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灵心见状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想扯开地上的人。
江漓却抬手一扬,止住了灵心的动作。
她垂头静静看着那张沾了些许血迹的俊毅脸庞,这人分明已经重伤近乎昏迷,却仍强撑着抓住了她的脚踝,以求勘破一线生机。
而他,又何尝不是像极了在江府后院中挣扎求生的自己……
江漓心念一动,在男人身侧蹲下来。
她握住了他带伤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走了。”
昏迷中的人似有所觉,指尖微动,松开了她的脚踝。
江漓秀眉微舒,心道这人还挺讲道理,扭头吩咐道:“灵心,我在这里守着,长安药铺应当就在前面,你拿着信物说明情况,喊药铺中一位姓元山的人来救他。”
话毕,她拿出袖中的一块玉佩递过去。
元山就是当年问她是否开心的外祖父眼线,他如果能来,既能救助这个男人,也可以节省她的时间,在此地将实情和盘托出,好求得外祖父相助。
闻言,灵心眼中闪过挣扎,可也只是一瞬便定了心,姑娘向来聪慧,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她作为奴婢,只需要按照姑娘说的做就是了。
她接过那玉佩护在手心,快速道:“姑娘放心,奴婢跑着去应当能快一些。”
话毕,她不再停留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沉凉,一阵风吹拂过来,吹动了江漓的宽幅的袖摆。
那衣衫轻盈,在空中飘飘****,时不时碰到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腕。
昏迷中的陆凌霄剑眉紧皱,因重伤太久,身体近乎耗竭已经到了极限,他整个人时而如坠火海,时而又被冰寒包围,搅得人昏沉痛苦,难以挣扎。
可就在这凌虐的剧痛中,却始终有一道清浅的香甜气味萦绕,给他带来些微的清醒。
他想探清香气的来源,谁知更猛烈的疼痛袭来,他顿觉喉中腥甜,一口乌黑的血呕了出来。
“哎,哎,你别……别死啊!”江漓见他这样,心里有些慌。周遭空无一人,黑夜笼罩了整个街道,江漓虽然胆大,但到底没见过死人。
一想到这重伤的男人随时会断气身死,她心底就蹿出了彻骨寒意。
犹豫片刻,江漓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丝帕,替他擦去唇边的黑血,紧张道:“你,你坚持住啊,我已经让人去喊大夫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行吗?”
回答她的,是更加可怕的静谧。
江漓整个身体都像被浸在寒气里,看到地上的人吐了血之后一动不动,她忍不住想,这人不会已经、已经死了吧?
她壮着胆子伸出手,用手指去探男人的鼻息。
可尚未靠近,男人方才还垂落无力的手,倏然抬起握住了她的手腕。
只不过手中的力气,比之刚才明显弱了不少。
弱又如何,只要活着就行。
江漓松了口气,安抚地拍拍男人的手背:“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救你的人。你坚持住别睡,很快就有人来了。”
地上的人似乎听懂了,挣扎着想要睁眼双眸,却到底抵不过重伤在身,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但,握着江漓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江漓感受到手腕上那道微弱的力量,又看了一眼阒无人声的街道。
好吧,深更半夜无人看到,让他握着就握着吧。
更何况,被他握着,确信身边还有个活人,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如此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灵心带着药馆的人赶到。
元山走在最前,见到蹲在地上发愣的江漓,上前一抱拳,道:“属下来迟,大小姐恕罪!”
他一眼扫到地上男人握住江漓手腕的手,双眼一眯,阴恻恻又道:“此人重伤在身却冒犯大小姐,属下这就断了他的手!”
话音刚落,他作势就要拔剑上前。
“不用不用!”江漓见他如此气势汹汹的样子,忙站起身,挡在男人前头,急道,“他没有轻薄我,只因刚才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害怕,让他握着让自己安心罢了。时间紧迫,他伤得也重还是快些救治吧。”
她语气一转,又道:“另外,请元叔叔告诉外祖父,袁氏欺辱我,觊觎母亲留下的陪嫁,还妄想逼迫我嫁给袁召。”
而后,江漓细细讲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以及想要离开江府的决定。
元山早在来的路上就听灵心说了大小姐的情况,闻言便道:“大小姐放心,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将消息传递到京城。”
江漓松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安稳落下。
担心耽搁久了被袁召看出端倪,江漓不敢再多留,与元山告别后匆匆按原路返回。
二人刚回到岩溪河边,就看到河边上围着一大堆人议论纷纷。
“这人都已经翻白眼了,怕是活不成了吧?”
“我看还有口气在呢,要是现在救治还能活。看此人着装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怎么身边没个小厮跟着?”
“哎,你们看,他的手动了一下!”
江漓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如果抛开眼前掣肘她的一切,她一定会找一把利刃将袁召千刀万剐。
可是,眼下她不能。
袁召若在今夜淹死,袁氏恐怕不会善了。
她还要撑到外祖父得信后派人来救她出火坑。
她环顾四周,远远看到方才去寻火龙灯的小厮正往这边赶。
见状,江漓往后退了一步,退到灵心身边,低声道:“灵心,袁召的小厮就在那儿。”
她纤指朝西侧一指:“你去将他落水的事告知他们,就说场面混乱,你家姑娘已先行回府,让他们快去救治袁召。我在前头拐角处等你。”
灵心脑筋转得也快,听完就猜到了主子的意图,忙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姑娘也要小心。”
说完,她拔脚就往小厮所在的地方走去。
等到灵心成功将小厮引到河边,到街道拐角处和江漓汇合,二人遮掩好行踪,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因马车停得远,车夫虽然察觉到了点动静,却并不知道出事的是袁召。见到江漓单独回来,还犹疑着想要等袁召。
江漓坐定,淡道:“袁公子有事情耽搁了,让我们先行回府。”
车夫不疑有他,遂驾马回程。
江漓回到江府时已经深夜,袁氏特地为袁召与她留了小门,她悄悄进入,也不回袁氏,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灵心伺候着她沐浴更衣,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她看着床榻上慵懒靠着看话本的主子,犹疑道:“姑娘,咱们把袁召少爷一个人扔在那里,会不会……”
“会不会不太好?”江漓的视线从话本上离开,唇边噙着抹淡笑。
灵心用力点点头:“袁召少爷毕竟是夫人的侄子,这次咱们设计让他落水,还支走了马车独自回府,夫人要是因此大发雷霆……”
江漓凝了神,认真问她:“如果今夜换一种选择,咱们对落水的袁召一路照顾有加,袁氏就会放过我们吗?”
灵心有点转不过弯,一时愣住了。
只要夫人找不到是姑娘故意设计让袁召少爷落水的证据,姑娘一路照顾袁召公子,又怎么会被责罚呢?
江漓耐心道:“的确,如果今夜我对袁召照顾有加,袁氏对我不会太过苛责,可她的最终目的是要我嫁给袁召,若是最后得知我仍旧拒绝出嫁,她会如何?”
“还是会责罚姑娘!”灵心立马道,双手不觉握紧了,“夫人是个心肠极坏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将姑娘扔进柴房逼婚!如果兜兜转转,姑娘最终还是拒绝嫁给袁召少爷,一定会更加过分地折磨您的!”
“这就对了,”江漓欣慰于灵心一点就透的聪明劲,道,“所以,反正结果都是被罚,这回为何就不能硬气一些,让袁召那厮吃些苦头。更何况,我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闻言,灵心原本还忧愁的脸色,一下子由阴转晴,她就知道,姑娘一定有法子的!
她兴奋道:“姑娘,是什么应对的法子?”
江漓却不肯再说,伸出纤细的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
第二日清晨,江漓正在梳妆,袁氏果然过来命人来请。
常嬷嬷脸色不善,颐指气使道:“夫人吩咐了,如今大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是越发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今日请姑娘前去,一为昨晚姑娘做下的好事,二为给姑娘好好立立规矩章程。”
这话说得极重,灵心听完脸色都白了。
江漓倒仍旧如常,抬眼看了看常嬷嬷那张僵着的脸,甚至露出了抹笑:“劳烦嬷嬷稍等,待我梳妆妥当便随嬷嬷前去。”
说完,她命灵心继续梳发,一遍又一遍,端的是慢条斯理,细致精巧。
常嬷嬷被气得脸色涨红,但也实在奈何不得,只能带气转身,到外头去等着了。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灵心正欲拿起妆奁的蝴蝶凤流苏钗给主子戴上。
江漓手一扬,止住了灵心的动作。
她道:“今日不戴一物,就挽个简单的发髻就好。”
灵心记着姑娘昨晚说过,心中已有了应付之策,心中不觉镇定下来,低头应下。
待到发髻挽好,江漓又选了条苏白色的银纹流仙裙,弃了所有的手钏耳环。
一应收拾妥当,江漓方缓缓起身,灵心前去开屋门,等再回身去请屋内的主子时,江漓已行到了她身后。
见到一袭素白衣裙的江漓,灵心呆了一呆,下意识张开了唇。
姑娘今日不饰一钗,不点朱唇,反而更添出了几分纤弱与清灵。
真是太……太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