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假恩人(2)

级别上来了并不等于猪的数量上来,搞了三年六个月,万头猪场还是名不副实,充其量是千头猪场,还经常青黄不接闹“猪荒”――不是没有种猪就是没有仔猪,不是没有饲料就是发猪瘟,全“猪”覆灭的日子也发生过。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受灾就打报告,报告就是钱。

要钱就是这么容易和简单。

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套固定思维,没钱花就打报告,报告就是摇钱树。

不能只吃不吐,一毛不拔说不过去,想玩转皮球就得遵守球赛规则。面对上级的调拨通知书,猪场方面不敢马虎,即使存栏不足也要想方设法完成调拨任务。办法很简单,上农户家中收购;只要不穿帮,只要“生物链”还存在,花小钱赚大钱的事傻子才不干。

差一点砸锅,来了一张1500头调拨单,并且时间急,任务紧,三天内必须完成调拨任务。拿什么完成?一是没有这么多存栏数,二是没有这么多收购资金。眼看就要穿帮,没办法,场长拉上专员连夜赴省城打点,一纸“二号猪瘟病证明书”救了万头猪场。居然有人信,居然有惊无险。

文革结束后政策发生变化,打上去的报告没人理睬。

离开拨款就不能活命,猪在吼,人在叫,万头猪场频频告急,一份接一份报告送往省城,最后出现在省长办公桌上。省长责成省财政厅和农畜牧业厅拿出解困方案。省财政厅农财处一名小青年搬出历年资料和计算器,算了两笔账,一笔经济账,一笔投入产出账,概括起来四个字――“十比一”,国家拿出十头猪的钱买回该场一头猪的肉。震惊,气愤,把上级当猴耍?!停止拨款,也没有款可拨。清账。放进灶里的柴退不出来。省长在告急报告上批了十六个大字:解放思想,转变观念,生产自救,自负盈亏。等于判了猪场死刑。昌州地区行署迅速作出反应,下放企业经营管理权,将万头猪场归还都灵县。县政府采取同样办法,让文山公社接管。科级管县级天大笑话,要知道场长还在做县长梦。现在不是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怎么管的问题?自身没有造血功能,拔了输血针头只有死路一条。场长异地做官,调到国营农场当了副场长,保留正县级。场部其他职工有路的调走,无路的随猪场自生自灭。就这样苟延残喘半年,直到看不见一根猪毛才人去楼空。

兵败如山倒,一般摧枯拉朽之势来临,附近农民开始顺手牵羊,接下来是明目张胆哄抢一气,上屋顶掀瓦片,掀了瓦片再抽行梁,抽了行梁再下门框,下了门框再背窗户,万头猪场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谁之过?

没有人追究也无人追究,但是吴家有有负罪感,至少没有保护好这片建筑。

当初不该建,现在不该毁……

吴家有穿行在草丛中,想找到昔日劳动改造的“旧居”。

徒劳无益,那怕是“别梦依稀”的感觉都没有找到。

蒿草上飞舞着蝴蝶和蜻蜒,燕子和麻雀在空中盘旋……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吴家有到猪场的第二天,恰逢全省农业学大赛会议在昌州地区召开,万头猪场是会议的参观点。为确保会议顺利进行,场党委作出两条决定,一是把吴家有这批异己分子转移到附近农村,防止他们搞破坏活动;二是把附近农民所养的家猪赶到万头猪场“滥竽充数”。第一件事好办,第二件事难办,农民要“赶场费”和押金。只得妥协。即使这样,离万头数目仍然有距离,充其量不足四千头。困难压不倒革命干部,牛皮不是吹,火车不是推,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办法终于有了,采取车轮战术,俗称看了又看――东区参观完毕,转移到西区,再转移到北区,再转移到南区。一时“猪”声鼎沸,此起彼伏,没有人怀疑声音不对,相反还以为猪多得像星星一样数不清。有人看出名堂,由于所借之猪身上都有记号,同一记号出现几次让人产生怀疑,好在没有人深究,参观本身就是看热闹,看气派,看结果,谁在乎过程。大获全胜,皆大欢喜。吴家有归来时全场像过年一样热闹,为庆祝“猪场革命”胜利,场部决定杀猪加餐,保证每个员工能吃上四块肉。吴家有也是受益者,别人吃肉他喝汤,别人喝酒他闻香;异己分子享用猪下水。现在才知道猪下水比猪肉更有营养,也算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