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高呼着感谢神明的慷慨馈赠,急忙分发经过验证可以救人的药草。

女主被当成神明的使者供奉起来,俨然成为圣女第二。

虽然她无措地摆着手,表示只是自己偶然发现的药效。但依旧被捧上了圣殿,王廷近日最忙的事情,是商议怎样对她进行封赏。

“这是你应得的。”女主捧着王廷送来的珍宝要献给圣女,时宜感慨于她当真如原著所描述的那样纯真,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宝贝塞回她怀里,语调学着某个主教般轻柔。

说到底,该说感谢的人是她才对吧,时宜轻叹,明明是她占了圣女的位置来为自己脱困,论理也算是救了她两回,这份感激,她可一点都当不起。

若说女主给的是受之有愧的感激,那来自主教的感激,就更出乎她预料。

时间退回殉道当日,圣殿之外,信众将女主里外三层包围起来欢呼,围得水泄不通。时宜向尚处于惊讶中,进而联想到仪式前前后后的异常,朝她投来犹疑打量目光的几位神使笑得很无辜。

拍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功成身退的圣女向神官挑眉而笑,做了个优雅的祷告礼就想全身而退,“诸位,感谢神明的仁慈吧。”

从未闻见但无处不在的神明,是不是就是在一次又一次这般的场合,被拉出来强化其盛名与光芒,诱世人俯首的呢?

思考在脑中轻巧转了一圈,时宜只觉多思无益。沉思过程中已走到了审判殿之外,绕过后殿,想回到自己的居所。

就发现身后跟了个将唇抿得紧紧的小尾巴。

“主教大人,有何指教?”时宜停下脚步之突然,叫沉迷于追随她背影的小主教微微一惊,干净澄澈一双眼睛更睁圆了些,时宜不得不努力压着笑意,依旧拿捏着寻常架势。

“吾来替世人感恩圣女承吾神恩典,为世人广施恩德。”

小主教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拿上的权杖,此刻前倾着身体向她道谢,那柄沉重的权杖也随着往前倾,洁白长袍曳地,姿态虔诚恭谨,像是也要把她供到神龛里似的。

圣洁的,不可侵犯的气质又笼罩在他身上,仿佛方才在礼赞殿上他对着她的浅淡一笑只是她的错觉。

或是圣子的慈悲。

时宜刻意将避让的动作幅度放大,面上的笑意淡下来,眸光定定,“若是你私人的感谢,我可以受。若是主教的感谢,我会说这是我该做的事情。若你说……”

“承吾神恩典?”时宜扯起嘴角,玩味似的吐出这几个字眼。

这个位面的原身,本来就是金发蓝眸的明丽样貌。虽然在她运作下成为圣女之后,教廷有意将她往高洁的方向修饰容貌,唇色要装点得清淡,衣柜里只有素白颜色的服装……

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长眉挑起扯着唇,精致长相的攻击性一下子就回到了她身上。

“主教大人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前几日还在受着你净化的堕落者。你也从来并不相信我是真正得到神明眷顾的圣女,那试问,神明怎么可能借我之手,来拯救世人?”

“神明不会计较这些。”

小主教似乎还以为她是妄自菲薄,用素来用在安抚失魂落魄的信徒身上的柔和口吻跟她说话,配他眸光清亮温和,几乎要让时宜觉得有高不可攀的圣光笼罩。

时宜轻轻叹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殉道者的执拗。

攻击性随着她舒展下来的姿态消融。

“这些话在你听来或许荒悖,你如果要因此认定我依旧是堕落者,要对我进行教廷所谓的惩戒,我也无话可说。但在此之前,你得听好。”

“小主教,我做这些,只是看不得你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过一道骇人的火刑,只为向神明表现忠诚。再者,疫病蔓延得太快,来势汹汹,见世人受难,我亦于心不忍。但这些都是发乎我本心的选择,是我作为一个有慈悲之心的人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感受,与你的神明,并无半分相干。”

时宜盯着他的双眼说完这一通话,勾起唇,“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处置我了。”

直到刚才,时宜才明白过来,昨晚的梦魔、今天自己做的这一切,以及看着小主教神圣凛然时,心里反复压着的不快,和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走牺牲他一个,幸福全位面的路子的原因。

这个位面任务看起来,将身有隐藏的颠覆毁灭力量主教,和其他所有人都对立了起来。只要他活着,身上连来处都不知的黑暗力量就永远有毁灭整个格雷森特大陆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系统怎么能够判定她拯救这个永远出于毁灭可能中的大陆的任务是成功的呢?

看起来,他的存活,与保全整个大陆,似乎是天然矛盾的。

所以她一直反复被梦魔牵扯。

但事实上,真实的情况或许并非如此。时宜又上前一步,拉近了和小主教的距离,在无声无息中给予他更强的压迫。

这从来不是一人与天下人的问题。

他过来代替天下人感谢她,是完全的真情实感,发自肺腑。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因时宜的举动,令他今日不必殉道,是很好的事情。

也不是坏事——毕竟疫病已解。

换句话来说,他从来没有将自己是生是死的问题放在思考的范畴之中。如果要他殉道,那他欣然上前,若暂且不必,那他也只是平常心地等待着。

他将殉道作为主教的天职,一生都是在等待殉道。

殉道者,本来就是天下人中,最深的受害者。

见他不说话,没有为她一番明显对神明不恭的言论如往日一般沉着脸教诲,时宜得逞了似的偏了偏头,翘着唇,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终于有打动他的地方。

“要罚我吗?”

主教大人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沉思。

沉思过后,很冷静内敛地压着眉眼,来自圣子的宽恕——

“不,圣女有救济世人的仁慈,怎会有过?是吾之过,是吾,还没有将你教导好。”

哈……时宜僵了半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