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假恩人(1)
二十一
路过长山猪场,县委书记吴家有想到“旧地重游”。
钻出车门,热浪扑面而至,这才感觉到车内与车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都是空调惹的祸。吴家有现在的坐骑是一辆苏联产伏尔加,两个月前从省机电公司接回来。本来不想换车,年前换了一台上海牌轿车,虽然是不要钱的旧货,但比北京吉普舒适,优点是冬暖夏凉,缺点是爱闹情绪,经常“赖”在马路中央不走。不能怪国产货质量不好,而是到了服役期,不然车的主人――地委小车队不会大方送人情。便宜没有好货,一分价钱一分货,此言不假。年后省物资厅给各县市分了一台伏尔加轿车指标,计划价,半卖半送,转手就能赚回一台小车。不买说不过去,山区贫困县都没有放弃,都灵不会穷得连计划车买不起?一致意见,先弄回再说。回了,却无人问津,吴家有不坐谁也不敢坐。浪费也是犯罪,不能让新车烂在仓库,惟有转手。却不敢转手,怕触犯投机倒把刑律。正在为难之时,有“佳音”传出,吴家有的“上海牌”又坏了;乘势而上,拿伏尔加顶替。坐上去就下不来,不是吴家有赖着不愿下,而是“上海牌”得了疑难重症,“诊”不好。就在吴家有坐上新车不到一个月,县城又多出一辆伏尔加;一打听,原来是县长邹普查也坐上。没有什么不妥,书记县长一个级别,坐同一品牌同一型号小车才叫步调一致。但是价钱不一致,买的是黑市货,县财政为此多拿出一台买车的钱。责任不在县长,只能怪双轨制政策,再说又没有好识别人,权当为国家作贡献。不坐了,吴家有叫司机把“上海牌”开回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上海牌”到了服役期光荣退休。“报废了?”吴家有惊讶得摇头,“咋不通气?”老伴一旁相劝,快六十岁的人,坐一天少一天,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司机追上吴家有。
想一个人独处,不需要随同。“就在车上。”吴家有命令道。
求之不得,只有傻瓜才愿意在日头底下曝晒。作为回报,司机将头上的草帽和鼻翼上的墨镜摘下。
草帽可以挡太阳,墨镜不要。
不戴墨镜有其原因,虽然其功能比草帽好,可以保护眼睛,能制造阴凉气氛,从心理上降温,但是墨镜名声不好,几乎与坏人划上等号。都是电影惹的祸,戴墨镜的人不是特务汉奸就是地痞流氓,老百姓已经认同这种观点。
吴家有向前走了一百多米,上了一道坡,残垣断壁以及齐腰深的蒿草出现在眼前,叫人难以置信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万头猪场。
确切地说叫拍脑袋工程或钓鱼工程。所谓拍脑袋工程,就是不调查研究,拍着脑袋上马,就像老鼠吃大豆不跟屁股眼商量一样,屙不出来是后面的事。当时流行一句口头禅,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于是一夜之间平地崛起一座猪城。然而是半拉子工程,却没有人急,都知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有项目不愁资金,有鱼饵还愁钓不到大鱼?稍作运作,心想事成,款到,种猪到,母猪来了,仔猪来了,饲料来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把猪食喂到猪嘴上。这个技术不难,会喂猪的农民遍地都是;招进一批“四场”职工。有猪吃的猪食就有人吃的口粮,各级政府也在争管理权。这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下级服从上级,都灵县交出管理权,由昌州地区行署接管,万头猪场一跃成为县级单位,最风光的数场长,由社队企业干部摇身一变成为与县长平级的吃皇粮的国家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