待,为了维持女帝陛下对他的情愫,以保证自己能继续掌握着大量权势,却又不惹名义上的上位者疑心,所以装出了温情?

压抑着本性,伪饰温柔,或许真的令本性残忍的孟首辅相当不适,以至于他要迫不及待找个出气筒。

周景懿他暂时还不能动。

那就只有来除掉时宜了。

毕竟,周景懿为何会一反常态,令他不得不按照她的期待往下演温柔,根源就是时宜替她梳了妆。

女为悦己者容。

“陛下,”时宜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才令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温柔的尾音里,却带着周景懿很熟悉的那种邀请。

那种说是邀请,实际上更像引诱的语气,正在向周景懿描绘着一个,她根本无法抗拒的机会。

“您想,再试探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