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瑞各怀鬼胎地结成同盟后,已是天色近晚。

毕竟是宫妃,为了不引人耳目时宜也低调得很,只带了几个人偷偷从角门溜回宫。

一路上却见许多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往同一个方向去。

“常思姐姐不知道吗?冯嫔娘娘求了定贵太妃在寿祺宫为二公主选婿呢,几位世家公子如今都在寿祺宫相看,奴婢们是去送赏的。”小宫女被常思叫住,脆生生地回话。

闻言,常思面色不大好看,朝小宫女摆摆手就回到时宜身边。

“娘娘……”常思准备再给时宜复述一遍事情经过,面上颇为愤愤。

“我听到了。”时宜示意她小点声。

她溜出宫穿着素净得很,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常思这一句「娘娘」若被人听见,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如今是您掌管六宫,就算是贵太妃铁了心给冯嫔长脸,也不能越过您把世家公子都宣召入宫啊,这把您放在哪里?”

“选婿是大事,且太妃是长辈,我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我还能去问责太妃吗?”时宜倒不在意这些,随意扯出点什么来低声宽慰常思。

总之实权都在她四宜殿,在不触碰到原则的问题上,她不太介意有人偶尔做点妖。

何况是选婿这种在古代关乎女儿家一生的大事。见面相看一眼总比盲婚哑嫁只看家世就指定的好。

“如今都去送礼了,只有咱们四宜殿无动于衷,还不知在背后怎么议论咱们呢。”常思依旧气鼓鼓。

“那你们先回宫开了库房给寿祺宫添彩。”时宜眨眨眼。

她巴不得人都走了留自己一个人慢慢逛,省的还要端贵妃的架子。

如今正是夏末,御花园尚且一片葱茏,婆娑竹影里,时宜拎着裙摆小心避开软烂的湿泥,还在若有所思想着剧情。

不远处的假山旁,却有影影绰绰两个人。

“你把这个掺到贵妃内殿的花盆泥里就好了,事成之后,我们娘娘自然有重赏。”

经典的宫斗剧收买宫女下毒剧情就这么被她遇上了?时宜顿了脚步往旁边斑驳的树影躲,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毕竟这宫里除了她也没第二个贵妃。

让她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倒霉。给她下毒还被她逮了个正着。

“这……贵妃娘娘待我们不薄……我……”

对面的人显然还有几分顾虑和犹豫。

时宜暗笑。是待你不薄,那你要如何回报?

“诶呀好姐姐,这又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和我们娘娘殿里焚的香味道一样罢了。陛下日日都去四宜殿,但凡闻到了味道能想到我们娘娘,多少来一回,就算姐姐功劳一件,我们娘娘也会念着姐姐的好。”那人被逼急了,气的跺跺脚,又多塞了些钱。

时宜撇撇嘴,看着小宫女听了这话反复确认再三,才犹犹豫豫收了钱和东西往四宜殿的方向走。

她还以为撞上什么紧张激烈的宫斗下毒剧情,合着目标不是她是归启元。

时宜拍了拍紧扒着树干而粘上灰的手心,一脸无所谓地正要转身,无意间抬头却被吓得怔在原地。

那人穿了一身月白色袍子,只衣角绣了些兰花草,清简非常。配这身简单衣着的却是一张清俊灼灼的脸,此刻那双漂亮上挑的桃花眼里正流转着华光。

这张脸有足够令人倾倒的资本。

可现在脸的主人正坐在时宜头顶的树叉间,姿态放松,和时宜一起眼见了一场宫墙下的交易,甚至发现了时宜的存在,一双看狗都显得深情的桃花眼正眼睑半垂着看她,神情专注,闷声而笑。

眼见着他要开口,时宜连忙打断,“我今日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告辞。”

说着就想要跑。

那人似是没料到时宜会是这个反应,错愕地挑了挑眉,桃花眼下意识眯了眯,眼底玩味散去,留下清浅的茫然,声音温和而干净,“贵妃……”

本来想假装无意撞破秘辛的无辜小宫女离开却发现自己早就掉了马甲的时宜:?

御花园虽然和前殿靠的近,但毕竟是后宫的范畴,外男是不能进的。

唯有今日……定贵太妃在寿祺宫召见京中的名门公子。

心下有了判断,时宜硬着头皮转过身,却仍有疑惑,“你……怎知本宫……”

那人眸色微沉,收了笑深深看了一眼时宜,又像是透过时宜在看更辽阔的远方。柔软的阳光下,桃花眼里流转的光清明柔和,远胜人间无数多的春山淡淡,秋水盈盈。

“我……咳,宫宴上曾远远见过,娘娘雾鬓云鬟,华容婀娜,令人……见之忘俗。”

对宫妃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失礼。

但他虽饱含探究与打量,神情却认真,显得这话像是出自家风严谨的贵族发自内心的纯正赞美,澄澈如皓月,而绝非一时起意的轻佻肤浅。

“方才的事情,娘娘不打算追究?”

他说的自然是刚刚目睹的宫女交易。

“陛下爱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本宫哪里管得着?若是为着香味就叫他想起这个妃那个嫔从而宠幸,也只能说明陛下心里原本就有她们,本宫若还要加以阻拦,岂不是太没有风度。”

这人虽奇怪,但释放出的倒是善意,时宜便也轻笑着回答了真心话。

只是……话虽如此,谁知道那香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吸引归启元?等她一回了宫第一件事当然是把殿内的花盆都移出去。

那人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神色莫名地摩挲了下下巴,失笑,“娘娘好气量,臣拜服。”

然后身姿轻盈地起了身,脚尖轻轻一点树枝,便纵身一跃,踏破琼瑶而来。

在柔软的落英里,他扬了扬隽秀的眉眼,向时宜躬身作揖,“小臣失礼了,还请娘娘莫怪。”

“今日为二公主选婿,你却不在寿祺宫,难道是……不愿当驸马?”

凭他的相貌和风度,时宜为二公主惋惜平白错失一个飒沓风流的郎君。

只见那人顿了顿,便勾起些缕笑意,桃花眼像是泛着清明的月色,神情潇洒恣意,话里话外却似乎别有深意。

“说是选婿,也不过是考虑家世背景的势力平衡罢了,任公主是怎样玉容似花,或者性情贤良,我也不愿做权力的阶下囚。我只想寻一个合意女子,同游江湖。”

他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那她倒也愿意做一桩好事,免他因这张脸中选的风险。

时宜从腰间摘下出宫令牌递过去,“你只说无意冲撞了本宫,被打发出宫了。”

细碎的阳光穿透斑驳树丛静静投落在他眼底,如万顷湖面上的粼粼波光,花影抖动间,那双桃花眼仿似无端端翻涌着万种缱绻柔情。

“小臣多谢娘娘恩典。”他接过令牌,重又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