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酒店楼下——
余梓江的耳机里传来细细小小的杂音,几秒之后,他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余副局,教子狙击任务完成,现已离开现场。”他冰冷的音调好像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刚刚打出的子弹没有让他的心态有任何波澜。
目标的头颅被一枪贯穿,四处飞溅的鲜血在他眼里只是一副在普通不过的泼墨画。
他是教父未来的接班人,是嵘城警局专业考核实力最强的城市狙击手。
“秦展沉,你大可不必用职称叫我,怪见外的。”余梓江小叹一口气。
“我妈说,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攀亲戚。”他又冷冷回了一句。
“行吧行吧……你纪律性倒是挺强的,明天别忘了到警局里报到。”余梓江有些被他呛住了声。
不过秦展沉的个性从小就如此,余梓江也不打算多计较。
“知道了。”秦展沉简单地回了一句,余副局的耳机里又恢复了安静。
程冬酒店对面的大楼里,秦展沉利落地将狙击枪分部拆解开来,打开身边的大提琴包,将这些漂亮的机械卡进凹槽里。
所有的动作都迅速干脆,他已经数不清自己重复过多少次这样收拾现场的步骤。
一声拉链声响,他将琴包背回了身后,接着随手抹掉窗台上细细的硝烟,把黑色鸭舌帽压得低过眉眼。
秦展沉双手插兜,坐上电梯一路直下,最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楼。
他这身破洞牛仔裤加上花衬衫的打扮,还真让人以为他只是住在这栋大楼里的一个普通大提琴手。
秦展沉一步在路边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子像是早就计划好的一般,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开门坐上后坐,身后的琴包小心翼翼地挨放在了身边。
“展哥牛逼啊,目标的头都看不到你就这么利落地开枪了,我保证嵘城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大胆的人来。”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啧啧赞叹。
“不敢开枪只是因为没有自信,实际上人的脖子是10-18厘米,看着身体凭空想象出他的头在那里,这不是什么难事。”秦展沉回答。
“你这话说的,别人都不知道你是在自夸还是在谦虚……”年轻人无奈地笑道。
“快点开车送我去嵘城音乐大厅吧,没准我还能赶上弦乐团的后半场表演。”秦展沉说罢,挨在了车子软软的座椅上。
“真有你的,刚刚爆了目标的头,居然还有心思去听什么音乐会。”驾驶座上又传来了似笑非笑非无奈声音。
“没办法,我得让人真的觉得我身上背的真的是大提琴。”秦展沉摇了摇头。
黑色的车子在城市的柏油路上快速飞驰,直到消失在了城市的夜色之中。
马振古就这么死了,他的同伙在他被子弹贯穿头颅的一刹那,也完全慌了阵脚。
警队力量冲进了酒店,很快将这些人全部抓拿归案。
周往低头看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这个男人虽然死了,却也留下了许多许多的秘密。
如果不是他主动冒头,警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抓住他。
马振古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腻烦了鲜血淋漓的生活,还是他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往先是看着那双已经失焦的眼睛,试图读懂他最后一秒的暗语。接着他的目光下移,竟然看到他的口袋里露出什么东西来。
“田澄,快看看他的口袋!”周往赶紧转头。
田澄赶紧点了点头,她戴好了手套,正准备检查马振古的尸体。听到周往的提示,她立刻将手伸进了马振古的口袋。
下一秒她的动作一顿,果真在口袋里拿出了异物。那是一张卷成条状的照片,最让人惊讶的是,这照片从一枚戒指里穿了过去,被这枚简约的金属戒捆住了。
照片的画面朝里,最开始田澄还以为这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白纸。
抽出照片,缓缓打开——
田澄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了身边站着的周往和吴方泊。
“怎么了?”吴方泊警觉起来。
田澄的手有些颤抖,她将那照片铺在掌心上,缓缓转向了周往和吴方泊。
“怎么会——”吴方泊瞳孔一缩。
照片上的人是杜翱。
那照片下方还有一段漂亮的钢笔小字
【我希望来世,我能做一个善良的人。如果不能,我情愿你杀死我。】
悲伤的情话、染血的照片、划伤的戒指……这一切已经向世人展示了一段难以启齿的关系。
周往一下回想起马振古刚刚举枪时说的话——他说他的爱人死了,从此以后没人能救他。
眨眼闭眼的瞬间,他一下坠入更深的回忆漩涡里。周往记起了那个被马振古袭击的晚上。
他说他曾有一个称心的床伴。
那个男人轻蔑地说着杜翱对自己的欺骗与背叛,眼神中却出现了少有的悲伤。
马振古杀了杜翱。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还在别人面前忍痛唾弃他的死。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冒头了……他是真的痛苦得想死。”周往轻哼了一句。
也许连马振古本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冒出金盘洗手的念头,他竟然想要放弃大摞大摞的金钱,拥抱那虚无缥缈的禁忌之情。
一定是疯了。
所以他没有去自首,而是在黑与白之间绝望地挣扎着,最后悲惨地死去。
马振古败在正义之下,也败在爱情之下。
“真惨。”周往轻叹了一声,那声音小到谁也听不清。
“杜警官……不可能喜欢他吧,痴心妄想罢了。”田澄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把照片放进了物证密封袋里。
周往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那具鲜血留干的尸体。
马振古不值得原谅,世人都会像田澄一样,觉得他的名字不配与杜翱一起出现。
“你是不是觉得,杜翱可能真的喜欢过他。”吴方泊永远知道周往的小脑袋里想什么,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复杂的心情。
“如果强制也算爱情,那他们之间可能真的有过爱情。要不然,杜翱不可能在马振古面前露出他善良的一面,更不可能去救赎这个发烂的坏人。”周往回答。
“可是这样的爱情最后都会变成悲剧的,就像现在这样,就算是死了,也一个去往天堂,一个去往地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