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朗克不知道为什么《自然科学会报》上的这篇卡文迪许实验室的论文,能恰好出现在玻尔的论文之后。
但他知道自己当初没有听从爱因斯坦的劝告,邀请陈慕武来柏林大学留学,放过了这个一个月发表两篇论文、来自中国的神奇小子,是今年以来自己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
普朗克也算是一个在科学方面的爱国主义者,他曾说过“就算敌人剥夺了我们祖国的国防力量,就算危机正在我们眼前发生,甚至还有更严重的危机即将到来,有一样东西是不论国内或国外的敌人都不能从我们手上夺走的,那就是德国科学在世界上的地位。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维护这个地位,如果有必要的话,不惜一切代价来保卫它”这种话。
所以看到陈慕武被剑桥大学抢了先,他的心里有一些不愉快。
这点小不愉快,只是普朗克最近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他目前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苦恼,不过在看到了《自然科学会报》上陈慕武的名字之后,普朗克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想了想,提笔给陈慕武写了一封短信,请秘书把它装进信封贴好邮票,寄往英国的剑桥大学。
……
春季学期结束,盛夏来临,卢瑟福也离开了已经待了两个月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带着家人跑到英国度假胜地康沃尔郡的海边,享受着一个悠闲的夏日假期。
玻尔把他的这篇BKS理论的论文,直接寄到了皇家学会的《自然科学会报》。
可能是因为心虚,他并没有写一封信,告诉自己的老师卢瑟福有关这篇论文的事情。
所以当远在海边的卢瑟福收到从剑桥大学转寄而来的期刊之后,才发现上面刊登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的这篇雄文大作。
他看到这篇论文的时间,甚至比远在德国的普朗克都要晚上几天。
卢瑟福知道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几个年青人,前一段时间没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是在鼓捣用云室给反冲电子拍照这件事。
因为这个实验是陈慕武提出来的,所以对此卢瑟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陈千里迢迢地从中国来到英国,他想要重复一下自己设计的实验,这个要求无可厚非。
可卢瑟福怎么也没想到,玻尔这一次却撞到了陈慕武的枪口上,而且还被枪中喷射出来的反冲电子,打了个体无完肤。
手心手背都是肉,卢瑟福也实在是不好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只能给玻尔修书一封,安慰一下这次丢了大脸的爱徒。
……
七月十一日晚,瑞典,哥德堡。
哥德堡建市三百周年庆祝大会正在市政厅大礼堂内举行,这次庆祝大会的规模甚大,甚至连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都亲自从斯德哥尔摩赶到了哥德堡的会议现场。
但今天的主角却不是哥德堡市民,也不是国王这位国家元首,而是刚刚结束了在东亚、巴勒斯坦和西班牙等地的一系列讲学访问行程,受邀来到哥德堡,参加北欧博物学家大会的爱因斯坦。
瑞典皇家科学院,丝毫不敢怠慢这位全世界最有名的物理学家。
他们邀请爱因斯坦来市政厅参加这场盛会,并决定再次为他补颁1921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瑞典国王今天赶到哥德堡,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要参加颁奖典礼这个原因。
可能因为是去年美国的天文学家坎贝尔在澳洲观测到的日全食结果,比1919年爱丁顿那次要精确许多,而且他的这个结果,也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广义相对论预言引力导致光线偏折的正确性。
所以这一次,诺贝尔奖评委会终于点头同意,让爱因斯坦在发言当中讲讲相对论。
于是当着广大听众和瑞典国王的面,爱因斯坦登上市政厅的舞台,做了一个题为《相对论的基本思想和问题》的演讲。
不管台下众人听懂还是没听懂,他们在演讲结束之后,都毫不吝惜地为爱因斯坦献上了自己掌声。
接下来短短几分钟的自由提问时间,又有人提到了陈慕武。
时间旅行的热潮在英国或许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散,但是在地处欧洲偏远地区的瑞典,此时却正方兴未艾。
大礼堂听众席上的观众们来自各行各业,他们提出来的问题,远不如爱因斯坦在西班牙时面对的那帮提前准备好问题的记者们专业。
因此,他应付起这种问题来十分游刃有余,直到哥德堡大学的一位教授举手提问。
“爱因斯坦博士,请问您对丹麦哥本哈根的玻尔教授在最新一期的《自然科学会报》上发表的论文,有何看法?”
谁也不知道这个教授的提问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只想拱火。
因为毕竟在去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玻尔可是狠狠地批评了一番爱因斯坦的光量子理论。
“不好意思,我还没看过这篇论文。能不能请您简单讲讲,这篇论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从远东回来的爱因斯坦,最近又在欧洲大陆上的各国辗转,别说是最新的物理学期刊,就连玻尔在写完BKS论文之后寄给他的论文复制件,爱因斯坦都还没有收到。
“玻尔教授在论文中说,他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理论,能够在解释伽马射线的散射效应的同时,否定光子的存在。
“他这种新的理论,认为能量守恒定律和动量守恒定律在原子尺度并不适用,这两条经典物理学中的守恒律,只不过是大量粒子统计平均后的结果。”
荒谬。
这是爱因斯坦在听完台下之人简单描述后的第一反应。
为了维护电动力学的正统,转头就抛弃了能量和动量守恒,爱因斯坦怀疑玻尔是不是在足球场上守门的时候,被高速飞来的足球给砸坏了脑子。
或者是喝多了嘉士伯啤酒,在大脑不清醒的情况下,被他的助手记录下来的胡言乱语?
整理了一下思路,爱因斯坦开口说道:“呃,先生,我想玻尔提出来的这个结论相当武断,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厌恶。如果他的这套理论被证明是真的,那么我宁愿回到家乡去当个修鞋匠,或者是进入赌场去当员工,也不愿意再做一名物理学家!”
“博士,十分幸运,世界上不会就此多出一个修鞋匠或是赌场工人,物理学界也不会少了您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因为有人已经用无可辩驳的实验现象,证实了玻尔的这个理论有多么荒谬。”
庆祝大会结束之后,爱因斯坦领到了属于他的诺贝尔奖奖金。
这笔巨款一共是十二万多瑞典克朗,换算成美金,大概有三万两千美元,基本上能顶的上一个普通大学教授的十年工资。
但完整的诺贝尔奖奖金在他手中只经停了一夜,因为第二天一早,爱因斯坦就把这笔巨款全部(也有人说只是奖金中的一部分)汇入到了自己前妻米列娃在瑞士银行开设的账户之中。
离开哥德堡,爱因斯坦转道海上,经过近一天的航行,当天下午,轮船抵达了丹麦港口城市赫尔辛格。
爱因斯坦在此地弃船登岸,到火车站换乘火车。
又在铁轨上叮叮咣咣地坐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
位于哥德堡和柏林之间的哥本哈根,是爱因斯坦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到此不光是为了休息、停留,还要拜访一位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却神交已久的老友。
玻尔早早就到了火车站外,等下车的人流从出站口中涌了出来,身材高大的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头发有些蓬松卷曲,留着标志性胡子的爱因斯坦。
“博士,我在这里!”玻尔朝爱因斯坦挥了挥手。
显然爱因斯坦也已经看到了他,面带微笑地向玻尔快步走来。
整个七月份,或者说是从收到七月号的《自然哲学会报》开始,玻尔的人生路上就突然出现了许多坎坷。
他也没想到,自己和老师卢瑟福掌舵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居然撞了论文。
而且,这三个师弟的论文,刚好打到了他BKS理论的蛇七寸上。
自己刚在论文里提出来,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在微观条件下不适用,师弟们就找到了动量和能量在原子范围内同样守恒的决定性证据。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的论文成了笑话,而且他一直抵制的光的粒子性,却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玻尔像一个战败者那样,低下了他一贯高傲的头颅。
他连夜写信给皇家学会,异想天开地询问是否能撤回发表在七月号《自然哲学会报》上的那篇论文。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许是受了打击,玻尔的助手,压力过大的克莱默斯突发抑郁症,又一次住进了哥本哈根大学附属医院的病房。
他的老婆代自己丈夫向理论物理研究所的所长玻尔提出了辞职,等克莱默斯一出院,他们全家就要离开哥本哈根,重新回到荷兰的莱顿大学。
玻尔虽然表面上舍不得,但是内心中免不了是一阵腹诽:荷兰人的抗压能力真的不行,他现在无比怀念自己曾经另一个助手,沃尔夫冈·泡利。
踏实又肯干的日耳曼人,给玻尔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趁着现在德国马克疯狂贬值,是不是可以去德国找几个聪明的学生,靠着自己的名声和智慧,把他们忽悠到哥本哈根呢?
至于另一个来自美国哈佛的年青人斯莱特,早就已经被玻尔打入冷宫。
反正为期一年的欧洲镀金之旅一结束,他就能回到美国,在不错的大学里获得一个副教授的职位。
他也别来烦我,我也不去烦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保持这种状态到时间结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