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东京城一直没下雪, 可天气是越发冷了,护城河畔的青云巷有处小院子,门口木牌写着《鲜果小报》四个大字。

院子不大, 中间一棵柿子树, 树上零星挂着几个柿子,给萧瑟的冬天平添几分喜庆颜色。

屋子里倒是暖意融融,小泥炉里木炭劈啪作响,炉箅子上陶壶里的茶正煮着,围着陶壶摆了一圈花生橘子, 还有三个刚摘的柿子。

“海遥, 柿子烤好没?”吴思悠吸吸鼻子, 抓了把已经烤的酥脆的花生, “好香!”

“别急嘛,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味的东西总是需要等的。”任海遥说着, 慢吞吞又给柿子翻了个个。

李靥捧一杯热茶吸溜着, 百无聊赖:“最近也没案子, 也没人要画像, 日子都变无聊了。”

“我可是听说李娘子生活有滋有味,沈府寿宴上两句话讲的杨家娘子当众下不来台,回府之后哭到现在呢。”吴思悠分一把花生给她,摇头,“啧啧啧, 她怎么得罪你了?”

“她说我哥坏话。”李靥放下茶杯,伸手在脖子上比划几下, “被我灭了。”

“怪不得,就说我们叶子温柔善良, 怎可能会当众把人说哭了?如此看来是杨梦芝活该。”

任海遥烤好了柿子,拿来两个小瓷碟,分给两个女孩一人一个,建议道:“中午去吃暖锅怎么样?今日这么冷,最适合吃热乎乎的羊肉了。”

“我赞成我赞成!”吴思悠举手,“咱们叫上唐小官人跟尚少卿一起去!还、还有白公子!”

“最重要就是白公子。”李靥端着烤好的柿子嘻嘻哈哈,“别急别急,我去叫还不成嘛。”

“去!现在就去!”

“嘻嘻,等我吃完柿子就去。”

任海遥几口吃完自己那个柿子,抹抹嘴,指着院子里的鸽笼:“大冷天别跑来跑去了,飞鸽传书多好,前段时间征得尚少卿同意,在大理寺放了个鸽笼,正好试试。”

李靥高兴坏了,跑去鸽笼前面看稀罕:“这个这个,可以飞鸽传书?”

“远距离不行,到大理寺还是没问题的,它们认得自己的笼子。”

“下次也在金兰居放一个,咱们就能传纸条玩了。”她找来纸笔,写了张小纸条拴在鸽子腿上,“中午清风楼吃暖锅,速来。”

鸽子放出去不多时就飞回来了,同样栓了张小纸条:“国子监出了命案,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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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明晃晃的太阳晒着,国子监后院一间屋子里传出男子悲呼声。

“吾妻啊,你就这么去了,让我跟儿子如何是好?”

众多学子在屋外围成个圈,小声议论着:

“是傅司业的夫人。”

“师娘昨日才从老家来,今日怎的就——?”

“谁知道呢,听说是心口突然疼,来不及送诊人就不行了。”

“是病了还是中毒?”

“傅司业哭得这么伤心,应当是突发恶疾吧。”

“呵呵,且看看吧,不能妄下定论。”

李靥跟在吴思悠后面穿过人群来到屋前,白泽琰正抱着刀靠在门口,一脸不耐烦,见两人来了,挑起棉门帘:“快让苦主出来吧,都哭了半个时辰了。”

吴思悠红着脸点点头,迈步进了屋,屋子里炭火已经熄了,冷冰冰的,阳光照不到的里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子直挺挺躺在**,外间八仙桌旁坐了位儒生打扮的男子,三十上下的年纪,拿了个帕子哭得凄凄惨惨。

唐君莫坐在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人死不能复生,傅司业莫要过于伤心了。”

“唐寺正有所不知,我们夫妻成亲十余载,伉俪情深,如今她先我而去,实在是心中难过……”

“是是是,可以理解。”唐君莫劝得一个头两个大,抬眼看到吴思悠跟李靥进来,激动得见到救星一样站起来:“仵作来了,咱们出去吧!”

吴思悠打了声招呼,往里屋看:“那里就是死者吗?”

“是,死的是这位傅司业的妻子袁氏。”唐君莫介绍道,“据说是早上吃过饭后心口发闷,很快就不行了。”

傅司业抹了抹眼泪,点头:“是,拙荆早上说胸闷,不太舒服,吐了两回,因我上午有课,便说下午时候再陪她去医馆,谁知……早知如此,便是不上课也该先带她去看大夫的啊!”

“胸闷,吐了两回?可还有其它症状吗?”吴思悠取出两片姜,含了一片在嘴里,另一片递给李靥,戴上面巾准备验尸。

“说是有些腹痛,我急着上课,没细问……”傅司业说着又哭起来,门口白泽琰不耐道,“若无事就出来吧,别妨碍仵作验尸!”

“对对对,咱们先出去。”好脾气的唐君莫连拉带劝,总算把人带了出去。

李靥也戴上面巾,只露一双大眼睛好奇打量着屋子,屋子不大,应是国子监的官舍,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的桌上有个白瓷瓶,里面插了几枝将开未开的香雪兰。

吴思悠也看到了花瓶,冷笑一声:“课业繁忙没空带妻子看病,却有时间去早市买一束新剪的兰花。”

“傅司业是个精致人呢。”李靥拿起桌上一盒透明口脂,“这是上个月落霞阁新上的秋冬口脂,专给男子用的,我想给哥哥买一盒,去了两次都缺货。”

两人进了里屋,来到死者身边,吴思悠将自己的金丝楠木箱打开,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叶子记录一下,死者袁氏,生前胸闷气短,腹痛呕吐,死时口腔、鼻腔皆溃烂,喉部肿胀,痛苦不堪。”

她拿起死者的手细细观察:“指甲里有木屑,与床板痕迹吻合,应是胸闷时抓挠所致,除此之外无明显外伤。”

“真的是突发疾病死的吗?”李靥在一旁记录,好奇道。

“我查不出死因,至少表面看来像是天气骤冷后心口不适造成胸痹加剧,引起呕吐,进而窒息。”吴思悠摇摇头,皱眉,“不过这个死状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了,据说是一种诅咒。”

“什么诅咒?”

“城外新起了一座狐仙庙,供奉的是白狐仙,据说这位狐仙专门保佑那些被主母欺负的侧室,十分灵验。”

“你刚才说这是本月第三起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

吴思悠压低声音:“是,这是第三位死者,都是我验的,死状几乎相同。”

“如意楼掌柜安员外的夫人是第一个死的,我去验尸的时候他那小妾当场就疯了,直说狐仙显灵。”

李靥悚然:“狐仙显灵?”

“据说是她去狐仙庙求了符,发了愿,说是主母虐待她,求白狐仙能将让主母死掉,这样安员外便只宠她一人了。”

“这样的愿望也太恶毒了吧!”

“谁说不是呢,估计当时也就是说狠话,谁知主母竟真的死了,她一时承受不住便发了疯,现在还在开封府女牢关着呢。”

李靥看着**的死者,跟傅司业差不多的年纪,平平淡淡一张脸,没什么特色,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那种,刚才傅司业满口夫妻情深,却是端坐桌前,不曾往这边看过自己亡妻一眼,让人不禁怀疑他的悲伤到底几分真。

可傅司业没有妾室,若真的是诅咒,又是谁诅咒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