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物理研究所的秘书,很快就把比尔曼教授带到了玻尔的办公室里。
虽然作为哥本哈根大学的教授,他们两个人在学校的各种会议和活动上见过很多次,勉强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种。
可是线下一对一单独见面,现在还是第一次。
玻尔很疑惑,比尔曼一个化学家,为什么说他是因为陈慕武的事情而找上自己。
那个不务正业的陈慕武,不研究理论物理也就罢了,难道说他这次连物理学实验都不做了,改行去研究化学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玻尔对这件事多多少少是有些痛心的。
明明是那么一个好苗子,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
见面之后,比尔曼率先说明了来意。
“玻尔教授,早上好。是这样,我是国际纯化学和应用化学联合会的主席,我今天收到了联合会转发过来的一封电报,这封电报是从瑞典的斯德尔尔摩发给瑞士苏黎世的联合会总部办公室的。
“电报的署名人是斯德哥尔摩的王子学院,电报上的内容说,这个新出来的王子学院的实验室工作人员,疑似发现了第八十五号元素,请我们联合会派个人到瑞典,验证一下他们的发现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前段时间,瑞典那边的报纸可是大肆报道,说是在瑞典王储的指挥下,他们建设了这座新的学校王子学院,还聘请了陈慕武去到学校任教。
“这件事情丹麦本地的报纸也曾经报道过,我觉得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我现在在怀疑,是不是这封电报,就是斯德哥尔摩的陈慕武给我们联合会发过去的?
“玻尔教授,您觉得这件事的可信程度有多少?
“还有就是您认为,陈慕武有没有可能发现了一种新元素?”
玻尔当然也在丹麦本地的报纸上读到过他们从瑞典报纸上转载过来的新闻,而且就算报纸不报道,玻尔早就知道了陈慕武要去丹麦的邻国瑞典办学校。
起初刚刚知道这条消息的时候,玻尔很是闷闷不乐。
他觉得自己在哥本哈根,陈慕武在斯德哥尔摩,两个国家只隔着一条短短的海峡相望,而且全都是以研究物理学为基础,彼此之间很难不成为竞争对手。
当时玻尔就曾经向陈慕武提出了自己的忧虑,他劝陈慕武没必要花大价钱再盖一所学校,瑞典和丹麦同处北欧,他们两个人那可以合二为一,轰轰烈烈地在物理学教育方面做出些事情来。
陈慕武当时在回应里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比如说他在斯德哥尔摩的那个学校,是为了替自己的国家培养基础型人才,和玻尔在哥本哈根培养高端的物理学人才不冲突。
但陈慕武为什么在瑞典而不去丹麦的实际情况,只有他知道。
作为德国的邻国,丹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不久,也像波兰和法国一样,被这个邻居闪电入侵,并最终全境占领。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花大价钱的沦陷区办一所学校呢?
玻尔一直都对陈慕武的回应将信将疑,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有很大的野心,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人畜无害。
今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到访的比尔曼教授,又从他这里听说了有关陈慕武的新消息。
坏消息是,陈慕武之前骗自己,他在斯德哥尔摩的那所大学并不是单纯为了教学所用,而是但学校还没招生正式开班,他就疑似已经在实验上取得了新的成果。
而好消息是,陈慕武这次做的实验是化学方面,不是物理学。
想到这里,玻尔从西装的口袋里面摸出烟斗,装填好烟丝,点燃后深吸一口,向外吐了个烟圈儿。
暂时缓解了自己的烟瘾,他这才对办公室里的客人说道:“比尔曼教授,虽然我没看到您所说的这封电报,但是听您转述了一下电报里的内容,我觉得您说的这个拍电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陈慕武博士。
“斯德哥尔摩的那所王子学院,据我所知只是刚刚建好,还没有招聘到足够多的教师,招收到足够多的学生,所以还没有开学,所以我认为,那所学校有限的若干名工作人员当中,能做出这个实验来的似乎也就只有陈慕武博士。
“陈慕武博士并不是第一次是涉足到新的元素发现这一领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他在英国已经通过低温物理学的研究,找到了氢元素的第一种同位素。
“而且就在去年秋天,他又利用自己研制的粒子加速器,找到了氢元素的第二种同位素。
“如果让我预测一下的话,我觉得陈慕武博士很有可能真找到了你说的那一种新元素。
“并且,有很大的可能,他这种新元素的发现,并不是像以往化学家们发现新元素那样,从海水或者是矿石里面分离出新的物质;他很有可能走了一条新的道路。”
玻尔不愧是整个哥本哈根大学里最懂陈慕武的人,他的这个预测不能说是歪打正着,只能说是分毫不差。
比尔曼此行,就是来找玻尔询问具体的意见。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比尔曼基本上在心中确认了,发这封电报的应该就是陈慕武。
但是他还有问题要问:“玻尔教授,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电报上的邀请,亲自去斯德哥尔摩走上一趟?”
国际纯化学和应用化学联合会,把这封来自王子学院的电报,转发给联合会的主席比尔曼教授,为的就是询问他的意见,联合会到底派不派人去?如果派的话又要派什么人?
比尔曼觉得丹麦和瑞典是邻国,从哥本哈根到斯德格尔摩的距离也不算远,只需要坐船跨过海峡,然后再坐上一夜的火车,第二天睁眼便能到达。
如果陈慕武真的在化学元素上做出了新发现,那么自己亲自东山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玻尔又深吸了一口烟:“比尔曼教授,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一次。
“陈慕武博士毕竟还是一个主业为物理的科学工作者,就算他跨界跨到了化学研究方面,可‘术业有专攻’,我觉得终究他的化学知识还是不太足。
“按照他的那个性格,如果一开始就十拿九稳的话,我觉得应该一定早就写成论文发表了出来。
“可是现在只有电报,没有论文,就比如刚刚您说,他在电报上希望你们那个联合会去派一个化学家,对他新发现的这种物质进行检验。
“这句话就暴露出了,他其实对这个实验产物没什么底气。
“这样一来我觉得,您不妨亲自到斯德哥尔摩走一趟,帮陈慕武博士完成他实验的最后一步。
“如果陈慕武博士确实发现了种新元素,那么功劳簿上一定也有您的名字。
“而如果他发现的新元素只是一条假消息,也耽误不了您太长的时间。”
玻尔故意拿发现新元素的这个由头来**比尔曼,虽然自己这个师弟之前做的一些事情,不是很厚道,但这一次他还是帮了陈慕武一把。
“玻尔教授,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回去之后就给斯德哥尔摩的王子学院回一封电报,告知对方我将即日启程,前往瑞典。
“也多谢您对我提供的建议,那玻尔教授,我就先告辞离开了。”
从玻尔这里得到了积极的回应,比尔曼打算回去发封电报,然后便开始准备自己的行李。
可是玻尔又拦了他一下:“比尔曼教授,不必着急,我们理论物理研究所里面,就有一台可以发报的电报机。”
玻尔很早就和陈慕武提出来了他的那套论文电报发送系统,而且也安装好了一台电报机。
但是设计出了一套论文常见字符编码的陈慕武,却一直都没把电报这件事情落到实处,卡文迪许实验室里面,自始至终也没安装一台。
接受了玻尔的邀请,留下来的比尔曼和他两个人很快就拟好了这封发往瑞典去的回电。
比尔曼没有再等下一封电报从斯德哥尔摩回复过来,而是直接离开理论物理研究所,回到家中去收拾出门的行李。
陈慕武没想到,他那封电报才过去了一天,国际纯化学和应用化学联合会的那边就给自己发来了回电。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封回电的地址不是瑞士的苏黎世,而是到丹麦的哥本哈根。
陈慕武没工夫去关心电报为什么是从哥本哈根发来的,他只关心电报上的内容是什么。
“陈博士:
“我将于某年某月某日,前往瑞典斯德哥尔摩,请告知王子学院的具体地址,并准备某某、某某和某某等实验器材与药品。
“国际纯化学与应用化学联合会主席,比尔曼
“年月日”
陈慕武一开始只是很朴素地想,让化学联合会派一位有丰富经验的化学家来,你像这种元素确实是第八十五号类碘新元素,并且再出具一份报告即可。
他没想到联合会的主席居然会给自己回电报,还说他要亲自来到斯德哥尔摩。
而且明明自己在去电当中,在最后落款处标记的不是本人姓名,而是斯德哥尔摩王子学院。
那么这位比尔曼主席,他究竟又是怎样得知自己的真实姓名。
陈慕武赶忙按照电报上的要求,草拟了一封回电,注明王子学院在斯德哥尔摩市内的具体地址。
他拿着写好的电报去往电报局,在往电报单上填发货地址的时候,陈慕武注意到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
电报这种通讯工具,自从投入商用开始,就是按照字数收费的。
早期电报很贵的时候,人们都尽可能地压缩字数,企图用更少的钱传递更多的消息。
可是地址同样算在字数之内,如果一封跨国电报,光是地址就要注明电报即将发送的国家,省州,城市,乡镇,然后才是具体地址。
这样很可能会造成地址的字数比电报内容还多,花费的价钱也更高。
所以为了能够降低电报价格,世界各地的电报局都引入了一种叫做电报挂号的东西。
电报挂号一般都由几位数字构成,相当于是未来电话时代的电话号码。
而且电报局里面还有专门的电报挂号通讯录,可以很方便地查询到电报挂号对应的收报人地址,还可以从地址反推电报挂号,从而节省自己在发电报时的电报消费。
陈慕武在斯德哥尔摩市郊电报局填写电报地址时,很好奇地询问了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地址上的这几位电报括号数字,对应的是哥本哈根市内的什么地方。
柜台工作人员翻了翻通讯录,然后告诉了陈慕武一个具体地址——
哥本哈根大学,理论物理研究所。
奇怪,奇怪,为什么比尔曼的这封回电,会是从玻尔那个理论物理研究所发过来的?
陈慕武虽然很好奇,却没有再给玻尔发一封电报,询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还有事情要做,那就是按照此前比尔曼给他发来的电报,去准备对方做实验时可能需要使用到的仪器和药品。
比尔曼觉得,既然陈慕武说他发现的是第八十五号元素,那么就是第ⅦA族的卤族元素。
既然是卤素,名字又叫类碘,那么这个第八十五号元素的化学性质,应该和碘的化学性质差不多。
所以比尔曼在电报中索要的那些化学药品还有仪器,基本上都和碘的检验有关。
——不过里面并没有淀粉水溶液,碘遇淀粉变蓝不假,但是类碘和淀粉会不会发生反应,反应的颜色又是哪一种,谁都说不清。
这次都是非常常见的化学仪器和药品,陈慕武总不至于再派弗雷德里克去跑一趟位于斯德哥尔摩市西北边的乌普萨拉,到乌普萨拉大学借东西。
当然他临时在市面上采购也不太好买,于是在发完电报之后,陈慕武顺势开着沃尔沃去了同在斯德哥尔摩的瑞典皇家理工学院。