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能死,要活着!还未建功立业,也未娶妻生子,怎能就命丧于此!”
强烈的求生念头,化作一只大掌,将朱文从黄泉之底又给拉了上来。修武者与天夺命。
“你没不能死,时机未到。”
声音沧桑,像从远古传来,不知是谁在说话。
朱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努力想睁开,可一使劲,脑袋剧痛,欲炸开一般。还活着吗?他强撑着让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四周灰暗,满地枯叶,王克芝生死不知地躺在一旁,一动不动。朱文强忍着疼,蹭到王克芝身旁,定睛一看,王克芝所受之伤比自己重多了,几乎每一块肌肤都有鲜血浸出。他伸出食指放到王克芝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有得救。
果然还是内功深厚啊,若换成自己,十个自己怕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朱文回想了一下,自己两个人从悬崖掉下来,所幸在半腰被一根粗壮的树枝给阻挡住片刻,要是直接坠下来,粉身碎骨啊。结果没承想,竟被弹到这枯井之中。
眼下的光景,没水没食物,又能撑几天?得想法儿出去啊。
朱文屏住呼吸,运气,向井口大吼一声,吼声刚传出去,朱文却身遭反震,猛地咳嗽起来,肺都要吐出来了。不行,若是这般下去,没等来人相救,自己先咳死了。
该如何是好?
正当朱文如热锅蚂蚁无计可施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进来,百灵鸟般动听。
朱文闻声抬头,是谁在说话?像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藤蔓一样,死死紧握不放手。
“姑娘,这下边有人,姑娘!姑娘!”
喊了几声,那声音却再没传来。刚才是自己幻听了吗?朱文胡思乱想着。突然,一条粗壮的麻绳顺着井壁沿下来,又是那道声音,“井下人,自己爬上来吧。”
朱文拽住王克芝的一条胳膊,努力向井的边缘处爬,刚爬了没多远,朱文是又累又疼,瘫倒不动了。
“井下人,怎么了?”
“姑娘,在下身受重伤,旁边还有一位朋友昏迷不醒,实在无力上去。”
“好吧。”
话落,朱文看见一身着青衫的女子从井口腾空下来,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芳泽无加,铅华不御。美,朱文从未见过如此美人,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美到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素,恰恰好。朱文盯着这女子,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忘掉了自己的伤痛,忘掉了自己还在井下等着被救。
“你这登徒子,再看下去的话,我就不管你们了。”
朱文这才晃过神来,不禁觉得脸火辣辣的,“是在下唐突了。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瞪过来,“是知道我的名字重要,还是从这里出去重要?”
朱文老实地回答道,“都重要。”
“你!”那女子要不是看朱文受了伤,恨不得拿剑在他身上捅个七八下的。“莫要贫嘴!我带你们上去。”
女子左手的青衫长袖将王克芝卷起,右手抱住朱文,腾空而起。朱文贴近了女子,这才嗅到她的体香,幽兰般,不像百合般淡雅,也不像玫瑰般雅俗,如夜空星斗,深邃,勾引起人去仔细探索的欲望。
正当陶醉,“啪!”的一下,朱文被随手一丢摔到了地上。
“你当我是垃圾不成?”
女子扫了一眼朱文,撇撇嘴,其不屑的意味不言而喻。
“要不是我受了伤,你又是个女人,呵呵,非把你打得滋哇乱叫。”
“你个登徒子,你说什么?”
也不知她从哪里抽出剑来,剑指朱文的头额。吓得朱文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别没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一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女子手中。
“没什么,没什么!”
朱文连连摆手。
“既然你们出来了,那我就此告辞。来日不见。”
还没说完,女子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要离去,丝毫不想再和朱文待上一刻一分一秒钟。
“姑娘且慢!”
慢,慢,慢!慢你个头啊!
女子也不回头,反而加速向前走去。
朱文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长得有那么遭人讨厌吗?不过既然没死,那群王八蛋就该遭殃了。以敌人血,铸英雄魂。眼下,该如何恢复才是正经事。可悬崖下面,怕是没有别的人家了,唯一能搭救自己的只有这女人了。想至此,朱文的演技心头来。他哭天抢地,述说着自己的悲惨经历。少小丧父,母亲又跟人野合,自己一路跌跌撞撞投入军营,却遭受排挤,恶人陷害,数次身临险境。
“怎的,我命这般苦啊!天见尤怜!难道这悬崖,便是我朱文的尸骨埋葬地?”
“好啦,别在那鬼哭狼嚎了。我送佛送到西就是。”
朱文一听,连忙闭口,咧嘴笑了起来。
那女子不禁摇了摇头,自己是倒了什么霉,遇见这么个活宝。不该好心救人。他这种人,救了就等于为虎作伥,祸害世间。
“你叫朱文?”
朱文面色一喜,“仙女姐姐如何知晓的?”
仙女姐姐?
那女子又想拔剑了。
“是你自己在那演戏的时候说的。”
哦,朱文连忙点头,小声嘟囔着,“原来仙女姐姐如此关心我,我顺口说的话,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噌!”,女子还是把剑拔出来了,“再废话,把你的舌头切下来。”
朱文捂住嘴,“不要暴力嘛,和你的气质不符。”
女子没再理会朱文,绕过他,搭手给王克芝把脉。朱文一见在看病,也收起了玩闹的态度,严肃起来。女子脸色一变,叹了口气,“他没救了。”
“什么?没救了?”
朱文闻言,气血逆转,一口血吐了出来。
“怎会没救?”
“他伤势太重,若非功力深厚,早死了。现在,也不过吊着口气罢了。”
朱文握紧拳头,指甲扣肉,向外渗着血,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嘴里不停叨叨着没救了,没救了。
“生死有命,我王克芝这一辈子足够精彩了。是时候与尘世种种告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克芝竟苏醒过来,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朱文一下子扑到王克芝身旁,声音颤抖,“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受此大伤。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你教我如何活下去?负罪?浑浑噩噩苟且吗?”
七尺男人不流泪,只是情未到深处。
那女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个人,不免心受触动。她从怀里掏出一锦绣手帕,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颗丹药。女子将丹药递给朱文,“这是我祖传的生灵药,你给他服下,可延一年寿命。”
一年?
一年又有什么用呢?
“一年?哈哈哈哈!老天爷还是对我厚爱的。朱文,拿过来吧,能活一年,知足了。”
朱文谢过那女子将药塞进王克芝口中。谁能想到,昔日里天下无敌的第一人,今日落得这般田地。王克芝吃完药,精神不免好了一些。
“姑娘救了王某,冒昧问一下,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一欠身,说道,“我叫姜戎。”
姜戎。此时的朱文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对他一生的意义会是什么。百转千回,一悲一喜。以为是越走越近的时候,其实,已经越走越远了。陌生和熟悉,熟悉和陌生之间的转化,以超越人所能掌控的速度改变。
朱文面向姜戎,一弯腰,鞠了个躬,再抬起头,很是郑重地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