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料不到,午膳过后,杜云君就来登门拜访了。
本以为云君就快要被封为昭仪了,她应该是欢喜的,慕容筱云见到她强自笑着,眼眸之中却总有一抹黯淡,就像是一颗漂亮的陨石上留下了一点瑕疵。
杜云君即使是笑着,也让慕容筱云一眼看穿了她不悦的心情。她看云君今儿穿着一件漂亮的曲裙拖地深衣,外罩轻纱,绕襟式的裙摆长长地拖地,胡垂袅袅轻垂,看上去真的如新荷出水,美得那般让人摄魂。以往的云君总是简单装着,便于执行任务。那个时候,慕容筱云总觉得她是杜云沐最得利的助手。
其实,杜云君最希望的并不是这些,所以一直以来都看着她眼中总有一抹灰暗。不曾想,皇帝已经答应云太后要立她为昭仪了,她还是不开心。
慕容筱云不知道从何说起,令人上了茶,淡淡地笑道:“恭喜妹妹,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杜云君似懂非懂地朝慕容筱云望来,一声轻轻呼喊,“云姐姐......”
慕容筱云嗯了一声,依旧淡淡地望过去,“怎么了?”
杜云君眼中迷离,愧疚道:“云姐姐,你不怪我吗?”
慕容筱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温婉而笑,“云君说我怪你何事,怪你成了杜云沐的昭仪吗?”
杜云君始终眸光迷离地望着她,带着深深地歉意,默默倾听,“即使是你不成为杜云沐的昭仪,别人也会成为他的昭仪。不仅是昭仪,接下来他还会有许多的妃嫔。我并不会怪你,只是很心疼,怕你成为他的女人后,会像云姐姐一样遥远的守望,越守越累,越守越觉得失落。云君,既然你已经决定做了他的昭仪,那么姐姐只希望日后能与你守望相助,在这深宫当中多一个说话的人,相互陪伴,互慰寂寞。云君,我是永远支持你的。”
杜云君眼里立刻溢满了泪,轻声呢喃道:“云姐姐......”
慕容筱云熟练地煮着茶盏,用黄金钳夹起上古陶瓷茶杯,轻轻搁在罗汉榻上的茶几上,将沏好的茶水缓缓倒入茶杯中,递给杜云君安慰道:“好了,别娇情了,喝杯茶润润嗓子。难得云君出嫁前还会顾及到我的感受,我很开心。”
缓缓的茶香热气四散开来,映出杜云君与慕容筱云温馨的面容,各自相视一笑,化解开了彼此心中的隔阂。
在这皇宫当中除了坚守她与杜云沐之间的爱情是让她执著的事情,这份与杜云君之间的姐妹情谊,也是值得让她守候的。
云君搁下余温的茶杯,忧心地皱起眉头,“云姐姐,你脸上的红疹子在宫中都传开了。云君很担心,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是皇后所为,却不告诉云沐哥哥呢?”
倏地,让慕容筱云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开,轻声疑问,“云君,你从何得知是皇后所为?”她明明已经吩咐好承乾宫的所有人,不许宣扬此事。怎么她早上查出的事情,下午就传到杜云君的耳朵里了?难道,许公公说的都是真话?婉鱼私下与杜云君碰了头?
杜云君很随意地说道:“早上我经过御膳房前的假山,撞见了你的宫女,见她手上有伤,这才细细盘问。本来那宫女也不肯说实话,可我一听是因为你脸上疹子的事,所以就bi她说出实情。她这才告诉我原委。云姐姐,你不会怪我私下打听你承乾宫的事吧?”
慕容筱云信以为真,总算是安心地摇了摇头,“不怪,你也是关心我才打听的。怪就怪我宫中的人嘴巴不严实。”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是杜云君与婉鱼串通好的。她始终相信,就算全天下的人背叛她,杜云君却是个例外。
“云姐姐,你也别再责罚那个宫女了。她也是在皇后的威慑下,才起了歹心害你。云君实在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向云沐哥哥告发呢?”
慕容筱云强自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你立马就要封为昭仪了,皇上有忙不完的事。若是他真的要责罚楚皇后,肯定会牵怒上官英士的,你也知道上官英士的为人。我不想给云沐增添麻烦,日后我多防着点楚皇后就是了。”
杜云君不服气地反驳道:“可是云姐姐,你这样得受多大的冤苦呀。皇后心肠歹毒,就是应该受到责罚,要不她下次还会变本加利的。”
“好了,云君。别劝我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云姐姐,难为你了......”
苏诚章开的药方很有效果,加上许公公怕再有人作崇,每次亲历亲为地去药房抓药,生怕中间再出什么差错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慕容筱云脸上的红疹子一天一天地消裉,不再如初般瘮人,连杜云沐来了也不禁夸口苏诚章的医术精湛。
慕容筱云一想到苏诚章勤俭效忠,不禁在皇上面前连连称赞,还恳请杜云沐为他加官进爵。
杜云沐一高兴,也就应下了。
等苏诚章再次来的时候,硬是在慕容筱云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她倒是觉得不必行此重礼,毕竟朝廷中像苏诚章这般的清官是很少的。她只希望杜云沐的身边,乃至整个皇宫都是清廉的。
只是,这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痴心妄想。
但凡是有生命力的地方,就会有权利的斗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是慕容筱云真的太善良了,亏她还是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十余年的销售精英。人心叵测,她知。她却还是那般心怀善意。
这日子,也因为她的善意太平了一段时候,杜云沐时而会来陪她过夜,却都因为她身上的伤势只是同她聊聊天,说说话,小小的拥抱一下。杜云沐总是会附在她耳边说几句等她伤好以后,定不饶她的话。
如此一来,倒让慕容筱云满怀期待自己的伤势快些好起来,越想越觉得羞涩,越觉得脸红。
瞧瞧她,又不是小姑娘了,还这般
娇情。
杜云君册封昭仪的日子将近,慕容筱云脸上的红疹子也近乎消裉,只是仍旧会东一个,西一个地冒出来。前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之时,怕因面容上余留的红疹子惊扰了云太后的尊架,涂粉又盖不住它,所以只好学着云太后在脸上蒙上了一层轻纱。
云太后几次寒喧问候,慕容筱云都依言答谢,猜不明云太后心里到底是想着什么。
直到五月十八,已是盛夏,距离云君册封为昭仪的日子还有两日。慕容筱云依着平日的时辰早早的就去慈宁宫向云太后请安,大清晨的太阳火辣辣地灼得人皮肤都冒了一层油,更不用说是她还隔着一层深色的面纱,吸收了阳光的精华,就更觉得闷热了。
云太后见了慕容筱云十分欢喜,依旧皱眉忧心地问候她的疹子,见她蒙着轻纱不由叹了一声气,“花蕊,后日就是昭仪的册封大典。按我朝礼数,后进宫的妃嫔在册封大典上都要向以皇后为首的、先进宫且等级高的妃嫔行礼。可是,依着花蕊今日的康复情况来看,怕是不宜出席太和殿。太和殿乃皇宫神圣之地,依花蕊现今的妆容,是不能涉足的。不过依哀家之见,花蕊倒是可以在后日用胭脂水粉修饰一下脸上的红疹,照样正常出席。这胭脂水粉不利于红疹的康复,只是要委屈一下花蕊。”
云太后高高地睨着慕容筱云,眼里是淡得十分详和的眸光,“花蕊,你觉得呢?”
慕容筱云垂着头,心中轻笑。若是说妆容不周,对太和殿的神圣有所轻慢,那也得从被火毁去半边脸的云太后说起。云太后这是故意找原因不让她出席大典,好在满朝文武面前折了她一品夫人的威慑。
可云太后万万没有想到,这正合了慕容筱云的意,这种场面她并不乐意参加,反而希望远远地躲着,于是垂了头依言禀明,“母后,臣妾就是涂了胭脂水粉,依旧盖不住这红疹。臣妾怕这不整的妆容触犯了太和殿的神圣,故而还是隐退承乾宫是好。后日的册封大典,由皇上母后与皇后主持,已经无比威慑了。希望云君进居景阳宫后,早日为皇上添得龙子。臣妾这不祥之人,就不参与了,望母后成全。”
云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那就依了花蕊,你好生在承乾宫歇息。若是身子不便,就无需再来慈宁宫向哀家请安。待你身子好了,再来亦不迟。你的孝心,哀家就心领了。”
十八十九二日,慕容筱云没有再见到杜云沐。
盛夏的夜晚是十分炎热的,乾清宫的徐公公领着人朝承乾宫送来了解暑的冰块。等徐公公一干人等都走了,姑苏佳人小声地嘀咕着,“还往承乾宫送解暑冰块呢。我看这承乾宫就快变成冷宫了。娘娘真可怜。”
顺儿不服气地嘟着嘴,“佳人姐姐,你就是嘴快。皇上只是太忙了,才没来咱们承乾宫。咱们娘娘这般善良,皇上怎么舍得让她住在冷宫里呢,你别乱说了,让娘娘听了不高兴。”
正赶上因为炎热睡不着觉的慕容筱云从寝殿里缓缓走出来,低声数落着:“你们俩个小丫头嘀咕什么呢?我不是说过了,日后不要在底下议论后宫的事吗?说到我倒是没什么,要是惹了其它宫的娘娘,就祸从口出了,日后小心谨慎一点,尤其是佳人。”
姑苏佳人依旧不服气,小声嘀咕道:“娘娘,您就是看得太淡然了。您为什么不去和杜昭仪与楚皇后争宠呢?凭您的姿容与聪明,一定能深得圣宠的。”
慕容筱云半带责备地睨着她,轻数道:“佳人,你就是心直口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了,日后少说话为妙。这真正的圣宠不是争来的,明白吗?”
姑苏佳人摇头。
慕容筱云无可奈何,知道这些深宫中的女人都深信圣宠是靠自己争来的,所以一时半会也说不通这姑苏佳人。只好吩咐佳人去取来了小块冰块,准备用来敷在脸上,去去脸上的热气。
农历五月二十这一日,皇宫再一次热闹非凡。
这是云君成为杜云沐女人的一个开始,不管今晚他会不会留在景阳宫。
承乾宫冷清的很,六个宫女五个太监当中,抽去了三个宫女四个太监去太和殿帮忙。只留下了许公公与顺儿还有婉鱼。
婉鱼经过上一次芫花事件,对慕容筱云忠心了许多。每一次皇后找她训了什么话,传达了什么诣意,她都又会如实地告诉慕容筱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阴谋,全都是要婉鱼把她的行踪与皇上来承乾宫的所做所为都细细禀明。这反而让慕容筱云觉得上官楚楚太过可怜,可怜到抓不住杜云沐的心,只能在背后苦苦的谋算。
深宫中的女人,都是这般可怜的吧。
她慕容筱云是杜云沐偶而倾诉真心话的对象,也是杜云沐心里的那个人,这已经算是幸运了。如此想,她今日因为云君封为昭仪的低落心情就豁然开朗了。乐呵地建议说:“顺儿,去取些笔墨纸砚来,我要画画。”
梨花树下,经由风吹日晒的梨果已经长得约有小孩的拳头大小了,只是都比较生涩,青溜溜的,还不成熟。
闻着这阵子青溜溜的的果香味,慕容筱云觉得心情倍爽。
矮几上,顺儿取来了笔墨纸砚,看着主子在宣纸上画着一个比较怪异的人形,戴着流苏玉冠,一身圣袍,看起来有些滑稽。顺儿不禁皱眉疑问,“娘娘,你这是画的什么呀。哪有人长得这么矮,这么丑的?”
慕容筱云挑了挑眉,“这叫丑吗?这是Q版的漫画。我画的是皇上呀,今儿再一次做新郎官的皇上。”
许公公乐呵一笑,“原来画的是皇上呀,奴才一直没看明白。这画像中的人戴着皇帝才能戴的玉冠,却长得这般矮小。”
顺儿跟着不服气地说道:“对,就是要把皇上画得难看一点。谁叫他封了昭仪就忘了咱们娘娘,画难看一点。”
“难看吗?我的漫画难看吗?”他们不懂,她这可是十分好看的漫画,哪里难看了?
婉鱼疑问道:“娘娘,什么叫漫画?”
她也不懂什么叫漫画,不知作何解释......“就是......就是一种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丹陛的远处突然压过来一阵黑影,许公公正要研究这幅画,一抬头就视见了那个人,立马从与慕容筱云同坐在一张的长凳上起身,正声道:“奴才见过清王!”
众人齐抬头,立即让随心所欲的顺儿与婉鱼一阵惊慌,从凳上急忙起身施礼请安。
斑驳的阳光中,杜云谦消瘦了许多。约有一两月没有见到他,慕容个云倒是有些想念他了,轻呼出声,“二哥!”
杜云谦朝慕容筱云行了礼,恭敬地说道:“臣见过花蕊夫人。”
他如此一说,才让慕容筱云突然醒来。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自在,可以兄妹称呼。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了,杜云谦也是清王了。只是她不明白,云君的大好日子,杜云谦来承乾宫做什么?
面对许公公与顺儿婉鱼,慕容筱云也做做样子似的说了一声,“清王免礼。”一眼望过去,他真的消瘦了好多,以往如明珠般的双眸黯淡无光,虽然一身锦衣朝服与束带矜庄,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没有神的人。不禁让慕容筱云有些心疼。
杜云谦的视线在三个奴才的身上扫了一圈,沉声禀道:“花蕊夫人,可否撇退其他?”
许公公立即正了正声,提醒道:“清王,这是后宫......”
慕容筱云朝许公公淡淡地使了一个眼神,轻声说道:“没事,你们都先下去吧。容我和清王说几句话。”
许公公仍旧担忧,后宫禁地除了宫女太监,不得任何男了踏入。唯一有权利涉足的,只有皇上一人。连巡逻的侍卫都必须有天子的圣诣才得踏入,太医等男子来后宫替主子诊病,也必须请来乾清宫的章印。这清王虽是皇上的哥哥,可是闯入承乾宫,已经犯了罪。许公公难免担忧他给主子惹来祸事,所以顾不得慕容筱云的命令了。
“许公公,我说没事,你们下去吧。”
“娘娘......”
“先下去。”
“嗻。”许公公朝婉鱼顺儿挥了挥手,极不情愿地退下去。待人都走了,慕容筱云才又喊了他一声二哥,急忙疑问,“今儿云君大喜,二哥怎么有空来承乾宫?”
杜云谦淡淡地笑了,解释说:“若不是因为云君的册封大典,宫中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太和殿。我还没有机会来。”
慕容筱云继续问道:“二哥有什么事吗?”
杜云谦顿时觉得身形一凝,忧伤地望着她,轻问道:“没有事,二哥就不能来看你吗?”
慕容筱云急忙摇头,“不,二哥你误会了。”
杜云谦还是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十分酸涩,“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宗人府一别后,就再也没见着你。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听说你脸上长了红疹,十分担忧,又帮不上什么忙。”
慕容筱云这才垂头掩了掩脸,“二哥,我脸上的红疹子已经好多了,劳你费心了。我在这承乾宫一切都好,二哥放心。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突然见着了,真的很高兴。”
杜云谦叹道:“是呀,如今见一面甚难。只要你好好的,二哥就安心了。只是二哥要提醒你,日后对宫人不要如此随意。主子与奴才有别,怎么能一起嬉戏。若是让他人抓住把柄,就会祸事临头的。”
慕容筱云点点头道:“筱云知道了,多谢二哥。”
杜云谦不禁唏嘘道:“也不知道云君为什么会愿意做这个昭仪,你别往心里去,皇上他肯定也是无奈的。其实他心里只有你。二哥不希望你和皇上有什么误会,只愿你们继续相亲相爱下去。在这深宫中,大家都会很累,你们要互相理解,互相守望。我也相信,不管皇上他有多少妃子,他心中始终只有你。筱云,别太难过。”
原来,他今天来是为了安慰她。
慕容筱云不禁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望着杜云谦消瘦的身影难免感动,“二哥......你瘦了......”
杜云谦尴尬一笑,“是吗......不早了,我得走了。筱云你要保重。”他淡淡地笑着,告别后转过身迈步离去,多想再回头多看她一眼,却身不由己,果断地越走越快。
身后的慕容筱云不禁双眼潸然,轻呼出声,“二哥......”
杜云谦的身子一凝,停了停脚步,听慕容筱云说了一声保重。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落了几滴泪,头也不敢回地说:“你也保重。”然后大步迈去,迅速消失在宫门之外,留给慕容筱云的只有无比的愧疚。杜云谦消瘦的身影,在她的心中铬成了独独的疼。她像是在上辈子就欠了他情债,到这辈子也没有办法还给他一样。她原本以为,她进宫成了杜云沐的女人,他就不再对她抱有幻想了。然而,从杜云谦的那抹关切的眼神中她看见了他的执著。
这种执著,对慕容筱云来说,却是一把刀子,锲在她心里无法愈合。
【作者题外话】:话说,偶特别喜欢催更的亲,尤其是小lovw3n**。
哈哈,感谢所有催更的亲哈,你们一催更,偶就特有码字动力。
今天晚十二点,还有一个三千多的更新,已经在后台设好了。至于明天的更新,可能要下午去了,还在码字当中。
谢谢所有亲,大家在书评区活跃一点嘛,评论评论这本书,比如有亲说女主不强势,有亲说这本书书名与简介不适合,还有亲说女主jian什么的,都行的。
小施最喜欢大家在书下面说话了,还有,塔读的网站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