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刚将周景懿扶上马车,就从西边来了一群人马,把时宜等人围了起来。

“你安排的?”时宜刚准备上车,一只脚踩在半空里,被这阵仗惊得晃了两下。

宋晏礼一手扶住时宜,一边皱着眉仔细看了眼来人,“这些人……是官府的人马。”

周景懿微服私访是秘事,他们一开始也以为暴乱和官府有关,自然不可能打草惊蛇,把陛下来幽州的消息通知汝宁当地官员。

再看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并不像是来护卫陛下的样子,反而凶神恶煞……像寻仇。

时宜翻身上马,想直接带车里的周景懿突出重围。

查访的事可以徐徐再议,有误会也可以之后再解。但来者不善,绝不能让周景懿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时宜扔了个你留下来应付他们的眼神给宋晏礼,就果断扬鞭。

可在空中掀起一条漂亮弧度的马鞭,并未如她所愿落下。

有离得近的带刀差役与她同时甩鞭,眼见两条长鞭在空中一缠,那人直接收了力,将长鞭夺下来。

宋晏礼见状,立刻放了求援烟花。

“几位大人不必惊慌。”差役们闻声,给轿子让开一条路,着青色官袍的人下了轿,朝宋晏礼拱手。

这人看起来已将知天命,尚算儒雅温和,此刻的眼神却锐利而富有进攻性。

这是汝宁县的知县?

被收了鞭子,去路又被拦着,显然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脱身了。

时宜眯了下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曹知县。

“大人这番阵仗,难道是我们犯了什么事?”宋晏礼还端着世家公子的礼节,可语气已经不太好。

“本官收到举报,您几位外乡人逗留在本县,连日在街头巷尾形迹可疑,今日又到了张府。”曹大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为了调查,这几日多番走访,在外人看来或许当真有些形迹可疑。时宜和宋晏礼闻言,俱有些心虚。

“本官受陛下恩泽,为一县之长,自当保证本县安宁,所以,不得不请诸位往府衙一去了。”

曹大人的话还在继续,气势汹汹地一挥手,“来人,给本官拿下他们!”

差役们听了,慢慢上前来,逐渐逼近马车。

这当然不行。

哪有天子被押入府衙的道理?若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要乱上一场,周景懿声名必然扫地。

“放肆!”时宜冷下脸,她仗着坐在马上身量高,有气场加持,这一声呵斥更夹杂上怒气,令上前的差役俱是一震。

“大胆!曹晨我看你是疯了,这马车里是我张府贵客,岂能容你不敬!”

有人出头?

时宜循声望去,之间张家家奴扶着大腹便便的张老爷走了出来。

张老爷当然怕得罪所谓的京城大老爷。

他的家丁也围了上来,一副要和差役拼个见到见血。

这曹知县,不知是莽还是勇,见到用财富疏通关系,跟自己上级和上上级一堆朝臣都有来往的张老爷,也丝毫不惧,又重复了一遍对宋晏礼说的话。

“哈哈!曹晨你真是糊涂,你可知这马车内坐的是何许人也?”张老爷不屑地摆手嘲笑,进而面露凶狠之意,“若是得罪了,你我,都别想好过。”

“我不管究竟何人,我只知他们扰了汝宁,恐是偷偷潜入的探子,今日,我必须拿下他们!”

曹知县说完话,扭过头就示意差役,“给本官拿下这群人!”

在张府前闹这么一出舞刀动枪,周围早就围了一圈不知情的平头百姓来看热闹。时宜本来还想让宋晏礼跟曹晨交涉一下,如今却不能了。

谁知道围观的人里,有没有孟鸣柳的人。

要让孟鸣柳相信,他们没有查出暴乱的真正根源,而是被他成功骗了过去,把矛头指向汝宁县衙,现在就绝不可能和和气气与曹知县交谈。

宋晏礼也想到了这一层,刀光剑影里,跟几个暗卫扮的家丁一起阻止了一波差役的攻击后,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我看谁还敢动!”

细腻的羊脂玉,光的反射里隐隐显着几个字。

曹晨愣了一下,一张脸立刻失了血色,“住手!都给我住手!”

然后颤颤巍巍行了大礼。

他大概不知道,是该向拿了“见此牌即如同见朕”的宋晏礼行礼,还是该朝着里面似乎坐着更高身份的人的马车行礼,只好来回地拜。

这一下倒把张老爷也惊呆了。

他单单是知道这行人身份不一般,但……看曹晨的样子,难道比他想象的还不一般?

张老爷踌躇一下,脑子才转过来,连曹知县都要拜的人,他更是得好好捧着了。

哟……难道真被他撞了大运,刚刚讨好了一位大老爷?张老爷笑得脸上一脸褶子,扶着家丁的手就想过来与宋晏礼攀谈。

本来还一触即发,预备打一场硬仗的家丁差役,如今都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还连带着旁边围观的百姓,这样的一出排场,显是不能轻易散了。

但……或许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时宜下马,朝拿着玉牌站的笔直的宋晏礼耳语两句。

得到他的确认后,让他开始自由发挥。

宋晏礼不愧是名门世家养出来的子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文话,直把经受过文言熏陶的曹晨说的面红耳赤,而旁边的人一点没懂。

“即日免去汝宁知县曹晨的官职,由吏部再择人调派补缺。”

哦,总算有一句能听懂的了。

跪倒在地的曹知县,眼角已泛起泪花,嘴里颠来倒去领旨二字,摘下乌纱帽的手都是肉眼可见的颤抖。

张老爷哈哈大笑,又给宋晏礼磕了两个头,极尽谄媚,“圣明,圣明!”

一心为民的好官被免,作恶多端的奸商得意,早有围观百姓开始不平,只是摸不清宣旨的宋晏礼和马车里究竟是何许人,才勉强隐忍。

时宜不忍再看,攥紧手心,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须臾,马车缓缓驶动,由张老爷派遣的几十人乌泱泱跟在马车后,极尽排场地送他们回客栈。

张老爷得意又讨好的“圣明”声一直跟在身后,走出两条街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