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中央地检,检察长办公室。

徐庆元翻看着记录,抬起头询问:

“也就是说,这些狗东西从十年前的H城奥运会开始,就已经这么做了,对不对?”

“没有错,一开始三四年是因为政策的需要,后面就开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据不完全统计,遇难的人超过800……”

上个月刚从南部地检调来,出身贫民家庭的林碧玉点点头,虽然徐庆元是亲自带队的人,但作为具体经办人,林碧玉对这伙人的行径简直深恶痛绝。

不管媒体怎么标榜寒国已经接近发达国家。

只要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就代表离真正的“发达”差的太远。

“检察长,听说有些受害者已经公开接受媒体采访了,证据又这么充分,我们是不是要抓紧时间收集证据,然后……”

林碧玉毕竟还参加工作没多久,还有些热血青年的气质在里面。

那些受害者的采访,有些就是他做的。

他们面对林碧玉,痛苦的哭诉:

“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么,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们也是人啊,为什么要被国家抛弃?”

“……”

这些人撕心裂肺的呐喊,让林碧玉心中的正义感在驱使着他要做些什么。

“检察长!”

见徐庆元半天没有回应,林碧玉又追问了一句。

背着手的徐庆元似乎如梦初醒。

虽然林碧玉是陈道俊推荐过来的,但这小子悟性高、业务能力强、品格过硬,徐庆元也想拉拢一二。

他欣慰拍了拍林碧玉的肩膀:“碧玉啊,我没看错你,当初之所以把你从南部地检调过来,就是看中你这种一身正气的气质,我毕竟年纪大了,未来我的衣钵还是要靠你……”

林碧玉忍不住吸了口气,挺起胸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应该是面授机宜、登堂入室的节奏。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徐庆元的腰间突然响起了铃声,他皱眉准备拿出来挂掉,当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时,整个人精神猛地一震。

“你先到这里等我,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就夺门而出,在关门的一刹那,林碧玉隐约听到他非常恭敬的声音:“……您好,我就在检查厅……是……”

给徐庆元打电话的正是现任寒国检查总长申卫贤。

近期他受到了颇多压力,特别是来自青瓦台的电话,更是令他寝食难安。

“该死的,一点好处没捞到,全都是麻烦!”

狠狠地咒骂几句话,他还是打了电话给徐庆元。

而接到他的电话,徐庆元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通情达理的听取了他的意见,这让申卫贤颇为欣慰。

因为他知道,虽然二人同为上下级关系,但徐庆元可不是靠着他上位的。

而且检察官在办案过程中,如果铁了心要做什么,哪怕是他都无法阻止。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怎么做,取决于你。”在电话中,申卫贤言简意赅:“大检察厅检察次长即将离职,我近期在考虑人选……”

徐庆元忍住心中的激动,镇定的回答:“您的意思我全部明白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挂完电话后,徐庆元无声的朝天挥拳,以此来抑制心中的激动。

过了大约三分钟,徐庆元再次回到审讯室。

他抄起手里的审讯记录,紧紧捏着,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内心不太平静。

“碧玉啊……”

“是!”

徐庆元张口欲言又止,想了想,他叹了口气:“本来我想一周内推进案件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只是地方检查厅,要听从上级机关的领导和指挥……”

林碧玉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怎么短短几分钟,徐检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调查?”

林碧玉不甘的问道,徐庆元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顿时化为乌有。

原来,号称铁面无私的他,也会屈服于那些权贵啊!

“咳咳,也不是放弃,只是暂缓而已。”

面对下属炯炯有神的眼睛,饶是徐庆元这种老江湖,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林碧玉无奈,但也知道对方承受的压力巨大,他不死心,继续追问“那……要缓期多久呢?有那么多的受害者家属,他们意见很大!”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徐庆元也有些不耐,他挥挥手,想终止这场尴尬的谈话。

“那贤诚日报社那边,对此事十分关注,也已经刊发了不少新闻报道,社会舆论怎么办,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们检查厅办的案,如果迟迟没有结果,对我们的威信打击会很大。”

林碧玉无奈,只能搬出堂皇的借口。

“贤诚日报……这倒是个麻烦!”

徐庆元念叨着这些,目光在林碧玉和卷宗之间徘徊。

该死的,自己被总长的许诺砸昏头了,怎么忘记了这茬。

“你再等下,我打个电话。”

说完,徐庆元又抛下林碧玉,匆匆回到办公室。

他掏出另一部手机,这是他与陈道俊单独联系的号码。

……

顺阳百货公司,原陈荣华办公室。

陈道俊见这里装修豪华,签下股份转让合同后,就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了。

“少爷,那个地下拍卖公司我安排了人去调查,刚好有一个同学在那里上班,私下里我调查到了这些……”

金成哲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在陈道俊面前,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这里面显示出售画作的,正是顺阳画廊,也是李必玉名下的财产。

而且,根据后面跟进对顺阳画廊的调查结果显示,李必玉名下的画廊,收藏有许多世界名画。

但在私下里,李必玉偷偷让人弄了许多复刻品,展出复刻品,然后把真品放到地下黑市来卖,以此来牟取暴利。

据统计流水,李必玉不声不响竟然赚了4000亿韩元的收入。

但他看到这一切后,再结合一些蛛丝马迹,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如果消息泄露的话,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会长该有多愤怒,他不得而知。

他最担心陈道俊会勃然大怒,失去理智作出什么事情来。

但陈道俊的表情依旧古井不惊,那个能引起顺阳集团地震的资料,就好像是逐日公司日常的文件一样稀疏平常。

“果然如此……”

陈道俊轻吐出一口气,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都很充足了,自己必须要有所抉择了。

“滴、滴……”

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道俊笑了笑,金成哲要离开,他摇摇头,示意无妨,然后拿起手机:“哎哟,我们大检察长,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你小子就会给我找麻烦,兄弟之家的案子,现在高层有好几个人打招呼,让我必须停止调查,现在怎么办?”

徐庆元直接来个恶人先告状,把问题抛给陈道俊。

“不对吧,这么一个全国瞩目的案子,我提醒你,不是给你机会更进一步么,怎么就成了我的问题了。”陈道俊才不会被他唬到:“话说,是谁,到了你这个级别,一般的人哪里能给你压力?”

徐庆元冷哼一声:“压力没给到你身上,没感觉是吧,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体系的一哥,我一个人是扛不住,你如果能请陈会长出面说话,我就继续下去,不然只能暂停了,我还不想这么早提前退休!”

这老狐狸,真是滑不溜秋!

陈道俊暗骂一声:感情好事全给你占了,自己出工又出力!

“我爷爷如果能出面,我早就开口了,他是一个生意人,不涉及到商业领域,是不会伸出援手的!”

“那既然你没办法,我就只能暂停下来了,不然到最后,我一个小小的检察长被免职,这件事依然调查不下去,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徐庆元干脆利落的表明态度,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

陈道俊沉默了,他能听出对方是来真的。

但这样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恩熙都差点被卖掉了,还坑惨了自己的手下宫本浩次,这口气,陈道俊咽不下,也忍不了。

“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比如,你明面上和他们应付,私底下还是开展调查?”

“呵,你小子,当那些高官们都是傻子么,当然不行!”

“我的大检察长,你是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答应了人家?”陈道俊调笑对方,顺便拖延时间想办法。

“滚,没什么我就挂了。”徐庆元直接回怼,想了想,他正色认真的劝道俊:“他们的力量太强,你现在还不是顺阳集团的会长,和这些家伙冲突,没意义的,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会重启案件的,这些人的犯下的罪,逃不掉的!”

徐庆元从不轻易承诺,这算是他和道俊交情好,这才会应下这件事。

“你要明白,我的手下差点被他们弄死!隔夜仇报起来没味,如果过了十来年再审判,我手下可就都寒心了,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检察官,真的没其他办法么?”

面对陈道俊的坚持,徐庆元心生感慨,做事目标坚定,怪不得陈养喆这么喜爱他!

“办法嘛,倒是有一个,但需要一个人愿意赌上一切……”

“请直说!”

于是,徐庆元把寒国检察官的特殊制度再跟陈道俊解释了一遍:“之前我跟你提过,检察官办案一般都不受人干扰,如果这个人下定决心要查财阀的话,哪怕是总长都阻止不了,但是……”

“但是这个人要么会丧失所有前途,要么会在调查结束之后被勒令辞职对么?”

陈道俊这才反应过来,林碧玉已经调去了他那里。

那徐庆元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林碧玉如果顶住压力,就是要调查,那么……出了事林碧玉自己扛,与徐庆元无关,因为这小子不听话。

但如果案件曝光,作为检察长,民众也能记得他的功劳。

“我现在给林碧玉打电话!”

陈道俊深吸一口气,原本他心中就有一个计划,既然徐庆元不想担责,那就这么干吧!

打完电话后,林碧玉没怎么犹豫,直截了当的答应下来。

这让陈道俊感到欣慰又担心,林碧玉当了检查官,品性还是没变!

挂完电话,陈道俊眼睛的余光扫到桌上关于顺阳画廊的调查资料,陈道俊冷笑一声:“正好心情不好,刚好去收一波利息!”

他拿起电话:“备车,去正心斋。”

……

正心斋。

站在大门前,陈道俊感到耳目一新。

这是他经常去的房子,但这也是他如此无所畏惧前来的第一次。

李必玉昨晚就已经回来了,想必过了这么久,她以为一切都平安渡过。

陈道俊按了门铃,门开了。

他通常开车到前门,但今天他慢慢地走进去。

园内原本不曾注意的树木花草保养得很好,石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夏日的夜晚。

陈道俊和爷爷去散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样的东西,现在是新鲜的,美丽的花园却因为陈道俊发现的端倪而显得悲凉。

当道俊和金成哲打开前门进入园林时,李必玉正在责骂工人。

“未经我允许,你就让任何人进来?你疯了吗?!”

其他佣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低下了头。

李必玉对上道俊的眼睛,换了一副淡淡的面容。

“道俊啊,你怎么来了,只可惜你爷爷今天不在书房,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她的脸上再不复之前的和蔼可亲,薄薄的嘴唇一抿,显得冷淡异常。

毕竟,伪装太累了,真实的她,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祖母。

血脉当然是遗传的,但对于不是自己血脉的后备,特别是准备争家产的家伙,她不想再给任何好的态度。

陈道俊不以为意,笑着说。

“我有话想私下跟您说,要不我们先去书房?”

“胡闹,你就不能等等吗?!”

对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李必玉,陈道俊不可能表现出一个礼貌的孙子,他只能引出正题。

“我是一个买了4000亿韩元油画的顾客,去客厅喝杯茶不是很好吗?我敢打赌,您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当道俊看到李必玉的脸时,对方已经完全变白了,陈道俊为她感到难过。

年纪大了,吓这样,可就大不了了。

陈道俊不想跟她多废话,既然摊牌了,就直截了当些,省的夜长梦多。

“李必玉和孙子之间的交易,有必要全都曝光在众人面前吗?”

“你……你……”

陈道俊故意假装没看见说话不太利索的李必玉,对着仆人们说话。

“能给我来杯咖啡么,我先去书房了。”

说完,陈道俊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李必玉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在后面跟着。

到了这里,陈道俊感慨,这是一个自己和陈养喆聊过很多天的地方,但现在却很陌生,因为有些暴虐的心情,从未有过。

陈道俊坐下来等李必玉进来。

李必玉瞪了他一眼,正要坐到陈养喆的椅子上。

然而陈道俊开口叫住了她:“我要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您就跟我面对面坐下吧?我不是来这里向您报告的,没必要坐我上首,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太婆咬了咬唇,却没说什么,乖乖转身坐在他对面。

刚坐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你想说什么?”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你这家伙,竟然敢如此没大没小?”

看看李必玉色厉内荏的样子,陈道俊暗暗觉得好笑。

她的所有骄傲和气场,今天必须彻底摧毁它。

陈道俊丢出一个信封,在李必玉僵直的手打开时,他幽幽提醒对方:

“您说,寒国人民能不能想到?顺阳集团的女主人卖掉了这些画,并在画廊里摆满了伪造品,这将是一个真正的大丑闻。”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

看到照片上的图片,李必玉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忍不住丢下照片,强自镇定的回答。

只可惜,是那么的底气不足。

“你还没看清吗?还是假装不知道?地下拍卖市场,顺阳画廊的单子,你公司海外账户的流水,收拢资金的签字单,还需要我多说么?”

李必玉睁大了眼睛,却无话可说:“……”

“已经结束了,我手里拿着一份你亲手签的密约,它记录了你维尔京群岛的秘密帐号,我个人建议,这种时候,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先看看我想要什么。”

“闭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来威胁我的?”

李必玉故作震怒地瞪着道俊,指尖却忍不住颤抖。

陈道俊把带来的合同复印件扔到李必玉面前。

“财团数千亿韩元的资产被变卖侵吞,挪用公款,画作走私到M国,走私,违反外汇管理法设立海外洗钱公司,骗取公众资金,我向你保证,在这个级别,今后你就不要想着能够正儿八经出来了,准备在监狱里渡过余生吧。”

“你……!”

“您跟我这孙子不熟吧?不,你知道吗?说我和爷爷一样没心没肺?我可比他还冷血,为了将犯罪的奶奶绳之以法,我会大义灭亲,亲自将你送进牢房,知道吗?”

一提到“牢房”二字,李必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此时心中还存着一份侥幸,道俊只是调查到了自己对资金画作方面的事迹,然而道俊的下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念想。

“送你坐牢,不是因为你试图用泥头车杀死爷爷,而是因为我父亲没得到的东西,我今天来替他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