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少卿值房。
李靥回城后就迫不及待扎进来,围着尚辰絮絮叨叨讲自己今日查到的线索。
“剪子巷的大姐说她起夜时候葛家亮着灯,酒气大的隔着门都能闻见, 所以那日火势大, 八成是被人泼了酒。”
“还有还有,石头村私酒坊的老板说,武海平日里不喝酒,那日却买了两大坛,您说是不是有问题?”
“可这也不能说明武海就是凶手对不对?因为火是四更起的, 武海当时在石头村自己家。”
“听说葛东顺在燕喜楼上工, 咱们去那里问问吧?”
“义兄, 义兄?”李靥絮叨半天, 见尚辰一直低头看卷宗不理自己,将买回来的荷包饭从身后拿出来放在桌上,又往前推了推, 讨好道:“坝桥下朱家广食的荷包饭鲜咸绵软, 清香扑鼻, 义兄尝尝?”
尚辰听到荷包饭, 将目光从卷宗移开片刻,很快又移回去,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尝尝嘛。”她不敢像对哥哥那样撒娇,只双手撑在桌上软着声音道歉, “中午忘记与义兄的约定,是我不对, 我错了。”
她说着几下将荷包饭包裹的荷叶解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米饭, “呀,您看,荷叶饭里还有鸡肉和鱼呢!快来吃一口。”
尚辰被她吵得看不进去,干脆将桌上一应公文都收起来——那饭包油乎乎的,滴到案卷上就不好了。
“嘻嘻,您尝一口。”李靥见他收了东西,厚着脸皮将荷包饭又往前送。
尚少卿抬手挡住了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荷包饭,抬眸:“你讨好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向你哥请假。”
李靥愣了下,眨巴眨巴眼,接着又嬉皮笑脸,“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道歉。”
“不必。”失约了又来讨好,当真以为他没脾气?
“唔……好吧。”她被拒绝,垂头丧气,“对、对不起。”
尚辰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淡,他的书案宽大,小姑娘端着荷包饭,大半个身子都爬了上来,被拒绝后怏怏地滑下去,整个人蔫头耷脑的,像只没精神的小猫。
他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哼了一声别扭开口:“真的好吃?”
“真的真的!”李靥惯会顺杆爬,眼眉一抬又爬回来,献宝似的双手捧着递到他嘴边,梨涡深深,大眼睛里满是讨好,“您尝尝!”
重阳节买的小香包还戴在腕上,随着爬上爬下的动作叮叮当当,让尚辰有种她在摇尾巴的错觉,侧过头去轻咳一声,接过荷包饭:“下去,成何体统。”
李靥伏在书案上仰头,两人距离很近,可以呼吸相闻,他板着脸,眼神却是暖的,黄昏的光被自己遮住大半,明明暗暗地勾勒出他干净清冷的轮廓,比她画过的任何一幅画都好看。
尚少卿被盯得心慌,随手抓过本书盖在她脸上:“下去。”
又拿过手边糖罐塞给她,“给你。”
“这是什么呀?”她听话地滑下去,看自己手里的小罐子,罐身是琉璃制成,里面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小球,晶莹剔透宝石一样,“是糖吗?”
“上玄宫的琉璃糖,司空带来的。”少卿大人咬一口荷包饭,随口答道。
上玄宫的琉璃糖工序繁杂,一年也只出几罐,他舍了脸皮找司空求来,送给爱吃糖的小姑娘。
李靥好奇打开,挑一颗粉色糖果放进嘴里,清甜的桃子味自舌尖蔓延开来,充满整个口腔,她高兴得弯起眼睛:“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
***
沈羽将捉回来的几个开私酒坊的送去尚酿局,换了衣服去找自己大哥沈飞,沈飞承了父亲荫庇,在金吾卫当差,也是刚刚放衙,兄弟俩在街上碰个正着。
“看你喜上眉梢桃花满面的,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沈飞瞅了自己弟弟几眼,见他眼角带春的样,笑道,“还是说,遇到了喜欢的女子?”
沈羽一惊,摸摸自己脸:“大哥莫开玩笑。”
“跟亲哥还瞒着?”沈飞见他如此更加笃定,“是哪家娘子,说与大哥听听?”
“八字还没一撇呢,何况大哥还没成亲,弟弟怎能抢先。”
“先莫管我,你若是能成亲,娘亲心事便放下一半。”沈飞掉转马头与弟弟并肩,“总不能被老三抢了先。”
沈羽不言,他们兄弟俩的亲事是娘亲一大心病,自己今日说了喜欢谁,爹娘明日一准就派人上门提亲。
他抿嘴笑,若真的明日去提亲,李娘子会不会吓一跳?
沈飞见他这样,忍不住大笑,直到自己弟弟几次三番瞪过来,才堪堪止住:“打你降生至今,几时有过这种模样?看来这女子真真是拿捏住了我们二郎的心。”
“大哥!”
“行行,我不问,等今晚回府你自己去与爹娘说。”
兄弟俩骑马并肩而行,渐渐行至燕喜楼下,二人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门口伙计,沈飞带头迈步往楼上去:“你初回京城,又刚谋了官职,少不得要交际,今日大哥为你约了些官场上的朋友,大家一起喝喝酒,认识认识。”
沈羽性格随和,虽不喜官场的人,但自己往后总要与他们打交道,谋生活,何况这酒局是大哥安排的,面子自然要给够:“多谢大哥!”
幸亏阿娘连发十几封家书催他回来,也幸亏自己就听话回来了,不然若是错过了心爱的姑娘,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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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靥拉着尚辰去给哥哥请好假,就跑到燕喜楼来。
葛东顺生前是个闲汉,专管着给别人置办宴席送饭什么的,算是半个燕喜楼的伙计。
“老葛啊,他出事那天晌午便走了。”燕喜楼门口一个刚送完饭食回来的闲汉道,“我当时问他傍黑还来不,他说不来了。”
“那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去干嘛?”李靥问。
“说了,说是老东西来赔罪,他要好好敲他一笔什么的。”
“老东西?”
闲汉挠挠头有点尴尬:“嗐,就是他老丈人,咱不知为啥要这么称呼,可能是关系不好还是咋?”
尚辰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自己岳父几时来?”
“晌午呗,说是好酒好肉在家等着他,还说老东西——老丈人村里的酒跟咱这儿不同,劲头大还好喝。”
李靥闻言与尚辰对视一眼,看来那天武海买了两坛酒,是拿去了葛家。
“义兄,会不会是武海先将葛东顺灌醉,然后打断手脚封进泥里,之后泼酒放火?”李靥问完之后跟尚辰来到街对面,找了个馄饨摊子坐下,揪着眉头使劲想,“可火是半夜起的,武海并不在场。”
尚辰望着桌边灯盏出神,许是为了怕翻倒洒了灯油,又或者怕被人顺走,摊主将灯盏用麻绳绕了几圈,又将麻绳绑在桌子上,左边一根,右边一根,刚好维持平衡,灯盏稳稳当当。
“火是半夜起的没错,却纵火之人却不一定非要亲临现场。”
刚煮好的馄饨端上来,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小姑娘藏在白烟后面,好奇不已:“不在现场要如何纵火?”
“先吃饭,吃好了我带你去做个实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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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喜楼包厢,沈羽喝着酒,时不时往窗外张望,沈飞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也朝外看了一眼,诧异道:“那可是大理寺新上任的尚少卿?”
“我看看。”一同喝酒的柱国公之子狄嘉平凑过来,点点头,“是他没错,对面一起吃馄饨那女子是谁?”
“看着眼熟,好像是——”沈飞说着望向对面正在喝酒的赵南叙,“李学士的妹妹。”
同桌有好事的,趁着几分醉意趴到窗前:“还真是呢,哎臣北兄,那是你未婚妻吧?怎么跟尚少卿在一起?”
沈羽差点把酒杯吞了:“未婚妻?”
“是啊,定亲好几年了吧,我记得明年春天成亲来着。”几个人嘻嘻哈哈,“臣北兄,不下去管管?”
赵南叙摇摇晃晃来到窗边,对面街角的小馄饨摊上,他的未婚妻跟旁的男子相对而坐,言笑晏晏。
她有好久没对自己这样笑了。
“尚少卿是小靥义兄,一起吃饭也属正常,无妨的。”他扶着桌子又坐回去,“来,接着喝酒。”
“虽说是义兄,但也太亲密了些,还是要管的。”有人过来拍他肩膀,“小女子不听话,咱不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今晚回去就让她哭——”
“李娘子还未与臣北成亲,慎言。”沈飞开口制止几人接下去的污言秽语,看了已经呆掉的弟弟一眼,头疼。
刚说弟弟有了喜欢的女子,难不成是楼下那一位?
夜深宴散,宾客尽欢,软呢小轿稳稳停在赵府门口,书童阿凉将自家主人搀扶出来,一迭声喊着快去煮醒酒汤。
赵南叙脚步虚浮,几欲摔倒,却仍固执地跌跌撞撞向前:“我要找小靥,我要去见小靥!”
赵母被他吵起来,气得直嚷:“大晚上又发酒疯!阿凉!你怎么照顾的你主人!”
“娘——娘!”赵南叙见了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你不要逼我娶表妹,我不想娶她!儿子答应过小靥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可食言的!”
“什么一双人?胡说八道!”赵母气得踹他一脚,“没出息!”
“姨母莫要生气!”闻讯赶来的温若蕊连忙阻拦,心疼地扶起趴在地上的赵南叙,“表哥,我扶你去休息。”
赵南叙茫然地看着眼前女子,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小靥?”
“是,我是小靥。”温若蕊柔声应着,“我扶你回房。”
“小靥你听我说,我只喜欢你的,只喜欢你,表妹她只是表妹,我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赵南叙听话地跟她走,一路上絮絮叨叨,“我从很早前就喜欢你了,一直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也不会娶表妹,所以小靥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好,我不生气。”温若蕊掩下眉间冷意,将他扶到床边,给他脱掉外衣跟鞋袜,“你躺好,我去端醒酒汤。”
“小靥别走!”赵南叙扣住她手腕,大力将她拉进怀里抱住,“你不许走,我不放你走!姓尚的没安好心,他要抢走你!”
温若蕊冷不丁被他抱住,愣了一瞬之后也抱住他:“我不走。”
“今日席间他们都笑话我,怪你,让我被人嘲笑。”赵南叙抱着她,心满意足长叹一声,忽而又皱起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小靥不乖,臣北哥哥要罚你。”
温若蕊衣衫半褪,媚眼如丝抚上他的脸:“臣北哥哥,要如何罚我?”
秋月如霜,春宵暖帐,卧房蜡烛燃尽,冒几缕青烟,赵南叙面色潮红,因为过于兴奋的缘故,清秀的脸有些扭曲,他重重地咬,用力地吮,时不时故意大力几下,听她哭泣求饶。
“坏小靥,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不敢了,好痛!”
“痛是要你记住。”他亢奋起来,一手将女子两只柔荑反剪到身后向后拉起,迫使她折成方便自己予取予求的样子,另一手朝浑圆大力拍下去,“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